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皇陵念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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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時的莊墨正坐在床榻上看書,高仙庸斜躺在莊墨的身側閉目養神。
    自從相國府回來之後,莊墨的身子好像一日不如一日了,每日窩在床上,下不了床,甚至是連出門吹一吹風,都覺得那風是冷入骨子裏的寒冷。
    所以,高仙庸便決定陪著莊墨窩在屋子裏,兩人就這樣靜靜的呆在一起,哪也不去。
    公孫佐今日來的慌張,他進門之後,來不及坐下便道:“濮州出事了。”
    正閉目養神的高仙庸眼睛突的睜開,他坐直了身子,這個時候公孫佐說濮州出事了,那便是證明顏奎並未像他麵上表現的那麽毫不在乎,他真正的報複已經開始實施了。
    莊墨的眼皮也跳了一下,將手中的書放下抬眸問道:“怎麽回事?”
    公孫佐道:“宮中的線報說,宮內得到消息,濮陽候私藏蔣家軍舊人,王上已經連夜派人去濮州提人了。”
    “私藏蔣家軍舊人?這事是從何說起?”莊墨心中狐疑,他一直以來都有讓人暗中保護著濮陽候,若是他果真藏有蔣家軍舊人,他不會不知道。
    公孫佐搖了搖頭,看了看高仙庸,而後道:“還記得濮陽候回濮州之時救下的那個人嗎?據說那個人便是蔣家軍舊人。可是那個人我是清清楚楚的摸清了他的底細,根本就不是如傳聞所說的那樣。”
    莊墨低眉思索了片刻方道:“怕是身份是假,想要借此身份壓垮濮陽候是真。怕是他早已經料到濮陽候會何時回濮州,然後事先在路上設好了埋伏,讓濮陽候跳進去,濮陽候救人的那天,是什麽時候?”
    “歐陽獻行完最後一日邢的那日。”突然公孫佐好像什麽都想明白了,他恍然大悟道:“那一日,正是他回城之日。”
    莊墨點頭,“他怕是確定了濮陽候已經落入了他的圈套之中,才會安然的回城。”
    公孫佐道:“可是那個人身份是假,顏奎這麽大膽的用一個假身份去陷害,就不怕事情敗露嗎?”
    莊墨冷冷一笑,他目光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高仙庸,問道:“殿下怎麽看?”
    高仙庸低頭,唇角勾起一抹無奈的冷笑,“怕是他要故伎重施,用和十三年前一樣的手段,來報複濮陽候吧。”
    公孫佐道:“一個計策用兩次,他是否膽子也太大了些吧。”
    莊墨不置可否,冷笑出了聲:“是啊,他就是抓住了王上的心,知道王上真正的想要什麽,才會敢這麽肆無忌憚的去算計,那人的身份是假,顏奎的辦法也拙劣,隻需查一查便能查出事情的真相。然而咱們的王上還是已經派人去濮州拿人,可見事情的真相,王上並不關心,他真正的關心的,隻不過是自己所戒備之人,對自己還有沒有威脅。”
    今日濮陽候一事,就一如當年的蔣家軍一案。
    當年的那樁事情,隻不過是由一封及其普通的來往信件衍生而出後麵的滅門之災,可見南安王當時是如何的忌憚濮陽候。這麽久以來,蔣家軍這三個字,就如同深深長在南安王心中的刺一樣,沒有人敢去碰觸。
    但是,當年的那樁事件,卻並未真正的除去濮陽候。
    若說當年的蔣家軍一事是埋在南安王心頭的刺,然而濮陽候,卻是他心頭最大的一顆刺,就拿濮陽候之前的聲望,以及他前段時間回城南安城內百姓的反應來看,多疑如南安王,他自然也是想要除之而後快。
    而顏奎,就是摸清了南安王心中所想,才會一個計謀在一個人身上用了兩次,卻還能成功。
    如今這個被濮陽候救走的人,不論是否真的是蔣家軍舊人,南安王不會去查,隻要南安王認為是,那麽這件事便已經是板上釘釘,容不得旁人再說三道四。
    事情到了這一步,有些棘手。
    就在這時,窗戶處不知是什麽東西撲打了兩下,公孫佐走至窗前,小心的打開窗戶,騰時有一隻白色的信鴿飛至他的肩頭。
    他將窗戶放下,抓起白鴿,從他腿上取下信件,打開之後看了上頭的內容,他抬眸驚道:“先生,從王宮去拿濮陽候的人,得到的命令是就地斬殺!”
    “什麽!!”高仙庸騰時站起,他不敢相信,這麽一件大事麵前,竟是查也不查的,就判了重罪,就地斬殺。
    許是方才有風從窗戶處吹來,莊墨喝了風,他咳嗽了起來,待咳嗽聲止,他紅著臉看向高仙庸問道:“殿下覺得,這濮陽候是救?還是不救?”
    高仙庸道:“即是冤枉,自然要救。”
    莊墨道:“殿下可想清楚了,救了濮陽候,就等同於護國府為敵,屆時他怕是要報複殿下的。”
    高仙庸點頭,“我已經想的很清楚了,不會再讓他枉殺好人。”他語氣稍頓,麵露難色的看向莊墨,“隻是父王要殺他之心這麽強烈,怕是不會輕易的收回旨意,要救,也隻能是硬搶,隻是那個時候,父王會認定他是真的要謀反了。”
    莊墨手指緊緊的揉捏著袖口,低眉思索了一會,問道:“王宮的人是什麽時候出發的?”
    公孫佐道:“昨個連夜走的。”
    莊墨道:“從南安城到濮州,日夜兼程要五日的時間,算上中途的休息時間,前去執行任務的至少也要六至七日的時間。”他來回的盤算這些路程,而後抬眸對高仙庸道:“要想要救濮陽候,殿下還得去皇陵尋一個人。”
    莊墨要高仙庸去往皇陵尋人,高仙庸未做有絲毫的遲疑,便出了府直奔皇陵而去,待他走後,莊墨對公孫佐道:“從這裏到皇陵,要十三個時辰的路程,來回也要上兩三日,此去執行任務的,能攔一時是一時,多爭取點時間也就多一份希望。”
    公孫佐點頭,慌忙離去回去布置。
    高仙庸到達皇陵時,已經是淩晨,皇陵的一切都尚未蘇醒,高仙庸隻得候在外頭,直至天色大亮,皇陵中有人起來打掃,他方進得去。
    進去之後,他直奔太後的陵地,在供奉太後的墓碑處,瞧見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正跪在太後的陵前一遍遍的念讀著佛經,身旁還有一個落落大方身著宮服的小丫頭在伺候著。
    那個小丫頭最先看到高仙庸,因著高仙庸不常來皇陵,她不怎地認識,隻瞧著眼生的很,但是見穿著又不俗,定是宮內的人,她朝高仙庸露出一個禮貌性的笑容,眼睛看向老人手中的佛經,提示高仙庸稍等片刻。
    這次所來之事緊急,多耽擱一會,營救濮陽候的時間便少一會,高仙庸雖急,但是也耐著性子等了下去。
    在等的這段時間,他朝太後上了香,拜了幾拜。
    約莫一盞茶功夫,念經聲止,小丫頭這才上前,收拾著佛經,扶起老人道:“嬤嬤,有人來了。”
    老人順著小丫頭的提示,偏頭看去,待見到高仙庸時,她由小丫頭扶著顫顫巍巍的上前問道:“這位……瞧著倒是眼熟的很。”
    高仙庸道:“桂嬤嬤,我是阿庸。”
    “原來是庸王殿下啊,老奴眼拙,未能認出。”老人說著,便要屈身下跪,高仙庸慌忙將她扶起,道:“桂嬤嬤,您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就像皇祖母一樣,您是長輩,和我就不用有那麽多規矩。”
    老人笑的藹藹,眼角有了些許濕潤,她拉著高仙庸的手,上下細細的打量了他一番,感慨道:“一別數十載,當年那個小娃娃,已經長得這般大了,小時候受了那麽多苦,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了。”她說著對著太後的靈位跪下道:“太後啊,您瞧見了嗎?這就是您當年最放心不下的孩子,現在他就站在您的麵前,您心中定是歡喜的吧。”她說著,竟是伏在地上哭的涕不成聲。
    一旁的小丫頭大概是瞧見高仙庸有事情要說,她上前扶起桂嬤嬤柔聲道:“嬤嬤,今日庸王殿下前來,太後的心情就一如嬤嬤您的心情一樣激動,嬤嬤就要讓庸王殿下這麽一直等著,不請殿下去屋內喝杯茶?”
    桂嬤嬤笑道:“你瞅瞅我,人老了,隻顧著自己高興了,庸王殿下一路趕來,定是累了吧,念心,快帶我們回去,給庸王殿下泡壺茶,讓他歇息歇息。”
    “不了,桂嬤嬤。”高仙庸突然開口阻止了兩人即將離去的步伐,桂嬤嬤與念心頓下腳步看向高仙庸。
    高仙庸道:“今日前來,是想請桂嬤嬤隨我一起回王宮,救一個人。”
    聽聞高仙庸的話,桂嬤嬤身子怔住,一旁的念心柔聲開口道:“庸王殿下,當年嬤嬤隨太後進入這皇陵,可是發過了誓言,不入王宮的。”
    “這事我知道,隻是事急從權,還請嬤嬤救人。”高仙庸說著,突然跪了下去,朝桂嬤嬤深深一拜。
    “這……”一個皇子向人下跪,這驚著了念心,她看了看桂嬤嬤,麵露難色。
    桂嬤嬤輕聲歎了口氣道:“先說說看,殿下要我救的,是何人。”
    “濮陽候”
    濮陽候三個字說出口後,桂嬤嬤一陣心驚,“怎麽會?他如今發生了何事?”
    高仙庸道:“十三年前的那場事,桂嬤嬤是親身經曆,如今十三年的事情,又一次在濮陽候身上發生,濮陽候的生死,如今全在桂嬤嬤手中,濮陽候是桂嬤嬤看著長大的,真的就忍心看他像十三年前一樣,含冤而亡嗎?”
    “怎麽會?當年王上明明答應了太後,會保侯爺一生安康的。”
    高仙庸道:“那是從前,前段時間南安城歐陽獻私造玉璽欲謀反,有這件事在前,這個時候又傳出了他在濮州私藏蔣家軍舊人,嬤嬤覺得父王會放過他嗎?我來之前,父王已經派人去往濮州,那些人得到的旨意是就地斬殺。”
    聽聞就地斬殺四個字,桂嬤嬤竟是一個呼吸不順暢,險些暈了過去。
    一旁的念心慌忙的扶著她為她順著背。
    這才方得好轉,手中的佛珠輕轉,半晌之後她道:“念心,隨我回去吧。”
    這意思便是不救了。
    念心沒有絲毫的怠慢,朝高仙庸俯身行了禮,便扶著桂嬤嬤而去。
    回去之後,桂嬤嬤便跪在房間內閉眼讀起了佛經,念心在一旁靜靜的候了有一會,她從開著的窗戶處看著外頭依舊跪著的高仙庸,輕歎了一口氣,轉身去了內堂為桂嬤嬤準備茶水。
    手上的佛經已經念了兩遍,念心端著剛沏好的茶走過來,蹲下道:“嬤嬤,停下來喝口茶吧。”
    桂嬤嬤依言放下經書,由念心扶著坐在了一旁,念心端起茶水遞給了她,她伸手接過輕呡一口道:“這茶,倒是第一次喝,什麽茶啊?”
    念心道:“這是前段時間奴婢托人回家鄉帶來的新茶,竹葉青,嬤嬤覺得好喝嗎?”
    桂嬤嬤點頭,“你的家鄉……”
    念心笑道:“奴婢的家鄉是在潭鄉。”
    “潭鄉?這個還是第一次聽聞。”
    “嬤嬤不知也是正常的,潭鄉是隸屬於濮州的一處偏遠的村落,那裏地方偏僻,甚少有人前往。奴婢記得有一年,家鄉遭遇旱災,顆粒無收,我們一整個村子的人走不出去,都坐在家裏等死,這時便是侯爺帶著人千裏迢迢趕來,給我們發放糧食,這才讓我們一村子的人不至於餓死。”
    桂嬤嬤起初還不以為意的聽著,後來聽念心提及濮州,又提起濮陽候,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歎了口氣道:“你說這些,是想讓我救人?”
    念心道:“奴婢已經跟隨嬤嬤兩年了,雖然時間不長,但是奴婢知道嬤嬤每日誦經念佛,所祈禱的就是王上與侯爺的安康,奴婢私心想著,嬤嬤您一輩子跟隨在太後的身前,是看著王上與侯爺長大的,對於他們兩個的關心與愛護,不比太後的少,奴婢也知道,嬤嬤現在不是不願意去救侯爺,而是怕救下了侯爺便傷了王上的心,王上和侯爺對您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傷了哪一個您心都疼。”她說著蹲下身子,握住桂嬤嬤的手,柔聲道:“可是嬤嬤有沒有想過,侯爺已經多年不理朝政,隻是蝸居在小小的一個濮州,濮州地處偏僻,並無實權,但是侯爺的賢明已經傳至濮州的每一個百姓心中。若是這一次王上執意的要殺侯爺來拔除心頭的這一根刺,您覺得那些愛護侯爺的百姓會如何看待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