第五十八章 遇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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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屋內燭光悠悠,屋外陰沉的天氣中,濃厚的潮濕味道漸濃,也許到了下半夜便會下起暴雨。
    莊墨靜站在窗前,屋中隱隱從窗戶中射出的燭光,照射在前方那鋪滿青石的甬道,他一手拿著書,然而視線卻從未停駐在書上過,隻是目光神遊的看向那條並不清晰的甬道,失了神。
    高仙庸已經離開這麽久了,他在江州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受到了南安城百姓的一致誇讚。
    接下來,這南安城中,定會有一段時間的不平靜吧。
    他深吸一口氣,抬頭望了望天,轉身將手中的書放在桌子上,正欲伸手將窗戶放下,卻在下一刻,那幾乎是快而狠的一把暗器,便從外頭射入。
    他下意識的閃躲了一下,那暗器幾乎是貼身而過,牢牢的釘在身後的那麵牆上。
    今晚的天空無一絲星辰,外頭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夜,然而在庸王府的房頂上,卻是隱隱的可見那不知從何處映照出的亮光。
    暗器下發,房頂上隱藏著的十幾個黑衣人魚貫從房頂上跳落,接著便從窗戶處身輕如燕的跳入房間中。
    待那些黑衣人進入房間中,看到莊墨此時正筆直的跪坐在一旁的蒲團上,麵前的桌上放著的剛剛燒好的茶,冒著濃濃的白煙。
    莊墨隻著素色的衣衫,燈影搖曳在他清瘦的容顏上,更顯得幾分的儒雅與安泰。他似早已知道今夜他們會前來一般,抬起眼皮看著麵前站立兩排的十幾個黑衣人,眼中無一絲的慌張,反而是唇角溢出一絲譏笑:“對付我這一個病人,便興師動眾的勞煩這麽多人,你們主子也真是太高估莊某了。”
    這些黑衣人,都是久經殺戮的江湖人,殺的人多了,什麽場麵沒有見過,但是像莊墨這番氣定神閑的,倒還是頭一遭。
    領頭的黑衣人眼見莊墨不似習武之人,屋子裏又有一股子濃厚的草藥味道,他推斷這個人是常年臥在病榻的病秧子,是以他收回了握在手中的劍,放鬆了警惕道:“我們也是江湖中人,既然有了任務,便要完成。未免你覺得我們人多勢眾,今日你要如何的死法,我滿足與你。”
    “讓我自己選擇死法?”莊墨輕笑,“想不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殺手組織七殺堂,竟然也淪為了為朝堂賣命的下場。”他麵色從容的端起麵前的茶盞,輕輕的吹了吹,而後輕呡一口問道:“不知如今七殺堂的主人,是相國還是歐陽覃?。”
    來時歐陽覃與他說過,此次事情或許不那麽容易得手,他還以為是江湖風雲榜上的高手,所以才從七殺堂選出了十幾個功夫的高手,可是不曾想竟是這麽一個文弱的書生。聽莊墨提及七殺堂,又聽他提及相國府與歐陽覃,領頭的黑衣人放下的戒備立即又重新燃起。
    黑衣人的一舉一動,莊墨都了然於胸,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而後又拿起茶壺,重新拿起一個杯子放置對麵,倒滿了茶道:“曲老先生不必緊張,你也看到了,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如何能夠從你們七殺堂眾多的高手手中逃脫,更何況還有曲老先生在此,我已經是你們手中的魚肉,任你們宰割,如今也隻是出於對於死亡的恐懼,想要多活一些時辰罷了,曲老先生不介意的話,就坐下來喝一杯,咱們聊一聊。”
    曲陽聽莊墨的一番話,眼睛眯起,他在心中想了想,覺得麵前這個人有些高深莫測,讓他有些看不懂,他目光四下看了看,最終依著莊墨的話語坐在了他的對麵,問道:“你想要聊什麽?”
    莊墨道:“不聊今日的事情,聊聊從前可好?”他伸手示意曲陽喝茶,“庸王殿下在朝堂上的勢力,想必您也知道,這茶雖說比不上相國府,但也是府上最好品種的茶了,您老今日就將就一些。”
    曲陽看著麵前的茶杯,卻不見動手去端起,莊墨笑道:“您不必多慮,我若是下了毒,七殺堂的人在此還不將我淩遲處死,這麽費力不討好的事情,我斷然不會做的。”
    曲陽麵色終有些浮動,須臾他果斷的端起麵前的茶輕呡一口道:“先生知道審時多度,是聰慧的人。”
    莊墨淡然一笑:“說起來,我也算是老早之前便敬仰先生您的威名了,如今能夠死在您老手中,還能再死之前得與先生在此一談,倒也算是死而無憾了。”他語氣稍頓,抬眼看向曲陽,但見他已經對自己全然放鬆了戒備,而後又莞爾一笑,似感慨萬千:“當年風雲榜初評定之時,曲老先生是第一批位極風雲榜前十的風雲人物,那時的風光可不是我等小輩能夠望極的,可是現在呢,風雲榜變幻這麽多年,再想要從風雲榜上尋找到曲老先生的名號,也是難上許多。”
    這一番話,讓曲陽想起自己年輕時在江湖上風光,不禁歎道:“江湖代有人才輩出,隻是如今我已經老了。”
    莊墨笑道:“曲老先生何出此言,如今你我在一起相比較一番,若論身體硬朗,還是您身體好些。”他說著輕咳了幾聲,看樣子身體是十分的不好,待咳嗽聲止住時,他複又道:“當年我一直仰慕曲老先生的風采,總是幻想著能夠走一遍您所走過的路,奈何身子一直不曾爭氣,身子好時,也曾經去過老先生曾去的嶽州,蒲州……,隻是有一件事略顯有些遺憾,聽聞瑤州城池的羽瓊花是世間最美的風景,還記得我上一次去往瑤州城是三月的天氣,可惜那時的羽瓊花已經開敗了,現在想來都覺得是人生中的一大憾事。”
    腦中想起多年前看望的那滿城羽瓊花之景,聽聞莊墨的話,他幾乎是不假思索的道:“先生怕是記錯了,三月初應是羽瓊花還未開敗的季節,還是能夠親……”後頭的話尚未說出口,他靈台一閃,心頭突的一沉,自己從前雖位及風雲榜,行動什麽的都能引起江湖中人的注意,然方才莊墨口中所說的地方,嶽州和蒲州也就罷了,但是瑤州城……
    心頭細細思索一番,想起來到這裏莊墨所說的種種,再抬眸看到莊墨似笑非笑的臉龐,他心中知道,自己已經在無形中,已經在被他給牽著鼻子走,掉入了麵前這個人的圈套中。
    他微眯雙眼,帶著死亡的凝視盯著麵前的莊墨,言語深深:“你在套路我?!”
    莊墨隻是含笑道:“咱們這隻是尋常的聊天罷了,您這麽緊張幹嘛?如今這裏都是您的人,您這樣緊張,倒像是我這個小輩在欺負您似得。”
    曲陽冷哼一聲,眼眸微轉時刻,又恢複了平日的冷靜,他道:“一早便知道先生聰慧,明人之間也不要再打什麽啞謎,方才你言語引誘我說出當年去往瑤州城,可是對於當年的那樁事情感興趣?”
    莊墨搖頭,道:“說實話,我不太感興趣,但是我有一個朋友卻是感興趣的緊,想著既然來了,便問一問您老,但是看樣子,您並不打算坦言相告。”他神色實誠,仿若是果真對於瑤州的事情不感興趣,隻是隨口幫人一問罷了。
    曲陽老謀深算,偏偏不上當:“江湖有江湖的規矩。”
    莊墨神色略帶惋惜的搖頭,再抬眸時,他雙眸中含著盈盈的笑意,言語中帶著絲絲的蠱惑之意,誘導著:“規矩是死的,但是人卻是活的,就好比如七殺堂,以往都是不參與朝堂中來,如今也不是輕易的卷入了進來麽?再說我都要死了,死人的嘴巴是最為嚴實的,就算是您將所有的事情告知與我,也是隨著我一同入了棺材裏,屆時瑤州城一事在江湖上仍舊是個秘密,就算是這樣,您也不打算相告嗎?”
    曲陽道:“我是老了,不是如你所想一般,是傻了。死人嘴巴是最嚴實,可是有些聰明的人,就算是死了,也是有辦法將秘密傳入世間,就好比如先生一樣。”
    雖然這是他們兩人的第一次見麵,之間的交談也不長,然而莊墨言語中的誘導,曲陽也已經識破,他已經上過了一次當,若是再在同一個地方翻了跟頭,那麽他是真的傻到家了。
    莊墨低頭莞爾一笑:“我還以為僅僅是歐陽覃高估了我,沒有想到您老也是如此的高抬我。我如此的崇拜您老,想不到在您老心中,我竟然是這個樣子的。”
    曲陽冷冷問道:“那你自己以為,你應該是什麽樣的人?”
    莊墨輕端起麵前的茶呡了一口,抬眸道:“一個四處討生活的琴師罷了。”
    “嗬嗬,琴師?”曲陽冷笑出了聲,“但是從方才咱們所談,先生可不像是琴師那麽簡單,倒像是攻心謀利的謀生。”
    莊墨一手挽起袖袍,端起麵前的茶盞側身為曲陽添滿茶,而後歎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是千年來不變的道理,謀生也好,琴師也罷,都隻是為了能在這世道上,尋得一人護佑罷了。”
    曲陽道:“良禽擇木而棲,像你們這種謀士,窮奇一生,就是為了能夠擇一主匡扶,而後功績永流傳,先生雖說聰慧,但是眼光卻不怎麽好,庸王現在自己都應接不暇,何論是護佑你。”
    莊墨挑眉,似乎被他這一句話說至心中,他道:“您說得對極了,若是他能夠護佑,如今您老也不會帶著這麽多人,潛入庸王府,我現在也不會成為你手中的魚肉了,現在想來,倒是有些後悔了,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回轉的餘地。”
    曲陽唇角勾起一絲冷笑,這種在生死麵前感歎自己選錯了人的謀士,他並不少見,原本他還以為莊墨會多少不同於其他的那些謀生,會有一絲的骨氣,不過現在看來,天下烏鴉一般黑。看來自己之前果真是高看他了,心中頓時湧出一絲的不屑與譏笑,他問道:“你現在是想舍棄庸王,轉投至相國門下?可是已經晚了。”
    “相國?”莊墨輕開口問道,他抬起眼皮盯向曲陽,身子朝前傾了傾,手指在桌上敲動兩下,唇角勾起一抹別有所意的笑容,定定的盯著他問道:“您,方才為何會說相國,而非是太子門下?像我這種謀士,一般所跟的都是對王權有興趣的皇子,還是說……?”而後他似乎想明白了什麽,恍然大悟,“怪不得……”
    又三言兩語被莊墨牽著鼻子走了。
    曲陽老臉瞬間漲至通紅,心頭的怒氣滕然上升,同麵前的這個人談了這麽久,他自認為自己已經拿捏住他的心思,不會再被他給牽著鼻子走,可是不曾想,自己又在同一個地方,栽了一次跟頭。顯然,他有些心急,又有些惱羞成怒,但是在莊墨這個小輩麵前,卻又不敢去過多的表露出自己已經被他給激怒的情緒,讓莊墨一眼便看穿他的心思。
    是以他極力的壓抑著心中的憤怒,常年在江湖上打滾,對於這種在敵人麵前壓抑情緒的做法,曲陽做的很好,也就是在眨眼之間,他神色已經恢複如初,雙眸勾起一絲狡詐的笑容,而後熟絡的執起茶盞為自己倒了杯茶,端起一飲而盡,而後向莊墨道:“你就別再費心思同我在這裏多費口舌了!有這個時間,還是想想有什麽未了的遺言,留在世上,若是庸王殿下平安歸來,也好為你報仇雪恨不是?”
    莊墨耐心的看著他做完這一切,待他說完之後,他方言不由衷的歎道:“江湖人都道,身為七殺堂的人,各個心腸都是鐵做的,如今您還讓我去寫遺言,倒真是仁慈的很呐。”他語氣稍做一停頓,看向曲陽的神色略帶惋惜,他深吸一口氣,像是失望至極:“看來我呢,是要帶著這個遺憾去往地府嘍。”
    曲陽冷哼一聲,也似乎不願意再同莊墨詳談下去,他道:“今日你早晚都是一死,我也陪你聊了這麽久,也已經仁至義盡了。”他目光定定的看向莊墨,手扶住桌子,身子向莊墨傾了傾,勾起唇角一笑,用著低沉且又仿若地獄中惡魔一樣的語氣道:“你,應該死了。”
    莊墨依舊端坐在那裏,迎上他那仿若如利劍的雙眸,眼眸中並未有絲毫的畏懼,反而是悠然一笑,氣定神閑的挑眉道:“那,您可以動手了。”
    他說可以動手了,這麽鎮定悠閑的一句話,仿若是在以旁觀者的身份,在安排著接下來的事情,這讓曲陽心中頓覺狐疑。
    來時他已經確認了庸王府的周圍,確定無阻礙,才得以進入這庸王府,今日同莊墨簡短的談話中,卻讓他覺得,麵前的這個人,雖說沒有絲毫的武功,但是其心思深沉的讓人害怕,所以對於他的話,他總是細細的琢磨再琢磨。
    如今莊墨說可以動手了,可是他的心中卻突然之間湧出了許多的顧慮,這種感覺就宛如是從一開始就被他給牽著鼻子走一樣,讓他培養了多年的涵養都傾數間化為了烏有,他騰的站起身子,將劍抽出,怒氣衝衝的將鋒利的劍尖指向莊墨的額前道:“那,我便不客氣了!受死吧!”他說著,便凝聚氣力,絲毫沒有猶豫的將握著劍的手刺向莊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