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斷點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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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百樂門火鍋城同樣不平靜。
因為當日白天發生的一係列“糟心”事,方太太和野生再次在居室裏秘會籌謀。
野生控製堂本勝平夫婦失敗,導致一死一被捕的嚴重後果,方太太難免非常惱火,見麵就劈頭蓋臉地進行一番嚴厲訓斥。
野生表麵恭順聽訓,心底對她的責難既不滿又不服,末了垂首低聲辯解道:“我後來打聽到,堂本夫婦已經把孩子托付給鄰居,做好了以身殉國的準備,就因為您一直強調提防孩子,免留後患,我才出手擄走孩子,最後畫虎不成反類犬,您也得對此負上一定責任。”
“什麽!”方太太瞪圓了眼睛,喝道:“你還敢我強嘴!執行不力,就是你的無能,我會如實向課長報告!”
野生神色一凜,連聲說“對不起”,又軟聲討好道:“特派員誤會屬下的意思,屬下是想給您提建議,您在工作中,略多考慮人情,相信部屬的忠誠,增強彼此信任,更能事半功倍。”
方太太見野生服軟,也不再繼續追究下去,說:“鬼手君,我會適當采納你的意見。現在,執棋傳達出新的指令。”
野生眼睛一亮,“看來,執棋仍然安全?堂本被抓進特校,必定會招受嚴刑拷問,再加上有他的孩子作人質,我很擔心,他把你給埕出來。”
方太太不以為然,“你放心。這件事我想過,堂本不是傻子,他的兒子被軍統拿來作人質,他就敢吐露軍統未知的有用機密?軍統不能保他的兒子一輩子,執棋就在特校裏,隨時可以動手,他得給兒子留後路。所以,他要麽拖,要麽伺機尋死。到了現在這個時辰,我這幢樓旁邊還沒有動靜,那麽,至少今晚差不多安然過關啦。至於執棋,更無須擔心,堂本不知道執棋是誰。執棋的指令是今早送出的,明日,應該就會傳遞出堂本的動態。”
野生無限仰慕地仰天喃喃:“特高課排位天字號的特工,真想知道他(她)的真麵目!執棋的指令是……”
方太太以手醮茶水,在餐桌上點了一下,“斷點行動。”
野生老老實實聽方太太解說。
“圍棋對弈中,想要取勝,最關鍵點在一個字,連。將已方棋子步步勾連,由此步步為營攻城掠地,占據山河。那麽,要讓已方棋子連結有效,同時必須及時阻斷對方棋子的連結,這就是斷。找到斷點,一刀斬斷,那叫真正的痛快淋漓,讓對方見血見骨。執棋發下話來,上次撲吃行動之所以沒有成功,源於特校那幫家夥竟然為了那個叫陸鴻影的女人團結共事,一致對外。據說,特校那幫家夥表麵服秦立公,內底欽佩陸鴻影,陸鴻影簡直就是他們的底氣和團結的紐帶。而且,這個陸鴻影,我的同門師姐,竟然還是一名潛伏在特校的共產黨。執棋預料得不錯啊,潛伏在特校內的共產黨,會壞我們的大事!這些共產黨,也實在厲害,是大日本帝國的心腹大患!所以,這次斷點行動,目標很簡單,就是幹掉陸鴻影!執棋的原話, 不能讓陸鴻影再回到特校!”
野生想了想,慢吞吞地說:“這是什麽意思?”
方太太說:“這還不明白?撲吃行動再次失敗,陸鴻影必定會從補充兵團放出。當初怎麽幹掉劉昌的,你應當有經驗吧?”
野生露出苦臉,“如法炮製是做不到了。上回在補充兵團軍營前弄死劉昌後,軍營就加強了防衛偵察。我要一不小心,先被他們的迷崗哨爆了頭。”
“兔子還懂得挪窩,你就學不會多挪幾處地方,埋伏在她回特校的途中動手,不行?”方太太不耐煩地說。
野生仍然覺得此事不容易辦妥,眼珠一轉,來了主意,“陸鴻影可不像劉昌那麽好對付。容易對付的話,執棋就親自動手了。要不,特派員您跟她是師姐妹,何不親自會一會,臨末送她一程?”
方太太於昏暗的光線中瞟他一眼,對他的小心思了如指掌,語氣又嚴厲起來:“你從什麽地方學來的散漫規矩,對上司的命令是兒戲嗎?叫你去辦, 必須辦到!”
野生連忙收斂神色,正答出“是”字,忽聽門外有物品墜地的響動,與方太太立時警覺。
野生輕啟房門,貓身而出,很快由門外拎進一個人進來。
那人被拎摔進來後,滾爬而起,連連擺手,顫聲道:“我,我什麽也沒有聽到。”
方太太聽著聲音熟悉,點亮煤油燈,彎腰一照,原來是廚房的配菜師傅覃幺叔。方太太既然開辦的是火鍋城,對於紅案白案倒無須十分講究,惟獨調料配菜十分重要,這位覃幺叔年紀五十上下,是三名配菜師傅中最老道的一位,素常相對,她也是相當客氣禮遇。
方太太便顯出和氣的笑容,問:“覃師傅,這大半夜,您怎麽還沒回家呢?”
覃幺叔知道聽到不該聽的東西,已經嚇得渾身發抖,道:“我……我……這兩天家裏來了幾個避難的親戚,一時住不下。我就想……想在店裏混住幾晚……老板娘,我不是存心占您的便宜,我現在就走,再也不這樣了……”
方太太笑盈盈拉住他,“瞧您,怕什麽啊?人生在世,誰還能沒有難處?有難處您跟我說呀,我對老師傅老夥計怎麽樣,您還能沒瞧在眼裏?我能不讓您呆店裏?真是見外!”
她越是客氣溫和,覃幺叔到底上年紀有見識,越覺得可怕,隻想脫身,說:“對,對,老板娘說得對,是我眼皮子太淺啦。我跟您告個罪,剛才虛氣上浮憋不住,往茅廁跑,撞倒了東西,我賠,賠!”
方太太察言觀言,心裏有了底,覃幺叔的確是誤打誤撞聽到了談話,倒不是別有用心或者別有身份。她笑得愈加溫婉和藹,說:“賠?當然,撞壞了東西,您是得賠。不過,您準備拿什麽來賠呢?”
心頭一鬆正在抹汗的覃幺叔一愣,脫口道:“你說拿什麽就拿什麽?聽您的,多扣工錢也不要緊。”
“工錢,不夠。”方太太擺擺手,驀地笑意頓收,語鋒轉厲,“還是拿命來賠吧!”她話音未落,野生早已明曉語意,獰笑中一手捂住覃幺叔的嘴,一手劈在他的後腦勺,覃幺叔發出一聲悶哼,軟塌倒地。
“怎樣處置?”野生瞅向方太太。
方太太唇角勾起殘忍的微笑,“還能怎樣,留著他過年?我是正經開火鍋城做生意的,總不能平白無故從我這兒失蹤一個人吧?但是,我的生意一向不錯,或有夥計覬覦錢財,趁夜色實施偷竊不成,在逃跑中不慎墜樓。這樣的理由,能否解釋通?”
這下,野生不得不由衷佩服方太太,“特派員您這招的確高,這支那人本來就是偷偷住在店裏,想必家人也曉得因由,您給他安一個偷竊的名聲,恰在情理之中。諒他的家人也不好意思胡鬧!”
方太太意味深長地搖頭,說:“野生,看來你對中國人還是了解不透。安在此人身上的‘偷竊’罪名,我隻能對他的家人明說,對外,絕不能宣揚惡名,隻能講他是意外墜樓。中國人,尤其是川人,講究是什麽?麵子。我成全了死者的顏麵,才是將事情化小化無的根本。”
野生不禁連連點頭。
“不過。”方太太再思忖片刻,說道:“恰如你上次提過的,我開這樣大的火鍋城,居然沒有請女傭,容易引人猜疑。覃幺叔死了,我得趕緊招納新人進店。這一次,必須招女人。”
野生納悶了,“你們女人,真不知道腦子怎麽轉動的,現在為什麽又說必須招女人進店?”
方太太又笑了,“川人還有一個習慣,就是閑餘八卦。如果對外宣揚覃幺叔死亡的原因是不慎墜樓,那麽,隻怕這條街上,很快就會傳揚起我跟他的緋聞豔事。這種八卦傳得時間太長,傳得太遠,容易引發軍統的多疑。我得抓緊把街坊鄰居的嘴巴,堵住,讓他們盡快忘記這樁事。”
言畢,她對野生說:“行了,你立即離開,準備執行斷點行動,剩下的事情,我親自處理。我們已經失敗兩次,斷點行動,隻能成功,絕不能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