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棋語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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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本勝平死了。
翻滾在地的他不停抽搐,身體隨著抽搐胡亂彈動,像隻被抽了翅膀腆鼓起紅色肚腩的隱翅蟲。開始還大口地喘氣,很快有了上氣沒下氣,麵色發青泛紫,再接下來,翻起了白眼。
陸鴻影還沒回來,特校內沒有醫生,待秦立公喝令一名行動隊員以最快的速度從石州城內“請”來醫生時,堂本勝平不僅沒了生機,連屍體都僵了半截。
醫生不能白跑一趟,秦立公鐵青著臉,指劃著道:“快,給我查查,他的死因是什麽?是中了什麽毒?”
這位請來的醫生,其實隻是一家藥店的坐診郎中,隻因藥店距離特校最近,被臨時抓了丁。將堂本勝平的屍體翻看一番,說道:“這,不像是中毒死亡啊。”
秦立公一怔,喝道:“胡說八道,此人臉色青紫,難道不是中毒?再說,除了中毒,還有什麽能讓死得這麽快!”轉頭問樂弈,“他不會有心髒病,高血壓吧!”
“不會。”樂弈也被秦立公的問話弄得一驚,隨即否認,“他要有那些病,能過得了咱們的大刑伺候?再有,你也瞧見了,他方才下棋的時間,精神著,頭腦也清醒得很。”
秦立公徐徐點頭,認為樂弈所言有理,再度以不信任的目光投向郎中,“你這種土郎中,不懂就不要亂說。樂弈,你親自跑一趟,到大醫院找一位有經驗的大夫。”
樂弈正應命時,一直蹲在屍體前查看的郎中卻站了起來,朝秦立公揖了一禮,客客氣氣地說:“長官,我雖然是土郎中,但在石州城坐診也有十幾年,看的病人不比醫院的醫生少。此人唇麵沒有發黑,反見發紫,手腳內綣,四腳濕冷,脖子和胳膊上均有紅疹。敢問一句,此人在死亡前,是否有抽搐、呼吸困難的症狀。”
秦立公正色,“的確是這樣。”對待郎中的態度立即客氣幾分,“醫生,究竟是怎麽回事?”
郎中說:“依鄙人診斷,此人的死因是過敏。”
“過敏?!”
這讓在場特校諸人都十分吃驚,羅一英問道:“過敏也會死人?我得過蕁麻疹,不就是長一串疹子,加上老想撓癢嗎?死人,也太悚人聽聞了!”
“過敏當然會死人。”郎中不急不緩地解釋,“我說過敏,是用外麵那些西醫的說法,讓各位容易理解。以我們中醫講,叫做邪氣外侵。過敏與體質有關,熱能動風,寒招邪氣,每個人都可能有引起過敏的因素,一旦本體不能抗禦外邪,急性發作沒有及時醫治,當然會死人!小姐你的蕁麻診隻是皮膚上的小問題……”
秦立公聽郎中絮叨不止,擺手截過話頭,說:“醫生,就不麻煩您跟我們普及醫理了。隻想請教您,此人究竟因何物過敏致死?”
“這。”正說得興頭上的郎中麵露難色,“長官,您是問過敏源?這個我可沒法回答您。別說是我,現在您往石州城、重慶,甚至美國換一位醫生來,他也沒法告訴你答案。”
“這是為什麽?”秦立公鎖起眉頭。
郎中說:“因為這過敏源太多了。隻要接觸過,或者沒有接觸,通過空氣傳播,也能引起呼吸道過敏。”
秦立公精神一抖,在場眾人大半同時想到,堂本勝平根本沒有與他人有過物理上的直接接觸,過敏物質,應當是通過空氣傳播的。
“對,醫生,你提醒了我。”秦立公激動地踱了幾步,回首對郎中說:“快給我說說,能通過傳播,引起呼吸道過敏的,主要有哪些物質?”
“這也很多。比如灰塵、煙氣、花粉、草籽、棉絮,貓啊狗的皮屑,做飯用的辣椒粉和麵粉,洋人們流行喝的咖啡粉和味道……”郎中扳起手指點數,抬頭瞧見幾位女人,補充道:“還有,女人所用化妝品的氣味,尤其是香水氣味。這些粉塵和氣味散發在空氣裏,都有可能。尤其……”他皺眉將洞室打量,“這麽狹窄且空氣不流通的房間,如果有過敏源,是容易引發不適反應的!”
秦立公心裏有底了。他客氣地送走郎中,轉頭就變了臉,對著室內眾人道:“都聽到了?你們這些人都在這洞室裏,所以全都有可疑!公平起見,查,一個也不能放過。”
秦立公親自挨個對眾人進行清查。這一查下來,不得了。除樂弈和兩名行動隊員外,其他人身上都有攜帶過敏源的可疑,但每個人都有各自的解釋。
何曼雲灑了玫瑰香味的香水,氣味很重。她的解釋是,這瓶香水是蔣蓉蓉送給她的,而且由麗人化妝品店購得,她幾乎天天都用的這種香水。堂本勝平總不能對自己出售的貨品過敏吧。蔣蓉蓉印證了何曼雲的說法。
餘南的疑點在於她身上的灰塵。在場好多人都看到溫寧為她拍開過灰塵,這種灰塵當然可以彌漫到空氣裏,引發過敏。餘南的解釋也理所當然,是何曼雲將她推到灰塵堆上的。
秦立公意外地在溫寧的發鬢間找到一些細碎的皮屑,那不是頭皮屑,而是疑似貓狗的毛屑,有輕微的腥味兒。樂弈替她解釋,早上往田記特產偵察的時候,他瞧見二岔子惡作劇地將一些皮屑灑在她的頭發上。
朱景中在洞室中抽了兩根煙。不過,這似乎沒多大問題,因為樂弈也曾經對著堂本勝平抽煙兼審訊。
秦立公在蔣蓉蓉在肩頭拍出了一層辣椒粉。蔣蓉蓉的臉都嚇白了,支支吾吾說,她來開會前往食堂去了一趟,盤點近期食材的使用狀況,跟大師傅發生了一點爭執。於是,被灑了辣椒粉。
何曼雲聽到這裏,撲哧笑了,說:“什麽爭執?你又為難人家,被收拾了吧!”
接下來的羅一英和王澤,在他們身上的發現,就有些耐人尋味了。羅一英的大辮子又細又密,可是發辮一散,細碎的花籽隨風飄散。秦立公拈起幾粒,眯眼仔細察看,說:“這是野茼蒿的花籽啊。”
“野茼蒿?”蔣蓉蓉瞪大眼睛,嚷道:“在咱們特校,好像隻有男教工宿舍後麵有那麽一小簇吧?一英,你怎麽往那兒去了?”
羅一英冷眼抿唇,一言不發。
不巧的是,秦立公馬上從王澤的製服褲腿上,拈到了同樣的花籽。
“怎麽回事?!”秦立公板臉厲聲。其餘如朱景中、蔣蓉蓉,擺出一副心知肚明搭台子看好戲的架勢。
王澤雙眉枯成了川字狀,顯得猶豫且迷惘,與他素來健朗活力的外表並不相襯。
不過,他很快抬起頭,不僅笑了,還在笑的同時,拉了拉身側羅一英的手,大聲說道:“對。你們猜得沒錯,今天中午,我跟一英姐往那地方聊天去了!”
羅一英一聽,急得“啪”地打了王澤手背一下。餘南看在眼中,哄地笑開了,其他人也三三兩兩地捂嘴偷笑。
溫寧沒有笑,對於羅一英,她心頭有恨的。她淡淡說:“你們兩個還真有逸情,誰提議去那兒地方,鑽得滿身花籽的?”
溫寧將事情挽回正題。秦立公此時沒有心情斥責這對私自戀愛的特工,也問:“溫寧說得對,誰提議去的?瞧你們兩個,也不像懂得風花雪月的!”
王澤遲疑了一下,仿佛心虛般,先看一眼羅一英,再看向何曼雲,說:“是何主任。我想知道在哪兒約會最有……那個情調,請教了何主任……”
話沒說完,羅一英就變了臉色,“你敢去問她!”
王澤舔了舔嘴唇,小聲道:“別生氣。”朝秦立公努努嘴,意思是別再惹校長發飆。
何曼雲冷哼,雙手合抱胸間,忿忿道:“怎麽,我好心提醒一聲,做件好事,現在責任全在我了?講不講理呢?!”轉首麵向秦立公,放柔了聲調,“校長,這可不關我的事哦,儂怎麽曉得那兒有花籽呢?不過換句話講,日諜也未必是因為花籽過敏死的!”
是啊,七個人身上都有可能導致堂本勝平過敏的物質,都有可疑,又都有合情合理的解釋。最關鍵在於,沒有誰能確定致死的過敏源是哪種物質。
於是,在場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一齊將目光集聚在秦立公身上。蔣蓉蓉嘀咕道:“都有問題,總不能把咱們都關起來吧……”她的聲音雖小,但其餘人都聽得真切,也不得不承認,她說出了大家的心聲。這真是一道難題,且看秦立公如何定奪。
秦立公若有所思地將眾人掃視一通,徐徐地,一縷自信笑意浮上嘴角。他說:“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你們所想的,蔣蓉蓉也說出來了。放心,我不會把你們都關起來,我還得有人辦事啦!通過方才的棋局,和你們現在的反應,我已經找到了執棋!”
在眾人驚疑的目光中,秦立公抬起手,一個一個點較過去。
最後,他的手指停駐在一個人身上。
何曼雲。
“把她帶下去!”
何曼雲先是一愣,隨即漲紅了臉,嘶聲道:“校長,冤枉,冤枉!您不能因為我推過餘南一把,給王澤指點過約會地點,就懷疑我。我對您,對黨國是忠心的啊!我不是日諜,不是執棋!”
秦立公冷冷地看著她,“我對你的判斷,當然不僅僅因為你所說的兩個疑點,還因為,你跟堂本勝平第一輪對弈時,棋語是命令手;第二輪對弈時,用了斷的手法。這種斷的手法,可能很多人不知道,它還有一個很動聽的棋語名,叫做,相思斷。”
秦立公說:“你是在命令堂本勝平,斷絕對兒子的血緣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