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會審日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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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會審,焦富貴,或者說現在應稱回本名的堂本勝平,被押進了特校監牢的最大一間洞室。兩名看守的行動隊員,加上秦立公、樂弈和七名中層幹部,整整十一個人,讓這間長寬均不足5米的洞室顯得滿滿當當。
從樂弈手底下過路,堂本勝平當然受過酷刑。因此他看起來,像是剛從血洞裏爬出來的,被押入洞室後,仰天往審訊椅上一坐,閉上眼睛,半死不活的模樣。樂弈稍作示意,便有一盆涼水從頭淋下,將堂本勝平“催醒”。
洞室的白熾燈大亮,秦立公朗聲說:“堂本勝平,少在我麵前裝死。進了軍統石州站,你的生死就在我手裏頭攥著。聽說,你不怎麽配合,有些關鍵的東西,舍不得吐出來?”
堂本勝平轉動著充血的眼珠子,將坐在對麵的秦立公和佇立於其身後的一排人掃視過,扯了下嘴角露出幾分嘲諷之意,嘶啞著聲音說道:“你就是秦站長?這麽大的陣勢,你們,一個一拳,就可以把我打死了。軍統,中國人,也就這點倚多為勝的本事。”
秦立公倨傲一笑,說:“想跟我耗著?哼,你們特高課如果是鬼窟的話,我們軍統,叫做閻羅殿!你跟我手頭上各有什麽牌,彼此很清楚。所謂人道主義這個玩藝兒,你們日本人從來沒跟咱們中國人講過,所以,我也不必跟你講,對吧?”堂本勝平嘴角抽瑟了一下,秦立公收入眼簾,繼續往下說話,“當然,既然今天我願意來見你,就是打算你給一個機會。你們日本人不是喜歡跟著德國的屁股後頭混,學他們玩什麽撕毀條約,閃電戰,今天,我也跟你玩個遊戲。”
這令堂本勝平實在疑惑了,說:“遊戲?”
“對,遊戲,而且是你會玩的遊戲。”秦立公說道:“聽說,你們特高課此次針對我特校的行動,叫做珍瓏計劃。‘珍瓏’二字,來自圍棋。圍棋這玩藝兒,原本是咱們中國的老祖宗發明,用來消遣解悶的,也不得什麽台麵。後來,不知怎麽回事,就被你們日本先祖偷學了去,竟然當作藝術全國推廣,還設立有專門的棋所和棋士。不知道,你的棋藝如何?”
堂本勝平遲疑著不答。
秦立公微笑,“提醒你一句,在你的居所,我們發現了一顆圍棋棋子。你們銷毀了很多東西,連圍棋也不放過,但時間緊急,總有滄海遺珠。”
“那是我跟秀子的訂情心愛之物,怎麽能落到你們這些肮髒的中國人手中!”堂本勝平冷冷答話,隨即挑釁道:“不錯,於圍棋,身為大和民族的優秀子民,不比你們粗鄙的中國佬,我當然會。秦站長,聽說你也是高手,難道想跟我一較高下?莫非我勝過你,你就放我走?”
秦立公嗬嗬一笑,道:“我當然略知圍棋,不過,如果隻是我跟你對弈,這就稱不上遊戲了,也沒有興趣。”他指指身後眾人,“你方才也看到了,軍統石州站的重要幹部全在這裏,加上樂隊長,統共八個人。這個遊戲嘛,就是你一對八,一局棋,他們八個輪流與你對弈。當然,咱們不能耽擱太久,隻下兩輪,兩輪後分勝負。如果你贏了,嗬,想我放你走,當然不可能。不過,我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但是,戰平或者你敗了,那麽,可能會有極為悲慘的事情在你麵前發生……”
秦立公言猶未盡,堂本勝平的手指不住顫抖,所謂“極為悲慘之事”,他當然想到會是什麽。他手掌緊扣座椅的扶手,努力平息恐懼,“你們中國人,果然喜歡倚多為勝。不過……”他冷笑,“圍棋這種藝術,講究布局設計,步步為營的精妙,你們一局棋換這麽多人來跟我打,本就失策。更何況,我就不信,你身後這些人,武藝槍法當然不在話下,但論起棋藝,難道人人都是高手?!”
秦立公笑道:“你說得不錯,我還給你交個底,這八個人中間,大概有一半根本不會下圍棋。”
堂本勝平嘶啞著嗓子笑起來,“秦站長,你這是打的什麽主意,送我一個人情?”
秦立公待他笑夠了,說道:“堂本勝平,你說錯了。這局棋如果有人情在,那必定不是我送給你的,而是這八個人中間,有人要送你這份人情。你仔細想一想,再猜上一猜,這個人,會不會將人情送給你?”
堂本勝平愕然。
一名行動隊員按照秦立公的指示,將一張小桌放在了洞室的正中央。秦立公搓搓手,自己拎起座椅,放在小桌的側邊,相當於裁判員的位置。
行動隊員又端來了棋盤和棋子。秦立公好整以暇,開始宣布規則:“就這樣了。你執黑先下,下完就退回座位上去,再由我們上來一人下一子。如此車輪對弈。我嘛,負責監督和提子,除我以外,下棋的時候,白子方誰也不能接觸黑子。”這就是隔絕了對弈雙方在身體和棋子上可能發生的物理接觸。
而此時,堂本勝平已經悟懂秦立公的話,也明白了秦立公設置此項遊戲的用意,得意之色盡失。
這就是溫寧為此次會審想到的方案。會審的終極目標,是為找到“執棋”。最樂觀的情形,當然是堂本勝平知道“執棋”是誰,但這種可能性頂多有三成。因此,必須圍繞兩個目標來設置方案,一是通過手段逼出“執棋”露破綻,二是讓堂本勝平與“執棋”相疑相殺。
其一,如何讓“執棋”露出破綻?將青娃成為人質的事情有意“泄露”給眾人,使這次會審成為“執棋”殺死堂本勝平滅口的惟一機會和必達目標。
其二,這是最重要的。因為找不到機會的“執棋”,很有可能選擇不動手,那麽,就必須采取倒逼機製,讓堂本勝平與“執棋”相疑相殺。堂本最想保住的是兒子青娃,那麽特校就必須給予他希望,然而再由八名嫌疑人來左右這一“希望”的實現。“執棋”既然是“珍瓏計劃”的最高指揮,必定對圍棋有極深的研究,換句話說,此人混在八個人中間,其實是最有潛力把控最後輸贏的人。可是,“執棋”同時左右為難——故意縱放堂本勝利,難免不被秦立公看出破綻;讓堂本失敗,隻怕又會引發堂本的憤怒失控,供出新的機密。說到底,這局棋考校的,是“執棋”究竟選擇自保還是犧牲更多的下線。
當然,在會場上,溫寧沒有將這些想法說出來,她隻是輕飄飄地說道:“既然‘珍瓏計劃’來自棋局,那麽,我們為什麽不擺一局棋,咱們八名中層幹部跟日諜下一盤圍棋?”
蔣蓉蓉一聽,眯覷了眼睛,小聲說:“哎呀,我不下圍棋啊……”不過她承諾過不違拗溫寧,這句話說到一句就沒了下文。倒是餘南說道:“下棋,下棋能審出秘密,找到……”她也自覺地將“執棋”二字吞進肚子裏,雖然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秦立公很感興趣,“說說,這局棋怎麽下?”
溫寧道:“我知道,在座有好幾位不會下圍棋,沒關係,還有會的,譬如朱組長、何主任、王隊長,還有我,都會走幾步,咱們編個次序,上一步棋走得有差錯的,總歸有下一個人來補救。再說,下棋嘛,又不是打仗,輸贏兵家常事。至於校長,當然不需要親自下場跟日諜過詔,當咱們的裁判就好了,誰要是下了禁手的位置,提醒一聲就成。輸贏自有懲罰,對於日諜的獎罰,由校長說了算。校長,您尋常下,我這叫不叫做亂下棋!”
“妙計!”秦立公思忖片刻,恍然大悟,拍桌稱讚,“這是好棋,怎麽叫做亂下棋!溫寧啊溫寧,隻有你的七竊玲瓏心,才能想到這樣的鬼點子!”
在座有好幾人眨動眼珠子,一時沒有摸透這局棋的奧義,但當此之際,秦立公拍板叫好的方案,誰會站出來反對?
秦立公又說:“至於輸贏懲罰,那好說得很!不怕告訴各位,日諜的兒子在咱們的手上,是生是死,就看他怎麽表現了。嗬嗬,當然,也看你們怎麽表現!”老謀深算的他,對溫寧的意思理解得十分透徹,一不做二休,及時將青娃被抓為人質的消息放了出來。逼虎上山啊。
既然“下棋”的方案已定,秦立公又將所有中層幹部在心底排了一遍,擬出了輪流上陣對弈的次序,分別是:樂弈、何曼雲、羅一英、溫寧、蔣蓉蓉、王澤、餘南、朱景中。 如此,不會圍棋和會圍棋的人員相互交織布局,方便前後及時補救。
秦立公想,這下棋之策,不僅可以倒逼“執棋”,且憑自己的棋藝,當能從眾人的下法中識別棋語,察覺是否有人藏拙。如有“藏拙”的,當然極有可能是“執棋”。由此,他意味深長地朝蔣蓉蓉、羅一英和餘南三位不會下棋之人審視了好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