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審訊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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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校的防空洞並不算大。胡仁儒翻查了在押犯人名單,既有共黨嫌犯,也有日諜嫌犯,還有進步激進人士。裏麵甚至還居住有學員,那是上次空襲男生宿舍樓被炸後,校舍實在不夠用,將一批擠不進女生宿舍的男學員也安置進來。現在乍然再多塞七個人進去,著實太擠。胡仁儒將人犯分類,能關在一間監室的全部塞在一塊兒,如此勉強騰出四間空室。想要一人一間監牢隔離關押,顯然不夠用,於是分配成秦立公獨自一間,樂弈和王澤一間,四個女人關到了最大一間,也就是當初審問過堂平勝平的那間監牢。最後一間,布設為審訊室。
第一個被拉去審問的是何曼雲。
她前腳剛走,蔣蓉蓉就在監牢內急得來回走動,說:“羈押審查,這完全將咱們當犯人對待!那個不陰不陽的胡副科長會盤問什麽問題?我們有什麽問題?哎呀,你們說,會不會動刑呢?”
羅一英瞪她一眼:“用刑,想得美!咱們頂多算工作失職,他敢對我們用刑?再說,他不是答應過校長,會有分寸的!咱們頭頂上有校長,怕什麽!等著瞧吧,何況,以何曼雲的本事,講不定已經把胡副科長迷得三魂去了七魄。她不用多少功夫就會完完整回來。至於我,心裏擺得正,更沒什麽擔心的!別在我眼前晃來晃去,不嫌眼花?”蔣蓉蓉嘟著嘴,席地而坐。
羅一英一麵說,一麵找了一壁牆,麵向牆蹲馬步。過了片刻,她突然收腿,說道:“我想起件事情。方才,那個胡副科長好像說,空襲的事情,有上頭潛伏的同仁給學校及時發過報,是咱們譯電有誤,哎,這是怎麽回事?餘南那小丫頭呢,她到底去哪兒了?咱們都被關進來,偏偏那麽巧她不在,難道,她就是‘執棋’!”說到這裏,像發現新大陸般,眼底熠熠發光,“對,對,現在想想,她很有問題!空襲的時候,就她不在咱們旁邊,然後說接到了電報,那電報就馬後炮!”
蔣蓉蓉發了半晌呆,說:“你講的倒有七分道理。哎呀呀,這可怎麽辦啦,那咱們被關在這裏是被白關,白白受苦,真是倒黴!真正的‘執棋’早就已經腳底抹油啦!”湊到溫寧身邊,低聲道:“溫會計,餘南真是去買零件了?她到底去哪兒,能不能給咱們透個底?”羅一英趕緊豎起耳朵準備聽。
溫寧輕輕說:“都這個時候了,咱們全部身陷囹圄,同在一條船上,還有必要互相猜忌?安心養神吧,想想會被問到什麽問題,該如何應答。”她這樣一說,羅一英目光一動,明顯被觸動心事,也不再多說。
溫寧找了處牆角坐下,綣身偎靠。她承認,羅一英和蔣蓉蓉的懷疑是有道理的,再加上今早餘南突然出走,實在是讓人無法理解。理智告訴她,餘南是最大的“執棋”嫌疑,情感卻讓她實在不願意相信。而胡仁儒突然駕臨,將特校人員全體羈押的措施,雖從情感上讓大家無法接納,但在時間緊急的情況下,倒不失為控製“執棋”行動的最佳措施。當然,前提是“執棋”在被羈押的七個人中間。
果如羅一英所言,何曼雲被提審不過半小時就回來了,還真是全須全尾,身上沒有半點受刑的痕跡。蔣蓉蓉鬆了一口氣,迎上去問道:“怎麽樣,他問了些什麽?”
何曼雲半低著頭,躲閃著問詢的目光,冷淡地說:“還能問什麽,日常的工作生活。”
“那你都說了些什麽呢?”蔣蓉蓉不甘心地追問。
“實話實說啊,有什麽說什麽,該說的我已經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哼,反正大家都曉得的事情,有什麽可隱瞞的。”何曼雲不耐煩地甩來答案,找到一方空的牆角,背對眾人蹲倚,閉目養神。
蔣蓉蓉還想再問,方才押解何曼雲回來的中士喊道:“誰是溫寧,出來!”
下一個,就輪到溫寧被提審了。
正呷下一口茶的胡仁儒,看到溫寧被押進審訊室,“咣”地擱下茶杯,笑得溫情脈脈,“小溫,你來了!來坐,坐!”
就算落座,當然隻能坐到胡仁儒對麵三尺遠的被審訊席位。
溫寧大大方方坐下,說:“胡副科長,您有什麽要審查的,請說吧。”
“說什麽審查不審查,你就跟我見外了。”胡仁儒一派體恤地叫身邊士兵在溫寧腳邊放下一盞茶,“先喝口茶潤潤嗓子。”
“我不渴。”溫寧淺笑。
“小溫啊,怎麽說呢?這件事你是受委屈了。”胡仁儒歉然道。
“我能有什麽委屈的,我是特校的人,大家都被審查,我怎能例外?副科長的時間肯定很寶貴,咱們要早些找到‘執棋’,您就無須拐彎抹角,有什麽話直說吧。”溫寧淡淡道。
“聽聽這話,這就是氣話!小溫,你到特校工作才有幾天,‘執棋’的事能跟你有什麽關係?七個人中間,你最冤枉的那個。看到你受委屈啊,說實話,我的心真的很疼啊。”胡仁儒滿含痛惜。
“看來胡副科長對我是沒有什麽要問的,我可以走了吧。”溫寧站起來。
“別急別急。”胡仁儒眸底掠過一縷陰騭,隨即笑眯眯地快步上前,按住溫寧肩頭,讓她重新坐下。
他細長的手指揉按著溫寧的肩頭,輾轉地由溫寧正麵行至她的身後,垂頭附在她的耳側,低喃道:“也不知道為什麽,本部那麽多漂亮的女孩子,貌美如花,精明能幹,才華出眾,潑辣灑脫,要什麽樣的沒有?我偏偏就喜歡上像你這樣的,不溫不火,埋頭低調,看見你就覺得心裏暖和。”
他籲出薄薄的,帶著涼意的氣息,噴灑在溫寧的脖頸,像青蛙抑或毒蛇黏濕的舌頭。溫寧覺得很不舒服,聳聳肩,意圖擺脫他的鉗製。
“可是我這個人也很奇怪,”胡仁儒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幹笑兩聲,“有些東西,越不讓我得到,就覺得越有意思。小溫啊,好長時間過去了,我對你的心絲毫沒有改變。真是朝思暮想,還好,你仍然這麽美麗。”
“胡副科長,我記得,早在半年前,我就曾經拒絕過您。您,一定要自討沒趣?”
“再次拒絕。唉,你的拒絕讓我覺得很沒有麵子。”胡仁儒湊得更近了,聲音更低了,呼吸簡直要鑽進溫寧的脖子裏。
“沒有麵子?這個問題非常好解決。”溫寧索性站起,冷笑看向胡仁儒:“您大可以跟別人吹噓,說是我溫寧追求你胡副科長,意圖高攀,但是高攀不上,被您狠狠拒絕。這樣,您的麵子就足夠了吧!”
“哈哈。有趣!”胡仁儒怔了一下,拍掌幹笑叫好,毫無示愛被拒的悻然,“我就喜歡這樣子的你。好吧,言歸正傳。我也算對你付出一腔深情,今天,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請說。”溫寧幹脆利落地說。終於講到正題上,溫寧早有預料,胡仁儒的目的絕非傾訴所謂“深情”。
胡仁儒將溫寧按回座位,緩步坐回屬於他的審訊主位,說:“你是特校的主管會計,又曾經在特校立過大功,應當很受秦立公器重信任。能不能,跟我講一點,關於秦立公私人和特校內部不為人知的事情?”
“不為人知的事情?”溫寧心中咯噔一下,大致明了,卻擺出一臉疑惑。
“比如……財務上的貪腐,工作上的欺上瞞下……”胡仁儒意味深長地拿捏著用詞,“還有,縱容共黨……以及,你們同事間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什麽都可以,隨便些,多說一點……”
溫寧腦力急轉。胡仁儒想拿到秦立公的黑材料,可以理解為受上鋒指令打算整治秦立公,也可以理解為,有人想取而代之,他代行其勞。但是,他的意圖分明不僅止於此,似乎還想要拿到其他同事的黑材料,又是什麽意思?
胡仁儒繼續諄諄善誘,軟聲道:“說吧,你說我們記錄,放心,我保證不會泄露出去。講完你也就安全了,我把設法先釋放你。你這麽文弱,我怎麽舍得你跟那些女人擠在一間牢裏吃苦!”
溫寧木著臉沉默良久。胡仁儒有耐心地喝著茶,等待著她的回答,胸有成竹。
一杯茶見了底,溫寧仍然不發一聲。
胡仁儒便和煦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你這是向黨國坦誠,對組織老實。”
溫寧彎腰拿起腳側的水杯,打開,熱氣仍在,置於鼻間嗅了嗅,微微一笑,照舊蓋上,放於原地,“我不知道。”
胡仁儒怔了怔,“什麽?”嘴角掠過一縷獰笑,一字一句地威壓而言:“你不知道,還是不想說?”
“我確實不知道!副科長,您也也知道,我就是一個特別愚鈍的人,您一向都高看了我。在這所學校裏麵,我沒來幾天,隻知道埋頭做事。秦校長,在財務上我是沒有發現什麽問題的;至於工作中,他領導有方,同事之間關係也非常和睦。就這些,還有什麽可以說的,實在想不出來。”溫寧一臉純真無辜。
獰笑終於浮上了胡仁儒的臉龐,“溫寧啊溫寧,為什麽,你一次又一次讓我失望?你保護他們,他們會同樣保護你嗎?你知道不知道,方才何曼雲都說了些什麽?”
“何曼雲到特校工作時間早,知道的情況當然比我多,她說什麽我管不著,但是我知道我沒什麽可說的。”
胡仁儒目露凶光,狠狠盯著麵色平靜唇角含笑的溫寧,一個箭步衝上前,一把扼住她的下頜,“我很想憐香惜玉,但是——”手指兩側刑具,咬牙道:“如果你不識抬舉,你會讓你嚐嚐這些家夥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