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心生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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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已是亥時三刻
屋子裏的燭火在不停的跳動著,司帛就坐在燭光下,看著手中今日審訊高仙庸的案章。
審訊而來,高仙庸所描述的一切,與他所知道的一切相吻合,這證明虎寒關一役,高仙庸並未說謊,可是顏奎手中的密函又是怎麽一回事?
高仙庸死裏逃生歸來,接著便入了廷尉府的地牢,朝堂上當顏奎拿著高仙庸與突厥之間往來的信函時,司帛心中便隱隱的覺得有問題。
高仙庸親率一萬精兵,苦守虎寒關,而後一萬精兵遭遇突厥與東蘭兩國軍隊的夾擊,全部魂歸與虎寒關。
這是年前八百裏加急快報中傳來的消息,若是高仙庸真的與突厥人之間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交易,又為何會在戰爭初來之時,他自己做了這個馬前卒,將自己置身在困局之中,而差點丟了性命?
這一點,司帛怎麽想都想不明白。
“咚咚咚。”外麵有敲門聲傳來,他放下手中的案章起身打開門,門外是廷尉府的一個屬下,對他道:“大人,有人找。”
“誰?”司帛心中困惑,他想不到這個時候究竟是誰會來找他。
“那人說,他能夠解大人心中此時的困惑。”
能夠解他之所惑?司帛心中蒙上了更多的狐疑,他這方剛剛在為高仙庸一事覺得煩憂,門外便有人來找他,世上真的有人可以拿捏人心拿捏得這麽準的人嗎?
可不管門外的這個人是不是真的能夠解他心之所惑,司帛心中隱隱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這個人應該要見。
想到這,他道:“讓他進來吧。”
很快,司帛便見到了這個人,一襲素色衣衫,清瘦的麵容上無一絲的血色,身形搖搖欲墜,仿若一陣風便能吹倒。
“是你。”司帛的記憶力很好,見到這個人第一麵,他便想起了花伶死的那一日,雖然兩人之間所見隻是短短的兩麵,但是司帛還是一眼便認出了他,心中雖覺得錯愕,但是麵上卻很快的恢複了平靜。
莊墨笑了笑,“大人還記得我。”
“庸王殿下身旁的謀士,誰人不知。”司帛看向莊墨,不再多說什麽客套的話,開門見山的問道:“今日你來找我,可是為庸王殿下而來?”
莊墨坦然點頭,“正是。”
司帛道:“庸王他私通突厥,有書信為證,這已經是不可扭轉的局勢。”
莊墨問道:“大人以為,護國老將軍手中的書信,真的是出自庸王手筆?”
“今日查封庸王府時,我特意的從府內找了幾本庸王殿下的手抄,字跡與老將軍呈至王上手中的書信字跡相同。”從一開始司帛便有些懷疑顏奎呈上去的書信是假的,但是今日他將從庸王府拿出來的高仙庸手抄,字跡兩兩相比較之下,卻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沒有錯。更何況他還拿著那本手抄去地牢問了高仙庸,高仙庸他自己也說是他親手所抄。
得聞司帛的話,莊墨淡淡的反問道:“難道字跡就沒有可能造假?”
這麽淡淡的一句反問,立即引起了司帛的注意,想起莊墨所說,為他解惑一事,他再看向莊墨的神情,便多了些探究,他問道:“你是說……?不可能。”他似想到了什麽,卻又轉念之間否決了自己的猜想。
莊墨道:“其實,世間上有許多自己覺得本不可能的事情,卻真真實實的發生了,比方說大人心中此刻突然冒出的猜想,便已經形成了事實。就好像大人心中的困惑,若是庸王他果真是與突厥之間有所密謀,為何會冒著自身的危險,將自己置身在虎寒關的危險下,還差點丟掉了自己的性命,這點無論怎麽想,都無法解釋的通吧。”
是的,無法解釋通,然而現在最讓司帛無法理解的,是莊墨此番來找他的目的,說出了這麽多,為了庸王而來,即便是他知道這件事情無法解釋通的疑點,但那又如何?他又能做些什麽呢?
仿若是知道司帛心中所想,莊墨道:“通州地界有一位名為陳文複的教書先生,我說的是不是事實,大人去那處派人一查便知。”
很快,司帛便從莊墨的這句話找出了他的意圖,他凝眉問道:“你來,就是想讓我去通州查那位教書先生,以此來幫庸王翻案?”
莊墨點頭,不置可否。
“既是你已經查到了這一步,為何自己不再去查,反而是來找我呢?”
“因為我是庸王身旁的謀士,我發現的證據,不足以令人信服,而大人不一樣,身為廷尉府尹,不站任何的黨爭,你呈上去的證詞,更具有說服力不是嗎?”
“可就算是這樣,你又憑什麽以為我會幫助你對付太子殿下與老將軍?”
莊墨斂眉,目光緩緩的看向司帛,神色堅定:“因為我知道,在大人的心中,權貴什麽的大人根本就不在意,大人心中所在意的,唯有公道二字。”
司帛道:“可公道二字,在朝堂上往往是行不通的,這件事是王上親自下達的命令,即便是我查到了對庸王有利的證據,可又怎能保證王上一定會信?你這麽聰明,一定知道庸王他在王上心中是什麽樣的地位。”
莊墨道:“隻要大人去查,我便有法子讓王上信。”
這樣子的證據下,司帛不知道莊墨會有什麽法子讓南安王一定聽取這一個有利的證據,因此而為庸王翻案。
畢竟南安王不喜高仙庸,即便是之前有意提拔他,可在相國破滅之後,太子勢力急速的衰減之後,南安王已經又有了放棄高仙庸的意圖。
這從陸英一事,南安王將高仙庸禁足,卻隻是對策劃這件事的太子與顏奎兩人給予口頭警告,便能一眼便看出來的。
司帛此刻對於莊墨的話並未完全的信服,朝堂之上,精明如南安王,在他提拔高仙庸引得兩位皇子之間的爭鬥開始,司帛就知道了南安王提拔高仙庸背後的真正的意圖,一個君王想要自己的兒子落敗,從此之後再無爭權奪利之心,這是君王內心想要的,更何況那是南安王,從來都是殺伐果斷,這麽久以來,隻要是他心中認定的,那這件是便沒有轉寰的餘地。
然而當他看著莊墨眼中的堅定的神色,他心中對莊墨不僅湧出了好奇之心。
這種好奇之心愈漸濃烈,他很想知道莊墨會用什麽法子,來替高仙庸化解此次的危機。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經過一夜的冷空氣襲來,迎來了冬日末的最後一場雪。
南安城銀裝素裹,整個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之景,倒是別有一番風景。
莊墨要劫獄一事,也就是由人傳至高仙鈺耳中,再由高仙鈺之口傳給了顏奎,所以司帛並不知道這件事,但是在他極其敏銳的觀察下,發現了這兩日地牢的四周,從高仙庸入地牢之後,便一直隱在暗處的暗衛,漸漸的有了鬆懈了之意。
這是刻意為之還是多日來的刻苦堅守,才有了鬆懈之意,司帛並拿捏不準,然而自從莊墨在那個夜晚找了他之後,他內心深處卻隱隱的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這或許與莊墨脫不了關係。
通州的那位教書先生一事,他已經秘密的派人去通州查看,相信不用等多久,事情的真相便能一目了然。
他想了想,伸手將一旁靜候的屬下給喚了過來,問道:“地牢內,有人去給庸王送信,又或是暗中探視過庸王嗎?”
那人搖搖頭道:“不曾。”
不曾?司帛心中仍舊蒙上了一層厚厚的迷霧,外間的莊墨若是有所動靜,真的不去告訴地牢內心如死灰的高仙庸一下嗎?
莊墨啊莊墨,你的葫蘆裏,究竟賣了什麽藥?
雪依舊還在下著,似乎沒有停止的跡象,今日的懸醫閣中並未有什麽病人,顏初雪剛剛送走了一個病人,抬眼便瞧見又有人而來。
這是一個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麵容,好看的臉上卻向她露著和善的笑容,這種笑容,讓顏初雪幾乎以為,麵前的這個人,是她從前所認識的人。
出於醫者的涵養,顏初雪禮貌性的朝他淺笑,輕聲開口問道:“哪裏不舒服?”
男子在她麵前坐下,依舊笑的和善道:“在下沒有哪裏不舒服,隻是不忍看姑娘每日受這相思之苦,特來告訴姑娘一個消息。”
顏初雪心猛然間一沉,南安城眾人都知道她與高仙庸訂婚,如今高仙庸在地牢,直覺告訴她,麵前的這個人,口中所說的並不是高仙庸,看著男子的目光不僅也蒙上了些警覺,她沉聲道:“你是誰?”
男子對於顏初雪眼中的敵意並沒有多大的反應,而是笑了笑他、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接下來的話,會讓姑娘你心中暢快。”他說著,麵上的笑容逐漸放大,在顏初雪的目光注視下,執起顏初雪放在麵前的紙筆,而後寫下了一個地址。
將寫有地址的紙張放置顏初雪的身前,他道:“姑娘相思之人,如今就住在這裏。”
顏初雪秀眸撇了眼紙張的地址,而後抬眸道:“我與你素未謀麵,為何要信你?”
“姑娘對於我而言,是毫無用處,再說,我若是想要殺你,現在就可以動手。姑娘在心中好好想想,去或是不去,在與你。”男子說著便起身而去,獨留顏初雪一人坐在那裏,看著紙張上的地址,久久未能回神。
顏初雪不知那個人的話究竟能不能信,然而在這樣強大的誘惑下,她最終還是去了那個地方。
那是一個荒廢了許久的院落,如今已經被人重新修葺之後入了住,她就站在門外猶豫不絕,不敢去敲門,生怕開門之後的答案,令她失望。
她抬頭看了看一旁的白色的院牆,心中猛然生出了一計,在院牆外頭走了一圈,尋了一個較好的位置,院牆並不高,她一個翻身便上去了。
她想著,就這樣偷偷的看一眼,若是不是,便離去就是了。
院子裏頭,莊墨坐在玄機處,仰頭看著從天空飄飄而下的雪,輕聲問一旁坐著的公孫佐:“事情,已經布置完成?”
公孫佐道:“整個計劃,已經全部都布置完畢,隻是初雪姑娘那裏……”他話欲言又止,抬眸看向莊墨問道:“是去還是不去,還是盡早請先生做個抉擇。”
做個抉擇……
如今整個事件的計劃,已經安排完畢,唯一差的一步……
莊墨想起這個計劃要利用的那個人,心中升起了難過與不舍,他收回了視線,輕吐一口氣道:“為做一件事,竟然到了連她都要利用的地步,我始終覺得有些對不起她罷了。”
公孫佐道:“我知道先生心中的矛盾,但是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已經謀劃全局,必然要有所舍得,相信初雪姑娘深明大義,定能夠理解先生之心。”
莊墨沉默了,初聽到高仙庸入地牢時,他心中萌生出的這個計劃,是原本就將顏初雪給算計在裏麵的,然而隨著計劃的一步步實施,如今隻差這最後一步,但是當他想起顏初雪的麵容時,卻又突然心生了諸多的愧疚之意。
那個清冷的女孩,已經為了他背棄了自己的家人,更是為了他舍棄自己多年的夢想,一心求醫,隻為了能夠將他醫治好,更是為了救他,舍棄了自己終身的幸福,她為他至此,他亦是一個俗人,又怎能心安理得的去利用她?
可是,即便是他現在對於她心存再多的愧疚,這種情況之下,他好像也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
他深吸一口氣,心下做了決定,抬眸對公孫佐道:“你去給她帶給信吧。”
“哎,哎,你是誰啊?別以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動手,我可告訴你啊,我發起火來,可是六親不認的!”
正說話間,阿寶的聲音遙遙的從外間傳來,兩人循聲望去,但見阿寶正兩臂張開,正在阻攔一個女子往這邊來的步伐。
而那個女子,正是在顏初雪。
她就站在那裏,看著莊墨,在雪中,一眨不眨。
公孫佐瞧見此情況,向莊墨道:“我先走了,好好說。”他說著便起身,走至阿寶的身前時,將沒有眼力見的阿寶給拉走了。
偌大的院落中,隻餘下他們兩人,莊墨緩緩的站起身子,對著扔在雪中發愣的顏初雪道:“你來了。”
顏初雪這才挪動腳步,一步步的走至莊墨的身前,伸手緩緩的撫上莊墨清瘦的臉頰,眼中含著盈盈的淚珠道:“我去問過庸王,他說,你可能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莊墨道:“不會的,這裏是我的家。”
“什麽時候回來的?”
“庸王府被查封的那天。”
“已經好幾天了啊,為何不去早點告訴我呢?”
莊墨沉默,不語。
顏初雪眼中有淚珠流下,“也是啊,剛回來就聽到他入獄的消息,你這些天一定為他操碎了心吧。”
莊墨搖頭。
顏初雪嘴角扯出一抹笑容,聲音哽咽:“你想到什麽法子去救他了?需要我幫忙嗎?”
“若是我的幫忙,會讓你傷害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你還願意去做嗎?”
顏初雪沉默,長長的睫毛下,淚珠再也無法凝固,猶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再也無法止住。
哭過之後,她方悠悠的開口道:“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