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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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與天子同遊真不是什麽有滋味的事,特別是碰上正德這樣的主。
這天子今年雖說也有十八了,可優渥的生存環境,父母的寵愛,讓這家夥還跟孩子似的,就是一隻巨嬰。
容易生氣,容易激怒,好在孩子的天性也在他身上得以保留,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且也不是好責罰之人。
北京城的繁華令人難忘,比起常州的雅致,十六世紀的京城更多了一種大開大合的京都之像。
街道上的人很多,隻是比起江南,京都的風氣似要保守不少。至少,街上步行的女子甚少,大多都是坐車馬。即使有,那也隻是窮苦人家的女子亦或者是哪個府裏粗使的婆子。
不過除去這些,倒也有些江南看不到的光景。北京繁華的街道裏時不時能看到一些外國使臣,以朝鮮人居多。看著他們類似明漢服的衣服,簡寧便想起元璋賜衣冠給朝鮮的事來。
賜給朝鮮的衣服與明服相差無幾。朝鮮一邊感恩戴德,一邊卻是悄悄改動著衣服,以女子衣裙最為顯著,所以國與國之間哪有什麽友誼?不過是利益交換罷了。
朱厚照見她盯著朝鮮人瞧,便道:“這些都是朝鮮來的使節,他們的衣冠國名皆太祖所賜。”
他微微昂起下巴,略帶著一絲驕傲,“當年那可真是萬國來朝,身為天子若能做到太祖,成祖那樣,死而無憾。”
“萬國來朝還不夠。”
簡寧抿抿嘴,“要重譯來朝。”
朱厚照張了張嘴,忽然有些喪氣地道:“重譯來朝怕是不能了,鄭和的寶船被燒了,且大臣們也反對開海。”
簡寧聞言有些意外,“陛……公子想開海?”
朱厚照輕笑,“祖宗法度在此,我想不想又有什麽關係?反正大臣們總有這樣那樣的理由,朕吃吃喝喝恐怕才是他們希望的。”
簡寧抿嘴,對朱厚照倒是有了些同情。大明的宦官之所以跋扈,概因大明的文臣太喜歡死諫。死諫本是展示風骨的事,可到了大明就變了味道。
大明的臣子以挨天子打為榮,隻要挨了天子的板子,不死則名滿天下;死了榮耀子孫。在這樣奇葩的思維影響下,天子就成了大臣們刷經驗的boss,頗有些後世網絡噴子的味道。
沒事要噴,有事也要噴。總之,我們要跟天子對著幹,才顯得我們是正直大臣。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天子隻能縱容家奴來抵製大臣們,所以與其說是文宦之爭,不如說是君臣之爭。
弘治死得太早,朱厚照遠還沒做好當一個君王的準備,雖然李東陽等人非佞臣,但卻也是絕對的強勢。
想到此處便道:“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古往今來帝王不知凡幾,可民女覺著這些帝王裏唯有宋仁宗是最會做皇帝的。”
正德詫異,“宋仁宗?”
簡寧抿嘴一笑,“仁宗時期名臣倍出,蘇洵,蘇軾,蘇轍,歐陽修,曾鞏,王安石,韓琦,富弼,唐介,包拯,範縝,呂誨雲,柳永,晏殊,曾公亮,司馬光,狄青……”
簡寧搖頭,“還有沈括,黃庭堅,蔡襄以及程頤,程顥兩夫子……當真是數都數不過來了。縱觀曆史,何曾見哪個天子能聚集這多人才在身邊?春秋時期,諸子百家,魚躍鳶飛,各展學說;魏晉時期,胡漢雜處,士人道玄,各逞個性,氣象千萬……”
簡寧望著正德,笑著道:“公子又何須苦惱?盡管讓臣子們說罷,您學仁宗就好,將來史書上總是天子的英明,臣子的不是。”
張永支著耳朵在旁聽著,聽到這裏心裏微微一動。這百小生學識淵博,關鍵很會說話,還是很少看見陛下如此認真地議論正經事呢。
劉瑾硬將她從江南擄來,也許我能拉攏拉攏她?
朱厚照望著簡寧,久久望著,簡寧被他望得心裏有些發毛,便是想請罪。哪知正德卻是拉住她,又是上上下下一番打量,過了半晌才搖頭道:“難怪這科舉要開南北榜,你這江南人也太壞了吧。”
簡寧嘴角輕輕一抽,這是什麽話?這就開啟地圖炮了?
見她抿嘴,臉上似又有些不悅,正德不怒反有些喜滋滋地道:“先生看著是性情冷清,想不到倒也是心思細膩的人,能體會我的感受……仁宗麽?張永……”
“奴婢在……”
“明日的經筵講官是楊師傅麽?”
“是的。”
“你安排下,告訴楊先生明日朕會去文華殿聽他講經,但要他講宋仁宗的事。”
“是……”
張永的臉上帶上了“猶豫”,朱厚照看得奇怪,“怎麽?朕許久不聽師傅們講經了,難道朕不去,他們也懶散了麽?”
“陛下,先生們都是好的,哪裏敢?隻是楊先生他……”
“楊先生怎麽了?”
“他去南京了。”
正德瞪大眼,忽然大怒道:“他不是入內閣了麽?!好好的內閣大臣怎可隨意離京?!”
“哎喲!”
張永白了臉,壓低著聲音道:“皇爺,我的祖宗,可不敢大叫,別暴露了身份。”
正德生氣地道:“暴露就暴露!這天子腳下,難道還有人敢行凶不成?!”
頓了頓又道:“你說!怎麽回事?!楊廷和怎麽去南京了?!”
簡寧低頭,嘴角劃過一絲笑。
這件事明朝那些事裏有提到過。此時的劉瑾風光無限,天子老大,他老二。但有兩個人是他搞不定和整不死的。不但搞不定整不死,最後還被這兩位仁兄給一起弄死了。
有意思的是,這二位都姓楊。此刻這位楊廷和先生被劉瑾趕去了南京,楊廷和先生脾氣挺好的,收拾收拾就去上任了。而隻有初中生水平的劉瑾先生似乎忘了一件事:楊廷和先生曾給還是太子的朱厚照當過老師,所以感情深厚。
他將人趕了不要緊,但等陛下想到的時候,保準要吃瓜落。套用當年明月的話,多讀書還是有好處的。劉瑾就吃虧在讀書少,所以最終還是被讀書人玩死了。
當然……
簡寧瞄了一眼邊上的張永,心裏莫名想笑。
小夥伴也反水了,劉瑾啊,你太不得人心了。這眼藥上得可真是時候。隻是這樣一來,劉瑾到時會不會將氣出在自己頭上?
正琢磨著,卻聽張永道:“劉瑾將先生調去南京當戶部侍郎了……”
他戰戰兢兢的,好似風中一朵飄揚的小百花,演技一流。
朱厚照大怒,“劉瑾這是什麽意思?!立刻派人將楊師傅調回來!”
“是,奴婢遵旨。”
正德回過身來,見簡寧低著頭,以為她被自己嚇到了,便軟了聲音,道:“先生累了吧?且隨我回豹房。嶺南進貢了荔枝,正好嚐個鮮。”
簡寧本想拒絕,可一想剛剛發生的事,便覺還是不要拒絕得好。劉瑾那人有被害妄想症,他拿不到張永出氣,到時肯定要找自己麻煩,所以這個時候自己還是配合正德一些的好,好歹也算個大|腿嘛。
再說現在的荔枝可是稀奇貨,估計自己有生之年也就隻能吃這一回了。想到這裏便是盈盈一拜,道:“多謝公子。”
見她應允,朱厚照心裏高興,便是讓人駕車回了豹房。
此刻已近中午,劉瑾的差事也幹完了。下了朝,便是匆匆趕到豹房,進了主殿,見正德與簡寧兄妹二人在吃飯,張永親自伺候著,氣氛好不融洽。
劉瑾心裏一酸,見張永那起勁模樣便是恨得牙癢癢,躬身上前,行禮道:“奴婢給皇爺請安。”
正德見劉瑾來了,頓時沒了好臉色,放下筷子陰陽怪氣地道:“劉瑾,你現在厲害了。”
劉瑾當場就懵了。早上走得時候還是和顏悅色的,怎得忽然就變臉了?劉瑾就怕陛下喊他大名,一般喊他大名時,都表示這位主生氣了。
難道是張永說我壞話了?他陰測測地望了張永一眼,張永嘴角帶著挑釁,隨即又低頭,替吃得歡樂的二哥布起菜來。
好你個張永!真是會拍馬屁啊!這人可是我找來的,你這是想跟我搶人麽?!
“這楊廷和犯了什麽錯?你將他調南京去了?”
正德冷笑,“朕倒不知,什麽時候起,這內閣大臣也是你一介狗才說調就能調的了。”
劉瑾“噗通”一聲就跪下了,嚇得連連打自己耳光,哭著道:“皇爺,陛下,此言何意?奴婢不敢當啊!奴婢都是在替皇爺辦事,楊廷和做事不妥,奴婢才將他調走以示懲戒的啊!”
“砰!”
手裏的筷子被扔到了劉瑾頭上,正德怒道:“你不要以為朕不知你在朝裏做了些什麽!那些庸人貶了也就貶了,可那些肱骨之臣你動不得!去,就現在,立刻,馬上,將先生給我請回來!”
劉瑾嚇得白色如紙,瑟瑟發抖,連連磕頭,“是,是,奴婢這就去,這就去……”
簡寧望著嚇得屁滾尿流的劉瑾,心裏低低一歎:看來自己以後真得小心了。劉瑾這人其他優點沒,就是記性好。自己今日無意中給了張永上眼藥的機會,又見了他這醜態,估計劉公公要膈應自己了。
她看了看眼前的宮廷禦菜,再看了看正德,思忖了一會兒,便有了主意。
認真碼字,抱緊天子大|腿。
隻要再熬一年,劉瑾就得完蛋了,到時自己就能安安生生的過日子了。嗯,就這麽辦了!
下午的時候,當簡寧再度回到那小院時,劉瑾被陛下斥責的事便傳來了出去,一時間京城上層暗流湧動,簡寧的名字出現在這些人的嘴裏。
一道驚雷過,雨淅淅瀝瀝下了起來,轉眼便是滂沱而下。李東陽聽著窗外雨聲,聽著下人的匯報,過了許久便是輕笑,“晉陵胡家家主給我來信,說這百小生書籍皆由他族侄書坊刊印,這劉瑾強行將人逼迫而來卻等於將人財神爺擄走了。”
仆人不是太明白老爺的話,隻壓低著聲音道:“老爺,我們要不要去結交下這個晉陵先生?看起來倒像是忠直之人。”
“不急。你且暗中觀察,等胡家那位公子到了再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