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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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天殺生·革(上)

    ——兌上離下,毀之以戈兵

    疲

    九月初八,風陵渡。

    辰時,有雨。

    連日不停的雨水終於露出疲態。沉沉天色漸漸開朗,青灰色的雲層變得又高又遠。雨線疏疏落落滴在寬廣的黃河水麵上,留下稍縱即逝的點點漣漪。

    黃河水勢上漲,行船困難。加之往來乘客減少,風陵渡一天一班的渡船已經停了三天,直到今天天色轉晴,因有大主顧急著運貨,這才在碼頭上掛出牌子,說要重新開放。

    女人去交過船錢,船家遞給她兩片竹籌。她還沒弄明白是什麽意思,已有幾個苦力橫衝直撞地從她身前搶過,挑著的酒壇幾乎撞在她的身上。

    女人向後退了一步,被苦力跟船家隔開了。她還想問這竹籌的用處,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於是隻好回到等船的蘆棚裏。

    遠遠地,就見男人藏在盡頭的角落裏,佝僂著背,有一聲沒一聲地咳嗽。

    女人的腳步不覺越來越慢,終於停了下來。

    這長長的蘆棚,其實很熱鬧。船行會做生意,在這設了桌椅,賣酒賣菜,兼售各式土產。積了三天的乘客,一朝擁來,差不多已把座位占了五六成。他們往往都是走南闖北的行商,能說會道,手有閑錢,被這綿綿陰雨悶得閑出鳥來,少不了叫上二兩小酒,幾個小菜,趁酒勁打開了話匣子。認識不認識的,吹牛聊天,稱兄道弟,雖然往往失之粗鄙,但都好不快活。

    蘆棚裏隻有那個男人,鬱鬱寡歡,一個人坐在棚尾獨桌上,身上幾乎散發出一種可見的晦氣,直令他身邊四五尺內都再沒人落座。

    女人忽而感到一陣厭倦。

    撐了這麽多天後,忽然——在今天,在這一刻——她忽然有點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了,跟著這個男人逃出來,真的對嗎?

    她喜歡他,是因為他擁有常人無法企及的豪勇堅毅之氣,披荊斬棘,百戰百勝。過去,他的背影,總能給人一種即使天塌下來,這男人也扛得住的感覺。她以為和他逃出來,即便自己失去一切,至少也得到了一麵足以遮風擋雨的石牆,可以重新開始,收獲幸福。

    可是,為什麽到了現在反而一直是自己拋頭露麵,操心大事小情,他卻躲在後邊坐享其成?

    殺瘋豬、找大夫、保虎平、籌盤纏……這人什麽事都做不好,什麽事都得由她拿主意。自己跑前跑後,累得要死要活,幫他收拾爛攤子,他卻隻是坐在那裏,等著、病著。

    ——甚至還要不停地抱怨著!

    他的懦弱、優柔都令她難以忍受。更令人難以想象的是,她當初怎麽會沒看出來?

    女人站在那裏,愣愣地看著那個虛弱的、瑟縮的,仿佛刺著“憐憫我”這三個字的男人背影,一瞬間,竟覺悲從中來,手中的兩片竹籌仿佛重逾千斤。

    忽然她一轉身,便往蘆棚中那男人相反的方向而去。

    男人坐在人較少的棚尾,女人擠過一張張喧鬧的飯桌,來到棚首。

    棚首靠近櫃台,招呼方便,老早就擠滿了大呼小叫的客商。這些人更好熱鬧,自然也就更加粗鄙,猜拳行令的喧鬧聲,直連棚頂都似要掀翻了。

    女人環顧四周,發現隻有一桌,還勉強空著一個座位,便擠了過去一屁股坐下。

    那張八仙桌上坐了三個剛剛相識的男子,其中一個是滿臉橫肉、笑聲如雷的江湖人;一個是白白胖胖,笑起來見眉不見眼的綢緞商;還有一個,則是故作爽朗,其實官相不倒的小吏。

    他們都是場麵上的人物,雖是萍水相逢,但都信奉“多個朋友多條路”,卻也聊得極歡。他們添酒布菜,正在說山陝風物、各人的奇遇,忽然被那女人斜刺裏坐進來,不由都有些呆了。

    那江湖人道:“哎,大妹子,怎麽個意思?”

    女人把眼睛一瞪,道:“怎麽,你們坐得,我坐不得麽?”

    她長得本就美麗,這般凶巴巴的,也別有一番魅力。三個男人見了,身子先酥了半截。

    那小吏笑道:“坐得,坐得!莫說夫人這麽漂亮,便是普通人來,也是一場緣分。”

    女人把桌子一拍,道:“喝酒!”伸手抄過桌上的酒壺,搖一搖卻已空了,罵一聲,掏出二兩銀子,往桌上一扔,叫道,“夥計,添酒!”

    便有夥計添了壺酒來,女人憤憤不平,自斟自飲,連幹數杯。那三個男子麵麵相覷,眼裏都露出點促狹來——這麽漂亮的女人卻獨身一人借酒澆愁,豈不是羊入虎口,擺明了要讓人來占她便宜?

    那小吏道:“夫人……是一個人?”

    女人冷笑一聲,道:“一個人又怎樣,兩個人又怎樣?你們三個大男人,怕我麽?”

    她這般說話,活脫脫像是個離家出走,又不知道世道艱辛的怨婦。

    那江湖人忽而大笑道:“大妹子一個人喝,有什麽意思,來來來,哥哥陪你幹兩杯。”

    女人掀起眼皮,一雙杏核眼看了看他,又微微揚杯示意,卻仍是一個人悶頭喝酒。

    江湖人碰了個軟釘子,索然無味。

    小吏笑道:“若隻是飲酒,也沒有什麽趣味。不如行個令,做個賭,加些彩頭?”

    商人笑道:“好啊,好啊,隻是不知,小娘子會不會酒令?”

    女人又倒一杯酒,剛好將這一壺酒倒完,將那錫壺往桌心一放,輕輕摁倒,道:“行令太麻煩。就轉這錫壺,壺口對著誰,誰就贏了……贏的人,可以讓在座的任何一人,做任何事。”

    一個漂亮女子說出“做任何事”,聽在男人耳中,豈非便隻剩了“做那件事”!三個男人都是眼中放光,口中一迭聲地叫道:“這個法兒好,這個法兒好。”

    於是便由女人先轉,錫壺轉了七八圈,最後壺口對準了商人。商人哈哈大笑,道:“難得我有這樣的運氣。”一邊說,一邊端起酒杯,“那麽,我選小娘子,請小娘子吃我一杯敬酒。”

    女人冷冰冰地端起酒杯,與商人微微一碰,一飲而盡。

    接下來,便是那商人轉壺。轉動之下,贏的是那小吏,選了讓那女人給他斟酒。

    女人盈盈起身,為他滿滿斟得一杯。

    商人大聲叫好,小吏拈須笑道:“旅途中能有這般紅袖添香的美事,我這一趟已算是沒有白跑了。”

    江湖人卻在一旁大歎其氣,道:“你們這兩個家夥,盡是浪費機會!若是我贏了,我可不會這麽輕易放過這漂亮妹子。”

    明明說的是贏了的人,可以懲罰“任何人”,可這三個男人玩起來,眼中卻隻有這女人,話裏話外,已是吃定她了。

    女人卻也不以為意,一邊喝酒,一邊示意遊戲繼續。

    小吏轉壺,贏的卻又是自己。這一回,他討了這女人喝剩的半杯殘酒,把玩半晌,方小口喝下,笑道:“好香,好香!”

    女人喝了十幾杯酒,早已臉泛桃花,目如春水,看小吏這般討好,也不由微微一笑。

    這一笑,直如春冰乍破,百媚橫生,更將三個男人都逗得興奮難耐。

    江湖人叫道:“再來,再來!”

    小吏再次轉壺,果然就給江湖人贏了。那大漢吞了吞口水,笑道:“我可不像兩位老哥這麽沒用,我要罰,便要罰個重的。”

    商人和小吏撫掌大笑,那女人一邊喝酒,一邊等他出題,若無其事。

    江湖人把椅子往後拉了拉,笑道:“我要你坐到我的懷裏來,喂我喝一杯酒!”

    這已是純然的狎戲,三個男子心意相通,都把女人當成了風流放蕩的玩物。女人仰頭幹了杯中酒,又倒一杯,這才離座而起,繞到江湖人身邊,款款坐到他的腿上,一臂勾著男子的脖子,一臂端酒,慢慢喂他喝下。

    這旖旎香豔的一杯酒,直比普通的十杯八杯還要厲害,當時就把江湖人的眼睛喝紅了,伸手去摟女人的腰,女人卻已起身離開,道:“還想幹什麽?等你贏了再說吧!”

    她萬般風情,直令三個男人都忘乎所以了。周遭十幾桌的閑人,也都看出熱鬧,不少人圍攏過來,將這桌子圍了個水泄不通。

    那江湖人最是心癢難耐,叫道:“你等著哥哥,你等著哥哥!”一麵說,一麵轉動錫壺。可是天不遂願,這一回,卻又是那商人贏了。

    江湖人氣得直捶桌子,商人眉開眼笑,卻到底不如他色膽包天,想了想,道:“那麽,我和姑娘喝一杯交杯酒可好?”

    交杯酒的挑逗意味,無疑更濃。圍觀的眾人,都起哄叫好。女人微微一笑,端起酒杯與商人交臂而立,各自飲酒。

    圍觀之人,直欲把巴掌都拍爛了。女人喝了酒,就在桌邊站了,風擺楊柳一般,指點三個男人道:“你們……你們盡占我的便宜。好吧,不要讓我贏了……我贏了,個個讓你們好看!”

    她這話說是挑戰,倒不如說是撒嬌,男人聽了,哪個還會手下留情。眼見這女人已褪去冷若冰霜的態度,風情萬種,春意盎然,隻差一步便可將其為所欲為,不由都是熱血沸騰。圍觀的拚命加油,在座的卻已經在盤算,如何支開另兩人,好好享受這飛來豔福了。

    商人再轉錫壺,這回又是小吏贏了。小吏笑道:“大家挨得這麽近,熱也熱死了,夫人何不把外衣脫了,咱們再喝。”

    那女人也確實鬢角微濕,聞言便去解扣子,解了兩粒,忽然笑道:“不成,不成!真把衣裳脫了,豈不便宜了這些王八蛋?”

    她那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清清楚楚地望著圍觀的人群。“王八蛋”們被她罵得骨軟筋酥,一個個叫起好來。

    小吏眼見她解開兩粒扣子,露出一截雪白的頸子以及一抹綠色抹胸,已覺驚心動魄。一邊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要打敗另外兩人,好與這小騷娘兒們春風一度,一邊口幹舌燥道:“好,好,好!不要便宜了他們!”

    江湖人罵道:“他媽的,來來回回,隻是你們兩個龜蛋在贏。老子的運氣,未免也太差了!”

    眾人哄堂大笑,女人笑道:“哥哥哎,你好歹還贏了一回,我可是到現在,都沒開張呢。”

    這一聲“哥哥”,直叫得那大漢口水都快流出,笑道:“讓你贏,讓你贏!”

    結果這一回,小吏一轉錫壺,果然是那女人贏了。

    一陣半是失望、半是期待的歎氣聲中,女子雙手撐在桌上,一雙媚眼一一掃過江湖人、小吏、商人,最後還是回轉來,落在了江湖人身上,春蔥般的手指一點,笑道:“我要找你!”

    小吏和商人的心中不由一陣失落,江湖人卻哈哈大笑,站起身來,一擦嘴巴子,叫道:“妹子真有眼光!說吧,你讓哥哥幹嗎?”

    女人把右手整個伸過來,笑道:“我……我要摸摸你的臉。”

    口哨聲,喝彩聲震耳欲聾,圍觀的人都拿出了鬧洞房的熱情來起哄。

    江湖人滿眼放光,得意洋洋,道:“哎呦,可美死我了。”一邊說一邊隔著桌子,將臉伸來,“妹子,小心被哥哥這胡子茬兒紮疼了……”

    話還沒說完,已被那女人一記耳光打在臉上!

    隻聽“啪”的一聲脆響,那大漢給扇得轉了個身,口鼻流血,牙齒飛出老遠,回過頭來,叫道:“你……你……”卻兩眼上翻,再也說不出話來。半截鐵塔似的身子,又搖了搖,終於直挺挺地栽倒在商人的懷裏,不省人事了。

    她“摸”的這一下,“摸”得好重!這記耳光,倒像是落在了在場的每個人臉上,直將眾人全都打得呆住了。

    那女子舉起白玉一般的素手,正反看了看,五指纖纖,哪像有那麽大力氣。她仍微笑著道:“再玩啊!接下來又該我轉壺,咱們來看看,誰贏誰輸!”

    她的神情仍是那般嫵媚,可是任誰也知道,她其實是不容侵犯的。

    “撲通”卻是那商人受驚過度,抱著大漢摔下了凳子;小吏額頭見汗,道:“不……不玩了……夫人……別誤會……別當真!”

    周圍圍觀的閑人,更是不敢惹禍上身,眼見女人抬頭,哪裏還敢與她對視,先是不約而同地往後一退,旋即便哄然作鳥獸散。

    女人微微冷笑,道:“男人。嘿,男人!”

    她也不再管別人,隻在狼藉一片的桌上抓起幾個錫壺,掂了掂,選了還有酒的兩壺提走。

    她提著兩壺酒,來到棚尾那孤獨的男人身邊。男人仍是低著頭,背對著方才喧鬧的方向,在慢慢吃著一碗半冷的麵條。

    女人把酒一放,重重坐在他的旁邊。

    男人抬起頭來,看見錫壺,愣了一下,道:“酒?”一轉眼看見女人麵帶紅潮,杏眼乜斜,更是意外,道,“你喝酒了?”

    女人微笑道:“是。”

    男人回過頭來,往她的來路去看,隻見滿座等船的乘客,有一半在看掌櫃的指揮人搶救昏倒的大漢,另一半則還意猶未盡地向他們這邊望過來。

    男人猛地回過頭來,道:“怎麽回事?”

    女人提著一壺酒,“吃吃”笑道:“什麽怎麽回事?那幾個混蛋占我便宜,被我一個耳光,打趴下了。”

    男人又急又氣,道:“你……你怎麽這麽張揚?”

    女人輕輕搖晃著那錫壺,笑嘻嘻地望著他,可是望著望著,眼圈卻漸漸紅了,道:“我‘為什麽這麽張揚’……你都沒有問我‘有沒有被人欺負’,就問我‘為什麽這麽張揚’?大哥……你,你的心裏還有我麽?”

    “你又在胡說什麽了!”

    “大哥,你變了,你現在變得我都不認識你了!”

    男人被她的控訴弄得哭笑不得,低聲喝道:“你別胡鬧好麽?我哪裏變了?我現在這樣忍氣吞聲,謹小慎微,不就是為了讓我們平平安安的,不要再出什麽意外?我們是在逃亡啊,你別忘了我們的身份!”

    “平平安安?”女人的淚珠點點滴落,道,“我不抱什麽指望了。”

    男人覺得她簡直不可理喻,勉強壓住了火,道:“小妹,你突然間發什麽瘋?”

    “我發瘋?”女人哭著哭著又笑了出來,一些奇怪的話從她的嘴裏源源不絕地冒了出來,“我發瘋?是,我發瘋!我已經受夠了!你整天擺出個‘不高興’的樣子給誰看?你不喜歡我了,你早就煩我了,你隻是抹不下這個臉來趕我走,才這樣忍著,對不對?”

    男人被她逼得無話可說,猛地一咬牙,把放在桌下的包袱拿了出來,“咣當”一聲,扔在桌子上,低聲道:“好,小妹,剛才是誰占你便宜了?我去殺了他——我殺了他,總行了吧?管他媽的追兵、通緝,我去殺了他,小妹你總沒話說了吧?”

    那包袱摔在桌上,“當啷”一聲,露出了兩樣品相不俗的兵刃。

    女人瞪著那兩件兵刃,一時沒有說話。

    “一把刀,一柄劍。”有一個人忽然道,“一個男,一個女。”

    男人和女人吃了一驚,同時閉上了嘴。

    便見一個穿黑衣、佩黑鞘長劍的男子,疲疲遝遝地從他們身後轉過,帶著一股濃濃的藥味,重重地坐在了男人的對麵。

    他的臉色很差,原本就暗淡發黑的膚色,現在因為失血和高燒又變得更加烏啞了。所以雖然現在他滿臉都是解脫了的欣慰表情,但在旁人看來,卻格外不忍。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雙已死之人才有的眼睛:沒有生機,毫無感情……甚至,沒有焦點。

    男人沉聲問道:“你是誰?”

    “你們居然真的要私奔到陝西去,居然真的走了這條路……”黑衣劍客微笑道,隻說這麽幾句話,他便已經開始喘息了,“她果然沒有猜錯。”

    男人臉色一變,道:“她……她是誰?”

    黑衣劍客微笑道:“你們不告而別,她當然就是——要殺你們的人!”

    一瞬間,這桌上的一切,都靜止了。

    病得以拳抵唇,微微咳嗽的男人;手裏拎著錫壺,不住搖晃的女人;以及那黑衣疲憊的奇怪劍客……

    女人手裏的錫壺、麵碗裏冒起的一絲熱氣兒、遠處傳來的喧嘩……一切的一切,忽然間,都靜止了。

    然後,忽然間,男人掩唇的手已經飛快地抓向桌上的兵刃。

    幾乎就在同時,女人手裏的錫壺也猛地砸向了那黑衣劍客的額頭。

    可是,那黑衣劍客坐在凳子上,卻驟然往桌下一滑——“嗖”的一聲,錫壺已自他的頭頂上掠過;而緊接著,“哧”的一聲,若有若無的輕響來自桌下,男人的身子猛地一僵,一隻手雖然抓到了兵刃,卻已無力將它拿起。

    那男人半欠著身,一手撐著桌麵,一手按在兵刃上,整個人一動不動,隻有眼角微微抽動。

    女人驚叫道:“大哥?”

    然後,突然間,那張柳木的四方桌已猛然間分左右裂成兩半,一道五色斑斕的劍光帶著一縷血痕,直衝上天。

    男人慘叫一聲,身子猛地隨劍勢而起,轉了半個圈,撞翻了兩個凳子、一張桌子,這才勉強扶著另外一張桌子立住。

    鮮血猛地噴出,濺了左近十幾號人一頭一臉,那男人小腹上的一道劍傷,足已致命。

    女人痛叫一聲:“大哥!”

    那黑衣劍客卻已手提一口猙獰豔麗的奇形長劍,攔住了她。

    “左長苗不過是為你而死。丁綃,你才是我真正要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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