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執棋之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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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已經認定執棋,那麽,除卻被秦立公指令留下的樂弈,其餘人都散了。
    夜已深靜,這一天算作已經接近終結。回宿舍途中,相較以往散會後眾女人的嘰嘰喳喳討論不停,幾乎所有人都保持著各懷心事的靜默。
    何曼雲是執棋?
    執棋被抓住了。
    執棋真會如此容易露出破綻?執棋真會如此容易被抓住?
    這應當是一件讓所有人興奮雀躍的事情,可是很明顯,沒有人格外高興。
    溫寧在想,何曼雲確實真正的執棋嗎?因為她的棋語,還有身上的香水,以及讓餘南跌入泥灰中?似乎有相當的證據,但反複思量,又仿佛又有不妥不符。如果以這些作為執棋的證據,其實身邊這幾人,或多或少均有可疑之處。因此,她的心懷並不妥貼,像還有某件重要的事情懸掛在心葉上,沒有落實。
    顯然,有此疑問的並非她一人。
    走進小院的時候,餘南在身側小聲說:“何……何曼雲真的是執棋?她做事這麽穩妥,八麵玲瓏,也沒發現有什麽格外的事兒,怎麽會是她呢?”餘南既然說了出來,院中其他人自然都聽得清楚,蔣蓉蓉和朱景中臉上都現出迷茫難言的神情,惟有羅一英冷哼,粗聲粗氣地說:“這就對了!就連你我這種傻不拉登的都曉得何曼雲會做人。潛伏在我們中間的日諜,當然得會敷哄人,才能上下通吃,還人人稱好!”
    說到此處,羅一英倒興奮起來,不自覺提高了嗓門,“也虧校長這麽信任她,嗬,還有些說不明白的事……我瞧這回,校長可怎麽跟上頭交待……”話沒說完,被送她回小院的王澤直接拽往居室,“折騰一整天都累了,少說點行不行?”
    王澤的話奠定了今晚的基調,當時特殊時期,別說相互評論串門,就是許多話,也是不宜說出來的。不如各回各家,各找自已的枕頭多想想,才是上策。
    現在,監牢洞室裏,隻剩下秦立公、樂弈和何曼雲三個人。而當秦立公下令扣押何曼雲後,樂弈行動迅速,扒開了她的嘴意圖拔出藏有毒素的假牙。不過,並無所獲,何曼雲的牙齒整齊潔淨,像醫學書頁內的樣板牙床,沒有假牙。
    為此,她聲淚泣下,哭得梨花帶雨,“說了我不是日諜,不是什麽執棋!我沒有假牙!”她被五花大綁安放在原告堂本勝平坐過的椅子上,早已失去素常的秀雅柔媚。
    方才察看對弈後略有疲倦的秦立公又來了精氣神,不以為然地冷笑道:“你不同於普通日諜,當然無須裝置假牙——跟那些女人,比如羅一英之類的,時生齟齬,一不小心被嗑碰掉了,反而容易暴露。”
    何曼雲滿臉委屈地抽泣,“校長您也知道,我為什麽四麵討好,卻沒討到他們多大的歡喜?她們背後怎麽議論我?這還不是與您有關?身為辦公室主任和您的秘書,我不緊跟您,與您貼得近一些,怎麽能體現對您的支持?您現在這麽懷疑我,實在對不住我對您的一片心啊……”
    樂弈聽得咳嗽一聲,側過臉去。
    秦立公不自在地清了下嗓子,說:“所謂國法如天,你再怎麽搬出舊情哀懇,我也不會饒過你。何曼雲啊,我一向對你信任有加,沒料到你是埋伏在我身邊的一條美女蛇!何曼雲,不,執棋,收起你的偽裝,作為特高課高級特工,你不該現在還在我麵前作出這副弱小姐的模樣!”
    何曼雲看上去又急又氣,聽過秦立公這番話,倒收起了淚水,晶亮秀媚的眸底閃動淚花,哽然道:“好,既然校長您認定我是執棋,我跟您論論證據,還行嗎?”
    秦立公正襟危坐,瞳仁中卻閃著凶狠的光,“當然可以。你有什麽可說的?”
    何曼雲止住哭泣,淚水花了她的妝容,臉上白一塊黑一塊的,十分狼狽。她鎮靜下來,接下來的話有條有理,“認定我是執棋,想來一是因為我推過餘南,還為王澤指點約會地點,二是因為棋語。可是,校長您想過沒有,一來我推餘南確屬無心,二來餘南也是有武藝根基的,怎麽會這麽容易被我推倒?她難道不可疑?還有王澤的事情,我隻是指點約會地點,可沒有說什麽時候去,他們兩人的私事,哪裏是我能夠掌控的?您這樣推想下去,餘南、羅一英和王澤難道不同樣可疑?至於棋語之事,對弈時我急於為取勝造勢,哪能想到其間的含義?且棋語也容易產生岐義,您若非要按照您自己的思路理解,我隻能死無葬身之地了! ”
    “聽聽,樂弈,什麽叫巧舌如簧,就是這樣!”秦立公聽得失聲大笑,眸底那凶狠的光倒褪卻幾分。
    “校長,我所說句句出自誠心真意,絕不是詭言狡辯!您這樣說我,真是字字誅心啊!”何曼雲見秦立公如此模樣,這才顯得真著急了,又急道:“您誤我為執棋,讓真正的執棋逍遙在外,繼續為惡,這會鑄下大錯,請您三思!”
    秦立公勃然作色,拍案道:“我跟你客客氣氣地說,你還真當我是紙老虎,除了這些臆測,再拿出不別的憑據來?樂弈,把你偵探到的東西告訴她!”
    何曼雲詫異地看向樂弈,仿佛不明白秦立公所言何意。
    包裏抽出幾頁黃底記錄紙,在何曼雲眼前晃了晃,說:“何主任,不好意思,並非樂弈有意跟蹤,我是無意發現——你跟補充兵團的戰訓參謀吳永吉,有私下往來。這些,是我屬下隊員跟蹤的記錄,你不好否認吧?”
    聽到“吳永吉”三個字,何曼雲眸底閃過一縷驚慌,說:“這,我跟吳永吉是老鄉,偶爾確實有往來,不過……”她轉向秦立公,“校長,相信我,我們之間不過交換一下家鄉的情況,傾談鄉情。怎麽會跟他私相授受?”
    秦立公靜靜地說道:“哦,你們是老鄉,怎麽從來沒聽你提過?還有,上次一起去兵團借電台,也沒見你跟他打招呼。大概,吳啟吉也是潛伏的日諜,我得向潘萬軍通報一下。”
    何曼雲連連搖頭,“不是這樣的。畢竟我們是機密單位,不與他公開老鄉關係,也是為他為我著想,以免……”她怯怯地看了秦立公一眼,“以免……您想多了……”
    秦立公冷笑連聲,道:“那麽,就在今天我送吳永吉到學校大門時,你也撞巧迎麵過來,吳永吉用摩斯密碼,給你傳遞了消息。我想我沒有看錯。這點,你怎麽解釋?嗯,似乎他傳遞給你的消息是,‘兵團案件已破’,六個字,對吧?”
    何曼雲頓時臉色煞白,垂頭萎頓在椅內,一下子好似老了十來歲。
    秦立公聲色俱厲,“現在沒有什麽好說的啦?看在你是個女人的份上,我們還不想對你動刑,不然這牢房裏有哪些好東西,你比我更清楚。說吧,別耍花樣!”
    何曼雲唇齒顫抖,上下動響,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我真不是執棋。跟吳永吉的事情,我是有苦衷的,我……”
    “有什麽苦衷,都說出來嘛,讓我瞧瞧你的所謂‘苦衷’,能否助你脫身。”秦立公哪裏相信她的話,滿含嘲諷地說道。
    “我,我不能說,不能說……”何曼雲顯得倉皇無助,嘴裏喃喃道:“說了,我會死的……”
    “不說,你很快會死,而且死得很慘。”秦立公斷然道:“樂弈,現在就上刑,從最狠的開始,惡人還需惡人降,沒時間任她耍花腔!”
    樂弈尚未應答,卻聽何曼雲發出一聲尖利刮耳的慘叫,“不,求您不要這麽對我!我不要這麽難看。”她涕淚齊下,對秦立公哀聲道:“校長,求您看在……看在往日的情份上,留給我一點女人的尊嚴。給我一晚,讓我想想,我明天一定一定給您答案!不然,我寧可一頭撞死在這裏,您也什麽也得不到!”
    秦立公端詳著何曼雲,良久後長歎一口氣,似乎生起幾分憐惜之心,道:“曼雲啊,早知今天何必當初啊,行,我給一個機會,明天早上,再來審你。你仔細想清楚了,不然,還是那句話,既然落在我手中,足以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麽漂亮的女孩子,沒必要啊!”
    他低聲叮囑樂弈仔細看管,然後走出了洞室。
    過了一會兒,樂弈也跟了出來,一並來到另處一間洞室。秦立公問過樂弈對何曼雲的看管安排,得到滿意的答複後,問道:“這件事,你怎麽看?”他盯住樂弈的眼睛,強調道:“我要聽真話。”
    樂弈還是那副淡然的模樣,說:“何曼雲是否執棋,的確有可疑。她的辯解不無道理。而且,我仔細觀察她剛才的反應,不像假裝的。我在想,潛伏已久執棋,必定極會掩飾,會這麽容易露出破綻?這麽容易被我們抓住?何曼雲如果是執棋,麵對你我,會如此無法控製情緒?我們是不是過於樂觀輕敵了?當然,如果何曼雲成功地騙過我們的眼睛,也實在太過厲害了。”
    秦立公道:“怎麽,你對自己的判斷也產生了懷疑?”
    樂弈想了想,還是堅決地搖頭,“我還是願意相信自己的判斷,何曼雲剛才的害怕、脆弱乃至歇斯底裏,都不是假裝的。”
    秦立公點點頭,又長籲一口氣,道:“,現在的我十分矛盾。一方麵,我希望逮到了真正的執棋,早日了結珍瓏計劃;另一方麵,其實,我又不希望何曼雲是執棋。你懂我的意思嗎?”
    樂弈何等聰明,馬上明白了。秦立公與何曼雲的曖昧關係,在軍統內部不是什麽秘密,一旦何曼雲坐實日諜,秦立公實在擺不了幹係,這真是一塊砧板兩麵燙。他說道:“校長,您如果不朝複雜的方向考慮,此事也就簡單。請問校長,方才在指認何曼雲是執棋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那些利害幹係?”
    “天下為公,我的名字中有一個‘公’字,公心公利,當然放在第一位。”秦立公恍有一悟,釋然地拍拍樂弈的肩,“樂弈啊,還是你了解我。行,第一要務還是查出真正的執棋。不以私犯公,不以情害公。我們繼續查下去。”
    說到此處,有行動隊員進來報告,請秦立公接電話。
    秦立公接完電話回來,臉色更加沉重幾分,對:“剛才潘司令打來電話,說是既然厘清兵團兩件事情的原委,是錯怪了陸主任,讓我們明早接她回來。”
    樂弈微笑,“這是好事。”
    秦立公緩緩搖頭,沉聲道:“陸主任,不適合回特校了。這件事,交給你辦。”
    樂弈語氣一沉,“陸主任確屬共黨。但是,一定要除掉她嗎?”
    秦立公似乎心情極差,轉頭負手,過了半響才說道:“沒有辦法。這裏已經夠亂了,不能讓她回來給我添麻煩。當然,她如果已有警覺,自己跑了,我也沒有辦法。”
    樂弈聽他口氣又有所鬆動,一時倒沒了實在的主意,沉默半晌,想起一件事,對著秦立公的後腦勺,又問道:“那,日諜的孩子,怎麽處置?”
    秦立公不耐煩地擺擺手,道:“這也朝我要主意?咱們特校總不能幫著日本間諜養孩子吧,又隻是個娃娃,斬草除根的勾當是咱們能做的事情?!你不是說,那對日諜夫妻把孩子托付給石州一戶人家了,原樣給送回那戶人家,不就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