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密室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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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蓉蓉問:“什麽叫做攻守同盟?”
    “所謂守……當然是,我們聯同一氣……無論,胡仁儒怎樣威逼利誘,千萬不要……不要說出對特校的……任何人不利的話語。”溫寧每說一句話,後背的劇痛就撕扯加劇一分。
    羅一英低聲道:“守也有難點,就算咱們四個咬死不說,那邊還有三個人呢。”
    “他們也不會。”溫寧用肯定的語氣回答。樂弈如此聰明,且見她受刑,應當不會配合胡仁儒;王澤與樂弈同一監牢,當然會受影響。至於秦立公,隻怕胡仁儒與他對談的,是另一番說辭,且以秦立公的老謀深算,實在不必她們多餘操心。溫寧歇一口氣,繼續說:“可是,光守也不行。咱們……被關在這裏,不想辦法……必定坐以待斃。一 定要設法把消息……傳遞出去,向外麵來救……”
    羅一英皺眉,“這就不好辦了。既然把咱們關押在這裏,姓胡的肯定已經把學校對外聯係的方式,電線、電台,還有人員外出,全部控製和掐斷了。我觀察過,看守咱們的全是胡仁儒親自帶來的士兵,咱們學校的人員根本沒法靠近的。而且那些普通教師和行動隊員,雖然曉得咱們被押,不知道具體情況,頂多幹著急,坐山觀虎鬥的也不在少數,就算有忠心校長的,也不知道往哪裏報訊和求救。怎麽報訊,往哪裏報訊,找誰求教,這,我想不到辦法!”
    蔣蓉蓉說:“咱們能往哪兒報訊求救,找戴老板呀,戴老板一定不會想到姓胡的這樣亂來,告死他,讓他吃癟!”
    “別想得太美了!”何曼雲嗤然一笑,“胡仁儒本來就是戴老板嫡係的部屬,能拿到那份關押我們的手令,必定手裏下了一番功夫。就憑咱們這些被本部放逐的,上京告禦狀,做夢!”
    蔣蓉蓉嚷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溫會計,你既然提出攻守同盟,一定有辦法吧。”
    溫寧沉默良久,搖頭,“讓我再想想吧。”
    她閉上眼睛努力思索,在這一過程中,蔣蓉蓉被拉出去接受審訊了。
    怎樣報訊出去?簡直是一盤死局,裏頭的人出不去,外麵的人進不來,比密室逃生更難的,是密室傳訊。但是,她一定得趕緊想出辦法。方才的鞭刑大概是第一輪的動刑,她現在還能勉強保存清醒。如果,第一輪下來,胡仁儒仍然沒有拿到他想要的東西,必定會來第二輪的。到了那個時候,就怕她會完全失去思考能力。腦中轉過諸多計策,均被自已一一否決。比如,利誘士兵傳遞消息,但胡仁儒必定嚴格把關,所有看上去有含義的物品和語言,都不可能傳出特校大門;裝病裝暈裝死,引誘胡仁儒親自查看,但他的身手了得,就算羅何蔣三人合力,赤手空拳頂多可以打出這間監牢,卻逃不出防空洞;或者在羅一英被提審時,設法在押解她的士兵製服上製造求救記號,但士兵不會出校,且實在難保有人看見看懂,隻怕白費功夫。這一時間段,羅繩也不可能以捕蛇之名來特校。思來想去,頗為沮喪,喃喃道:“今天是什麽破爛……日子,腦子鈍……轉不動!”
    “今天,今天七月十五啊。那份手令是昨天七月十四發出的,隻怕拿到手令,姓胡的馬上開動衝咱們來了,一大早就到了學校!哼,鬼節,鬼門開,大鬼小鬼跳出來!確實不是什麽好日子,倒黴!”何曼雲鬱悶地說。
    “七月十五……鬼節,也就是……中元節?”溫寧腦中靈光一動,沉吟片刻,道:“我有主意了。”痛楚在此刻奇跡般減輕,她說話竟順溜了。
    羅何二人趕緊湊近低聲問是什麽主意。溫寧讓她倆附耳過來,細聲告知計策,末了,還對何曼雲說:“這件事,還得,得委屈……曼雲姐,也得一英姐……不怕避諱……”
    羅一英道:“能自救且救人,亡人在地下必然欣慰。他,不會怪我。”
    何曼雲說:“命都要沒了,還有什麽委屈不委屈?看我的。”
    她走到牢門,探出腦袋,跟鐵門外監守的兩名士兵搭話。那兩名士兵是受過訓令叮囑,剛開始也不理會何曼雲。然而何曼雲流傳軍統上下的“風情”絕非有名無實,她嗲聲誇讚這二人,不時媚眼如絲拋弄過去,到底軟化成功,抑或覺得便宜不占白不占,一時竟哥哥姐姐地互相稱呼起來。
    何曼雲估摸時機成熟,便嗲聲道:“兩位哥哥,看咱們都這麽熟了,還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們幫忙。”
    一名士兵立即警覺起來:“想幹什麽,別想讓我們替你們傳話傳消息。”
    何曼雲道:“哎呀,你們想多了,小姐姐我哪裏是不懂事的,怎麽能連累禍害你們。其實就是一個小忙,二位哥哥肯伸援手,那就是積德行善,日後哪怕戰場上再刀槍無眼,你們也有金剛護體。”一邊說,一邊解下自已的耳墜和項鏈遞出去。
    兩名士兵將首飾傳來看去,那耳墜不過是兩枚米滴大小的珍珠,不曉得值多少錢,項鏈卻是沉甸甸的足金,且雞心墜子足有一隻袁大頭大小,著實有分量。他們仍然是疑慮的,“這些東西,你想讓我去買什麽,以便露餡或傳達什麽機密的信息?”
    “哪裏的話,二位哥哥趕緊把東西收起,別讓人瞧見。這東西一時半會兒,千萬莫要拿出來調換,等過了三兩個月再論。”何曼雲柔聲叮囑,“這就是我小小心意,說實話,不為我自已,為我身邊這位姐妹。”她將羅一英拉至鐵門前露了臉。“二位哥哥,我這位姐妹,別看是軍官,其實命苦。她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幾年前在武漢會戰上殉了國,都是當兵的人,烈士啊英雄!這可不是跟你們瞎扯,你們可以去特校和軍統上下打聽打聽,真事!”
    何曼雲說這番話的時候,羅一英的眼眶也紅了,側過頭抹了把汗,這倒引起兩名士兵物傷其類的感懷,神情鬆乏幾分。
    何曼雲乘勢又道:“二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是鬼節。這位姐妹的家鄉,包括四川,都有習俗,今天要給過世的親人燒袱子,讓他們在陰間也有銀錢花,過得安祥。現在這情況,她是沒辦法親自燒袱子了,還請二位哥哥幫忙,今晚找個空閑替她燒幾包,這請求,不過份吧——”所謂袱子,也就是將疊成長方形的一堆紙錢用白紙封起,再在封紙上寫上敬奉字樣,譬如燒給父親的,寫作“故顯考某某老大人正魂收用”。此種習俗,在川中甚為流行,一說兩名士兵就明白了,對視一眼,道:“我們又沒法出學校,從哪兒給你們找袱子?”
    何曼雲道:“不需要出校。出校不又是為難你們了?每年的今天,往我們送新鮮蔬菜的菜農,都會順帶捎一些袱子進來賣給學校的師生。看時辰,現在已到午後,晚餐前他們就會來。我曉得,這要讓二位哥哥破費錢財,無奈我們身邊沒有現錢,實在對不住。好在用不了幾毛錢,想來二位稍湊湊絕無問題。我們在此先謝過了!”與羅一英一並鞠躬行禮。
    兩名士兵交頭接耳一番,又道:“我們不識字,不好幫你們寫封皮。”
    何曼雲笑吟吟道:“這也不必麻煩了,要是讓你們劃上黑紙白字,萬一長官發現,隻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一英,跟二位哥哥報一下故人的名諱。”羅一英便報上夫婚夫的姓名。何曼雲又笑道:“非常之時,隻能從簡。二位哥哥隨意買上幾包袱子算個意思,在燒的時候念叨一下此人姓名,叫他來收錢就行了。這故人名諱,二位記在肚子裏就好,不必告訴任何人。”
    士兵眼睛一亮,“就這樣?!”何曼雲拜托的這件事,從頭想到尾,也沒有絲毫傳遞消息的可能。一來做為謝禮的首飾,他們不會蠢到拿出來做交易;二來由他倆去買袱子燒袱子,就算菜農的袱子有問題,也根本傳送不到坐牢人手中;三來袱子沒有封皮,不怕通過封皮內容傳遞消息,更不怕焚燒不徹底讓人撿了字跡去;四來他們向菜農買袱子,可假托為逝去親人購置,不會引起懷疑。無論如何,是樁可以做的買賣。
    何曼雲再度揖禮,“就這樣簡單。隻是二位哥哥接收未亡人的拜托,還請不怕煩擾,務必幫忙做到才好!”
    這句話含有深意。兩名士兵既然收首飾答應此事,就不能欺瞞生者死者。尤其在鬼門大開的中元節,收錢不幫逝者辦事,民間的說法,必會招來災殃。
    兩名士兵聽懂了意思,又再竊竊私語一番,說道:“既然是做好事,咱哥倆就應承一回。”
    何曼雲又拉了羅一英一並再謝,再回歸原位老實地坐著。
    過一會兒,聽見溫寧呻吟。羅一英便走近問候,悄聲問道:“這方法成嗎?我都搞不明白,這樣怎麽能傳消息出去。”
    溫寧低聲道:“這件事,我也……也隻有五成把握……謀事在人,咳,成事在天。咱們……靜待晚上吧。成了,我再告訴你們因果。”羅一英點頭,見溫寧神色疲倦,就靜靜地坐在旁邊,不再叨擾。
    蔣蓉蓉被拉去審訊的時間很長,超過一個小時,回來時,同樣遍體麟傷。她不僅被上了鞭刑,左手手指還被竹簽戳了。羅何二人上前拉她趴下後,竟然還揚了場濺了一抹血跡的眉毛,得意地說:“我……我還行吧,這樣都熬住了!我說……我右手還得打算盤,這才勉強……勉強保住了!”
    羅一英眼角含著淚,“好妹妹,我說錯了,你是有骨氣的!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溫寧想到報訊的方法了!”
    “啊,啊!”蔣蓉蓉驚喜地看向旁邊趴著的溫寧,嘶啞了聲音,“什麽……辦法,快說說……消痛……”
    溫寧勉力微笑,點頭道:“先等著,會有好消息的。你……休息一會兒……”
    蔣蓉蓉連連點頭的當口,羅一英被拉走審訊去了。
    溫寧閉上眼睛養神。她不肯告訴羅何蔣三人這樁計策的根本用意,除了沒有十足把握外,還因為對她們仍存疑慮,也許,“執棋”還在她們之間。
    讓兩名士兵燒袱子,似乎無論如何也沒法傳遞消息。但是,此計的關鍵之處,不在士兵買什麽袱子,跟菜農說什麽話,而在於燒袱子的地點。他們既要避開胡仁儒的視線,又不能離開防空洞監牢太遠,惟一可遠的燒袱子地點,就是防空洞對麵、女學員宿舍後的那片小樹林。
    那片小樹林,溫寧很熟悉。常年缺乏日照,潮濕陰暗,入秋以後落葉積壓成垛,空襲中又有些鼠蟲雀鳥受驚打死,屍體胡亂堆在雜草和草垛中,加劇了潮濕雜草的腐爛黴變。按照她所學的化學原理分析,草垛黴變會產生大量細菌和相當熱量,溫暖潮濕的環境有利於細菌大量繁殖細菌,在這些細菌的作用下,雜草內的纖維、果膠、糖、澱粉、脂肪、蛋白質等成分又會分解成沼氣。沼氣成分有甲烷、氫氣、乙烯、一氧化碳等易燃氣體,如果草垛通風不良,這些可燃氣體就會大量聚集填充在草垛的空隙中,當草垛內熱量積聚到一定程度,會產生自燃。
    當然,潮濕草垛要形成自燃並不容易,需要天長日久的熱量積聚。往常每隔一段時間,特校都會組織學員清掃樹林,偏巧這段時間事情太多,沒有人想到這件事,為溫寧的施計提供了基本條件。現在,溫寧施下計策,讓兩名士兵去樹林燒袱子,就是期望用明火引燃已經充盈可燃氣體的草垛,引發火災。
    這樣的火災,火勢並不大,不足以殃及周旁建築物,但容易死灰複燃,撲救麻煩,足以讓胡仁儒有得一忙。火不大煙氣大,特校本就處於石州城海拔較高位置,七月十五中元節,城內必定會循舊例舉行盛大的“城隍爺出巡”活動,容易引起全城注目。就算無法引發全城注目,時刻關注特校動態的孫楚,應當會留意到這一特殊現象。
    溫寧默默祈禱,上天借給她一絲半分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