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乘險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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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召至校長辦公室的樂弈,與秦立公發生了激烈的爭執。
    秦立公的意思是,利用青娃為質,焦富貴鬆口的機會,讓七名中層幹部跟焦富貴碰個麵,從中排查出“執棋”。
    :“既然焦富貴已經鬆口,咱們就該趁勝追擊,讓他趕緊招認上線和‘執棋’。貿然讓其他人接觸,焦富貴正被 嚴加看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執棋’如有殺著,設法滅了他的口,那就是得不償失!”
    秦立公語重心長地說:“樂弈,關於‘執棋’之事,我這兩天仔細琢磨過,我們都想得過於簡單。此人既然能在咱們眼皮子底下潛伏,又掌握許多中層幹部才知曉的機密,確實就在這七個人中間。如此絕密,焦富貴夫婦這種容易被拋出,甚至被輕易滅口的貨色,怎麽可能知道‘執棋’究竟是誰?再說,咱們可以用孩子為質,威脅焦富貴吐露真情;焦富貴難道不會擔心,跟我們說得太多,他的兒子會被同黨報複滅口?為自保也為保護兒子,他必會有所保留,跟咱們繞圈子,磨時間。說來也是我的誤導,讓你在他身上寄望過高。”
    :“校長,這是您寄望過高。我倒從未妄想能在焦富貴身上得到終極答案,不過,他是那條藤,讓咱們可以順著他指引的方向,往上摸排。最不濟,也可以知道他的上級是誰。說實話,您讓其他人接觸焦富貴,太過冒險,我不能同意!”
    “所謂富貴險中求。你也知道,如今時間緊迫,容不得我們按照以往程序步步謹慎。那七位都知道咱們在查‘執棋’,更知道我部署會麵是一種試探,可是為自保,此人又必定會設法除掉焦富貴。在你和我的眼皮底下有所動作,難以不露痕跡。試一把,乘險抵巇!”秦立公目光炯然,充滿自信。
    樂弈頓足皺眉,疾聲道:“校長,您也說此人能潛伏許久。能做到這點,早已對特校環境和周遭同事性情了如指掌,如果對焦富貴下手,必定會設法混淆視聽。敵暗我明,防不勝防。”
    秦立公怒了,喝道:“按部就班,畏縮不前。非常時期,過於謹小慎微,就是最大的弱點。樂弈,我看你往常雷厲風行,不是這樣處事的。怎麽,擔心出了事擔責任?不必擔心,出事我擔著,你給我擦亮眼睛辦事就行了!”
    樂弈道:“我瞧校長素日最為穩沉,今天的決定也是急功近利,大失常態!”
    秦立公一拍桌子,“你幹不幹,不幹給我滾出去!離了你我還成不了事?”
    話說到這個份上,樂弈隻得勉強應命。不過,他提出要求,要先對焦富貴進行審問,把此人肚子裏的貨先摸個底,這也算作以防萬一的保底措施。秦立公對此表示同意。
    經由審問,樂弈不得不承認,秦立公到底老謀深算,他的想法有所可取。焦富貴固然招了,可是他很滑頭,僅僅招認本人、花枝、野生的真實身份和代號,以及補充兵團食物中毒,刺殺潘萬軍事件的始末,關於“特派員”方太太的身份,他刻意隱瞞,且將與陸鴻影交手的女人認作花枝。至於“執棋”是誰,他確實不知道。至此,任由逼問,索性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抵死搖頭。樂弈在審訊上自有經驗,判斷出他的招供不盡不實,有所隱瞞,且確實不知道“執棋”是誰。隻是這樣一來,樂弈從他身上得到的,隻能驗證前期的猜測和推斷,根本沒有什麽可價值的新情報。
    審訊前,秦立公親自致電潘萬軍,後者派來吳永吉,在隔壁審訊室旁聽並作記錄。待審訊告一段落,還沒審問到有關“執棋”,樂弈請走了吳永吉,“日諜已經招認策劃了食物中毒和刺殺事件,還請早日將陸主任放回。”
    吳永吉揚揚手中的記錄本,皮笑肉不笑地說:“這個……兄弟必當如實報告司令,司令自有定奪。不過,樂隊長你的做法實在讓我難以理解,涉及兵團,你讓我旁聽也就罷了,還在隔壁房間聽!還有,審訊分明還沒完啦,就急匆匆把我趕出來。這把咱們補充兵團當什麽?我們有知情權嘛!”
    樂弈微微躬身,淡淡道:“失禮,這名日諜涉及絕密,不讓吳參謀直接接觸,也是為您著想,避嫌。不知您聽說沒有,上個禮拜,第六戰區司令部有位作戰參謀無意泄密,被送上軍事法庭。十年刑期。不知道他出來的時候,鬼子被趕出咱中國沒有?”
    吳永吉變了色,咳嗽一聲擰直脖子,說:“我,我什麽都不知道。告辭告辭。”
    當樂弈送辭吳永吉的時候,秦立公組織七名在位中層幹部的會議,剛剛結束。
    在會議上,秦立公一本正經地通報眾人:經前期偵訊,已查明策劃實施補充兵團食物中毒事件的日諜主犯,並成功抓捕。不過此犯十分頑固,樂弈使用諸種手段,仍據不交待上線和“執棋”。現在,打算組織在座所有人員參與會審,希望諸位各顯神通,爭取有所收獲。
    他通報完畢,七名中層幹部各自眼觀鼻,鼻觀心,靜默無語。就連一貫最喜歡說怪話的蔣蓉蓉,嘴唇嘟嚷著,想說的話已經擠到舌尖,霍然間眼睛一亮,有所悟,把那些話吞回了肚子裏。
    秦立公曾經對他們通過不同方式交過底,誰都知道,當下特校的第一要務,就是抓住“執棋”,粉碎“珍瓏計劃”。平白無故突然搞一次對日諜的“會審”,稍稍轉動腦子,就可以想到,這是一次“考驗”。誰不曉得,校長秦立公最為多疑,“考驗”當前,胡亂開腔說話,講不定就會多添一份嫌疑。
    秦立公的通報中,狡猾地沒有告知這名日諜的掩護身份,也沒有說出有人質之事。那麽,在座七人,算起來應當僅有一個半人知情。那是參與了所有行動的溫寧,以及僅參與偵察麗人化妝品店行動的餘南,算半個。當然,餘南不是傻子,能估到抓住的是誰。所以,當秦立公留意到這兩位部下神態平靜自若,沒有相互或與他人交流眼神時,略感滿意。他想,他的辦法是對的。這些人各自掌握的信息並不對等,為在“考驗”時不受誤傷,必定不敢將自己掌握的情況告知他人。如此才能分而治之,找到“執棋”。
    將部下的神態盡收眼底後,秦立公溫和一笑,擺出一副諄諄關愛的姿態,說:“怎麽,都不說話了,不發表一點意見?”
    見秦立公的目光第一個掠向自己,何曼雲嫣然而笑,正色道:“校長的思路就是明晰,所謂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咱們七個臭皮匠臭在一塊兒,各顯神通,我就不信,還對付不了區區小鬼子!”
    何曼雲表完態,朱景中馬上應和,“校長英明啊!咱們都去會審,好啊!都站在日諜跟前,我就不信,他能不想起些什麽,能不有所失態?”一麵說,一麵將周遭眾人掃視一通,目光暗含深意和審視,仿佛在他眼中,每個人都有日諜嫌疑。
    朱景中的神態招來了羅一英的極度不滿,卻也隻能低聲嘀咕:“什麽人啊,好像就他清白,我們都有問題,我看他才最像狗娘的——”坐在身側的王澤扯扯她的衣襟,才發現秦立公正盯著她。
    秦立公還是和顏悅色的,“王澤,羅隊長在說什麽?”
    王澤說:“……那個,羅隊長說,對付日諜,她有的是辦法和決心!”
    蔣蓉蓉吃吃一笑,“這還沒成兩口子呢,就開始替她打掩護!”
    羅一英臉色一變,還沒發作,餘南不耐煩地說道:“行了,你們有完沒完,成天打嘴皮子仗,咱們在談正事!校長,既然事情已定,不如趕緊行動!”
    她的話,有意無意間彌合了方才幾人的失態舉止,自然得到普遍應和。最感不好意思的王澤,甚至站起來吆喝著趕緊散了去會審。
    這中間,惟有溫寧一直巋然不動,也沒有說話。於是,同樣巋然未動的秦立公問向了她,說:“小溫,你一直不說話不表態,有什麽想法?”
    溫寧笑了笑,“校長,您提出會審,並不是來征求我們是否同意,而是想找到會審的實施辦法。咱們這麽多人,難道亂哄哄都上去,一人打日諜一拳,或者胡亂詢問?這樣魚龍混雜,能達到目的?”
    秦立公便讚許地指向溫寧,“瞧,不聲不響的人,才最有想法和主意。說說,你想到了什麽?”
    溫寧非常清楚,在場七人中,她知曉的具體情況最多,放在秦立公眼中,就是最可疑也最不可疑的人。因此,於公,為找出“執棋”,於私,擺脫自己的嫌疑,她必須在對其他人保守相關秘密的前提下,對此次會審提出最安全妥貼,且無保留的建議。
    合當此時,她是最不能保持沉默的人。所有的沉默和“藏私”,都會成為她的疑點,甚至罪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