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特校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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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川中第一重鎮的石州,西連成都,東鄰重慶、廣安,南接內江,北靠德陽、綿陽,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抗戰爆發以來,由於地處重嵐疊嶂間,較少受到日本飛機的轟炸襲擊,成為逃難避災的佳好選擇。兩三年來陸陸續續擠進外來人口近30萬,將方圓不過20裏的城區塞得滿當當。這也間接帶動了石州的經濟和民生,當溫寧乘坐三輪摩托駛入城內,看到的是林立的商鋪,沿街叫賣的攤販,來往稠密的人流,繁華熱鬧不遜重慶。當然,其間少不了蓬頭垢麵的乞丐,背插稻草賣身的窮人。
石州城,城中有山。特校就設在城中西北方向一座海拔不足100米的小山上。據餘南說,那本是石州中學的校址,民國初年始建,作為本地最高學府,花費不少人力物力和心思。半年前籌備成立特校時,由派駐本地的第十一行政督察區專員公署出麵強行征用。至於原先中學的教職員工和學生,則被打發到山下的石州小學,擠在一塊兒辦學。
樂弈親自駕駛一台摩托押運韓鐵錘在前,另一名行動隊員駕駛載運溫餘二人緊隨其後,兩台摩托駛過布路石子的崎嶇山路,穿越一片竹林碧海,以溫寧精確的計算,用了十五分鍾30秒,停在特校大門前。
從外觀看,這所學校跟普通中學沒什麽兩樣,坐麵朝北,紅牆白瓦,乳白拱門,與拱門相連的有一幢四層的小門樓,再外加一個門衛室,連崗哨也沒有設置。門衛老頭看上去跟普通學校的門衛也差不離,慵懶閑散,在上課時間趴在掉了邊角的桌子上打瞌睡,可一聽到有車駛近的動靜,眯縫的眼睛裏全是精光,哪怕他認得樂弈和餘南,仍然仔細查問了每位入校人員的身份,又致電校辦公室核對無誤,才開門放行。
校門徐徐在溫寧麵前打開,摩托車入校,放緩了行駛速度。
溫寧在進校之前,朝小門樓第四層的某個窗口多看了兩眼。坐在她身側的餘南注意到了,笑道:“看出來了?那裏布設有暗哨和重火力,這可是特校的第一道防線,也是最重要的防線。”而剛進學校,緊鄰主道左右修建的兩排小平房,餘南告訴溫寧,現在是行動隊的居所,同樣為了應急策應快速。
溫寧想,這就對了,外鬆內緊,這才符合特校的真實性質。
早有幾名佩胸章穿藍色中山裝的行動隊員聞聲迎上來,樂弈直接將嘴裏嘟嚷個沒完的韓鐵錘推下車,“先關起來,等我回來審。”
韓鐵錘聳肩搖頭鬆動筋骨,狠狠長吸一口氣,說:“什麽特校,我算是看出來了,一個個盯人賊精賊光,別是特務窩吧!”掉頭朝溫寧癟了下嘴,做出個苦臉,“妹子,我就瞅你最正常最正經,咋也掉進這窩裏來了?要是上當吃虧了,找哥哥我啊!”
“窮叨叨個啥!”一名行動隊員粗魯地推走了韓鐵錘。
駛過中軸線的十字路口,迎麵是禮堂和圖書館,校內道路四通八達,但摩托車可以順暢行駛的水泥路麵,隻能環繞校園。由樂弈駕駛的摩托帶路,沿右邊的環形路行駛,餘南一直為溫寧介紹環境:禮堂的後麵是兩個大型訓練場,再往後是教室和教師辦公樓,右麵由南至北依次是食堂、女學員宿舍、醫務室和男學員宿舍;至於教職工宿舍,則在左側環繞線臨斷崖的西北角。
經過訓練場時,正逢一批男女學員分成十餘組練習格鬥和擒拿,喊叫呼喝聲振貫耳。溫寧細看幾眼,道:“精神不錯,不過,他們的基本功似乎欠缺。”
餘南同樣不滿意,說:“也不是秘密,早晚都會告訴你。自從王天木那狗東西投敵,前線亂了套,補充幹部的任務上麵壓得太重。上批學員剛結業,這批又死催,當咱們是趕猴兒啦。又是政審,又是筆試、口試、體檢,合要求的能招募上千人已經不容易了,哪能計較什麽功底。”
這,就是“中央政治特別訓練學校”的真實麵目。韓鐵錘說特校是“特務窩”,隻猜對了一半——這裏,不僅是軍統石州站的據點,同時也是軍統特工秘密培訓學校,學校自上而下所有的教職工,均是軍統特工。
至於餘南提到的王天木,本係軍統上海區區長,在去年秋末被捕投敵,致使北平、天津、濟南、青島等站悉數被日軍破獲,大批隱藏敵後的特工被捕犧牲,軍統在華北設置的情報體係幾近毀滅殆盡。
遭受如此重擊,軍統局局長戴笠在痛心疾首痛定思痛後,製定了若幹條應對政策,其中一條就是擴大特工培訓規模,提升培訓速度,以便及時補充到前線,“特校”就在此背景下應運而生。此外,戴笠還別出心裁,在軍統本部幹部的晉升考核內容中新增加一條——體能技能必須合格。按他的說法,“抗日的工作,就是革命的工作,無官可升、無財可發、無權可爭。軍統的幹部,都是要隨時準備上一線的!”在會計科考核股工作滿三年,極有希望晉升股長的溫寧,就因為體能不合格,倒在這道新規上,現在被下派到石州站。
車行左拐,越過一座小小石橋,到達三層的教師辦公樓前。
剛下車,門廊上嫋娜依步地走來一名身著製服裙的年輕女子,淡妝麗雅,頗有知性氣質,笑如一泓春水,“聽到門衛室報訊,我就下樓來等,時間正好。這位就是新來的溫寧妹妹?”
餘南介紹:“辦公室何主任,何曼雲。”
“何主任好。”溫寧客氣地低頭示禮。
“什麽主任不主任,溫妹妹從本部大機關來的,那裏的主任才叫主任。叫我何姐或者曼雲都行。”何曼雲上前一把拉住溫寧,她的手纖細而冰冷,“溫寧,真是人如其名,溫婉寧和,看上來話也不多,我一見麵喜歡。”
“何姐心胸開闊,見麵就鍾意的人可真多啊。”餘南不冷不淡插話 。
“嗨,餘丫頭,瞧你這張嘴,是吃醋了怎的?”何曼雲嗔怪地瞪了餘南一眼,目光掠過樂弈和溫寧,“醋壇子打翻得太早,往後可有你酸的。”
“三位慢慢聊,我先走一步。”樂弈冷淡地丟下一句話,提步就上了樓梯。
“擺出一副塔納托斯式的生人勿近模樣,好像咱們這些女人會生吞活剝了他!”看著樂弈的背影,何曼雲不滿地擰了下眉,轉頭又笑容盈麵,“走,我領你們去見校長。”
秦立公的辦公室在三樓東麵走廊盡頭那間,三人打過報告,被傳令入內的時候,樂弈已經站在辦公桌前,在他旁邊,還站著一個戴眼鏡的小胖子。小胖子耷拉著腦袋,麵紅耳赤,顯然剛挨過訓。
溫寧上前敬禮,秦立公站起,笑容可掬地跟她握手。
這位軍統石州站和特校的掌門人是戴笠的同鄉,江山人,剛過四十五歲大壽,端正的國字臉神采奕奕,有不怒自威的氣勢,個頭中等,身材保持得很好,沒有中年人常有的肚腩,惟有略禿的鬢發,暴露出一點兒年齡。
他將溫寧略加打量,向左右說:“這可是從本部下來的人才啊,石州條件艱苦,女同誌要受些委屈了。今天起了個早吧,從重慶到石州,就那綠皮卡車,得有十來個小時的車程!”
溫寧微笑,“清晨五時出發的。為黨國盡忠,隻恨沒有本事上一線,哪裏敢說艱苦。今後必定唯校長之命是從,竭盡屬下綿薄之力。”
秦立公點頭,又道:“聽,在城門外出了點波折?”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石州注定不會風平浪靜,但屬下相信,有校長和樂隊長這樣盡職精幹的領導、同仁,必定能掃盡陰霾,還黨國青天白雲。”溫寧侃侃言來,她說話的速度徐緩有致,因此聽來清晰悅耳。
“全賴校長領導有方。”樂弈淡淡插言。
“不錯,不錯。簡曆上看,你是杭州人?”
“屬下祖籍山西,庚子賠款那年後,遷到江浙的。”
秦立公似乎對溫寧的回答很滿意,看向何曼雲,道:“言行舉止,既看得出有中原厚重文化的傳承,又兼備江浙女子的纖秀。曼雲,小溫可不遜你這位中文科班生喲!”
何曼雲的聲音嬌柔中沁著甜意,“我跟溫寧的文采加在一塊兒,哦,還得加上餘南,也不及校長萬一。”
“又來瞎吹捧。”秦立公微笑著責備何曼雲,一邊整頓衣裝,拉上中山裝的風紀扣,一邊對她說:“新同誌來報到了,還沒到下班時間吧,正好召集各科室負責人開個會,大家見見麵,彼此間認識認識,將最近幾樁要事議議。現在人都在位吧?去,趕緊通知。”
何曼雲應承著去了,走到門口,又轉回來,說道:“校長,還有一件事兒。剛才,潘司令的秘書打電話過來,找咱們要人。”朝小胖子看了一眼。
秦立公點頭以示聽見了,揮手讓何曼雲離開。他在房間內來回踱了兩步,小胖子顯然按捺不住了,搶步上前,說:“校長,我的事——”
秦立公沉下臉,“急什麽,開完會,樂隊長會安排。你的話我信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看對證結果。放心,我秦立公的人,我當然要保!”
餘南拉了下溫寧的衣袖,低聲說:“他就是劉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