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共黨嫌疑

字數:4548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卸妝 !
    “瞧你,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在琢磨哪兒出問題?別想了,有這想的功夫,交待完了咱們都省事。”
    “羅一英,你嫉妒我!”溫寧側首仰望天花板,悠然說道:“我的眼睛怎麽說,也比你又大又美。說什麽小眼睛珠子,你才是眼珠子淺,看不清局麵。問我在想什麽?我在想,你是公心一片的人,既然與我無仇無怨,這回,是誤上了誰的賊船,充當誰的打手?”
    羅一英被溫寧噎得不輕,怒而拍案,道:“你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溫寧好整以暇,“行了,別拖拉,把你的證據拿出來瞅瞅,也好讓我明白,究竟誰在背後陰我!”
    羅一英想了想,化怒為笑,道:“好,別說我沒給你機會。老娘我平生第一恨日本鬼子,第二恨共匪。跟你說了這麽多,也算盡了同事情誼,往後的,莫怪我公事公辦。”
    奇怪,羅一英為什麽如此憤恨共產黨?
    在溫寧暗犯疑竇的時候,羅一英將一樣東西扔到她跟前,“自已瞅瞅,這是什麽?”
    溫寧彎腰撿起。
    她認得,這是她的化妝鏡,在石州城外被摔成兩瓣。
    現在,鏡子經過羅一英的摔擲,又增三兩條細碎的裂痕,像一池靜水泛起的斑斕漣漪,照映出溫寧的麵容,昏黃且破裂。
    “真難看。”溫寧低語。
    “難看,破鏡子容易硌手,真是精明啊。誰能想到,你會在破鏡子的夾層私藏情報。”
    “我是說,有人陷害我,吃相難看。”溫寧讓語氣平緩下來,“一樣樣來吧,說我私藏情報,請教,什麽情報?”
    “十三個字:趙識德同誌並未關押在特校。”羅一英瞪住溫寧,“是你的字跡。”
    “誰是趙識德?”
    “少裝蒜,你們中共石州特委書記,已被我們秘密抓捕。”
    “你們,我們?羅一英,上頭不是在講國共聯合抗日嗎,這麽快就分出彼此了?”
    羅一英笑了,“心裏不服?趕緊認罪。”
    溫寧說:“我跟你談黨國的大政方略,你倒真會上綱上線。行,不跟你爭辯,咱們回到原題。你說,我將這份情報藏在鏡子夾層內?想必是放在鏡麵與鏡框之間。你們扯掉了沿金屬鏡框纏合的膠帶。”
    “交待得清晰。看來你無從抵賴,鏡子是你的,字跡是你的,膠帶嘛,我往你們總務組雜物倉庫的出入庫記錄查過,你剛到學校不久,就領取過一小卷膠帶。”
    “是啊,簡直天衣無縫:鏡子確實是我的;字跡雖然沒給我看,想來也很接近,不必看了;還有膠帶,我也確實領取過。”溫寧笑了笑。她這種風輕雲淡的笑意,立時激怒了羅一英,拍案而起,喝道:“禍國殃民的共匪,還有臉笑!蔣委員長說,攘外必先安內,要不是你們這些共匪擾亂國家,讓政府內憂外患交加,小日本怎麽會打進中國來,南京怎麽會失守,國家怎會淪落到如今地步!”
    溫寧暗自歎息,看來羅一英對共產黨成見已深,可惜現在並非辯駁良機。她緩緩說道:“我笑的是,有人蓄意栽贓陷害,可憐百密一疏。世上的事情,天藏玄機,假的真不了,有冤的,別人坑不了!”
    羅一英一怔,“什麽意思?”
    溫寧抬首平視羅一英,“羅一英,我知道,你心底下不怎麽待見我。不過,看在你殉國的未婚夫顏麵上,我願意相信,你雖然偏激、固執,但仍然是一名剛烈、正直的黨國軍人。因此,現在雖然校長不在此處,我仍然願意跟你坦承心跡,剖析此事的漏洞。”
    羅一英聽溫寧說到“殉國的未婚夫”六字時,眸光微斂,旋即不耐地說道:“你究竟還想狡辯什麽?”語氣已然鬆動。
    溫寧說:“還是從這麵鏡子說起吧。是你在我的房間裏親自搜到的?當時,鏡框邊沿纏了一圈膠帶?”
    “那是當然,我奉校長之命搜查你的房間,這些把戲,別想蒙過我。”
    “可是,羅一英,當你扯掉那層膠帶的時候,難道沒有發現什麽不妥,或者說奇怪之處?”
    “當然有不妥,扯掉膠帶後,就在夾層找到了你私藏的情報。”
    “看來你仍然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溫寧將手中的化妝鏡交給女行動隊員,示意遞呈給羅一英,“你仔細看看,有沒有發現,鏡框似乎比化妝品店常見的厚上許多,鏡麵固然能嵌入其中,但是邊框比鏡麵高上有一厘米多,二者不在一個水平線上。就好像,鏡框與鏡麵,根本不配套……幸虧雜物室配發的膠帶夠寬,不然實在不好將鏡麵和鏡框牢實粘連。”
    “說來說去,你還是想說,這鏡子不是你的。”
    “不、不,”溫寧微笑搖頭,“鏡子是我的,包括鏡框和鏡麵,全是我的。你仔細瞧,鏡麵右下角,用紅漆筆點了記水形烙,那是以水比喻我的性情。再看鏡框中間,有一個‘溫’字。這些,我賴不掉。”
    “算你識相。”羅一英早已留意到這兩處留印,端坐上方,冷冷直視溫寧。
    “這麵鏡子,有點小小的來頭,確實是由人贈送。”溫寧娓娓敘述,“匠人別具匠心,本來設計以純金包框並製作鏡蓋,鏡蓋和鏡框中間,分別鐫刻‘溫、寧’二字。不過那贈禮之人也不算地道,為著簡省,最終僅以純金包框,鏡蓋則以鎏金代替。羅一英,放在你跟前的,其實是鏡蓋與鏡麵。純金與鎏金的區別,想必不需要我來教你吧。還有,你若是仔細觀察,會發現鏡蓋的邊緣有接口的痕跡,那本是鏡蓋與鏡框連接的位置,隻是原有的螺絲和接頭,被我不慎摔掉了。”
    羅一英拈起麵前的化妝鏡看了兩眼,眸中掠過一絲猶疑,“就算你所言為實,這是鏡蓋,不過,這有什麽區別?”
    “當然有區別。如果是我打算傳遞情報,怎麽會不知道鏡框與鏡蓋的區別,會生生地將鏡蓋與鏡麵粘在一塊兒?羅一英,你對化妝打扮沒興趣,大概看不出什麽端倪,不過這麵鏡子任讓何曼雲者陸姐看過,都會說難看、別扭!這不符合正常女人的審美習慣——”
    羅一英瞪圓了眼睛,“你拐彎抹角,罵我不是正常女人?!”
    溫寧道:“我隻是從心理角度進行分析,從邏輯上說理……”
    “少來什麽心理、邏輯,你是共黨高級特工,心理趨向跟正常人就不一樣。”羅一英冷笑。
    溫寧歎口氣,“那好吧。我還有想說的,在我的房間裏,你有沒有搜到那塊純金的鏡框?”將羅一英的表情盡收眼底,“沒有搜到吧。你應當記得,就在上周,學校組織了一次支援前線的捐贈活動。我思來想去,身無長物,惟有這麵化妝鏡還值錢,左右已經摔成兩瓣,我也懶於修補,就捐了上去。這次捐贈活動由朱景中組長負責,你可以找他查記錄。還有,就在昨天下午開會前,哦,不對,我在這裏是睡了一夜嗎?還是更久?今天幾號,現在白天還是夜晚……”
    “你就睡了一夜,美得你,還想多睡。”羅一英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被溫寧套了話,氣惱地抿唇。
    溫寧似乎渾未察覺羅一英的小動作,繼續往下說:“那就是昨天午餐前,朱景天打電話告訴我,那鎏金的鏡蓋不值錢,問我怎麽處理,是不是退回給我。我當時說,退就退吧。他就派了一名組員,很快將東西送到我的辦公室。我隨手放入坤包,然後就跟餘南一塊兒去吃午餐,吃完飯,步行至宿舍,因為她在犯女人那點兒事,身體有些不適,想在房間內躺躺午息,下午要是沒啥重要的事,幹脆就混過去了。不過,就我剛把化妝鏡放進抽屜的功夫,嫂子來敲門——你也知道,咱們院子裏隻有校長的房間內有電話——她說,校長打來電話,讓她幫忙通知在宿舍休息的同誌,趕緊參會。就那會兒功夫,想來我沒有時間放情報和粘合鏡子吧。”
    羅一英問:“組員交給你的鏡子,沒有用膠帶粘合?”
    溫寧道:“如果我說已經用膠帶粘合了,是不是可以解除對我的懷疑?不過,我隻會實事求是,沒有被粘合。我捐贈時交上去的鏡子,也同樣沒有粘合,這一點你仍然可以去問朱景中。後來,開會;嗬,開會時發生的事兒,你全知道。會後,我沒有回宿舍,一直在辦公室工作,直至晚餐。晚餐後,又與餘南一同去看望陸姐,這些都有證人,你全部可以一一問詢。確切地說,我根本沒有作案時間。”
    說完這席話,她靜靜地凝視羅一英。
    羅一英沉默良久,說道:“溫寧,你很厲害,可以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找到這件事的邏輯和時間漏洞。不過,你知道你為什麽會呆在這裏?因為,校長和我都滿懷疑慮,像你這樣一位聰穎過人的人兒,不僅沒能在本部高升,甚至被擠兌得沒有立足之地,發配來到石州特校。為什麽?無法解釋的失衡,就是最大的漏洞!”
    她斬釘截鐵地說道:“你就是共黨。你來石州特校的目的,就是營救趙識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