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病倒(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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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姑娘,你還是早點歇息吧。”
    李娘端著一碗薄荷蓮子羹進來,“這些日子您都熬到老晚才睡覺,天氣又熱起來了,長此以往,我怕您吃不消。”
    她說著話便是將薄荷蓮子羹放到簡寧跟前,“您先吃點糖水。”
    簡寧點點頭,放下筆,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睛,歎氣道:“陛下喜歡看我寫的書,我若不用心伺候著,怕是有滅門之禍。”
    李娘嚇了一跳,“怎會這樣?陛下待您可好了。今個兒還派人給您送了櫻桃和荔枝,這可都是稀奇貨,還給咱們換了這兩進的院子,還添了不少家具呢。”
    “唉。”
    簡寧歎了一聲道:“京城水深,咱們無憑無根的,乍然得寵,隻怕遭人嫉恨。”
    頓了頓又道:“咱們唯一可靠的隻有天子的恩寵,所以陛下喜歡我這書,他那性子又急,我若不抓緊點寫,怕是恩寵不再時,滅亡之禍就來了。”
    李娘臉都白了,“姑娘何出此言?陛下不像好殺之人。”
    “陛下不好殺,可有人卻好殺。”
    簡寧吃了口蓮子羹,見李娘臉色發白,便又安慰道:“你們也莫怕,隻要小心行事倒也不會出了什麽差錯。待這本書寫完了,我們就回老家去。”
    “姑娘說的禍根可是……”
    李娘遲疑了下,便壓低聲音道:“可是那劉公公?”
    “李姆媽何出此言?”
    簡寧詫異,“可是有人欺負你們?”
    “有姑娘護著,哪裏有人敢欺負我們?”
    李娘搖頭,“隻是妾身總覺著這兩日那劉公公看您的眼神有些不善。”
    “嗬……”
    簡寧輕笑,“侍人,天家奴者也。他靠帝寵才有今日,自然是不想有人分薄了寵愛,倒與後宅爭風吃醋的婦人差不多。”
    李娘一下就笑了,“姑娘,哪有您這樣比喻的?”
    “總也是沒差的。”
    簡寧想起劉瑾那小眼神便是忍不住輕笑,“他當日雖說是將我請來的,可派來的人卻是要我帶著二哥一同前去衙門。這哪裏是請?分明是以二哥要挾,我若再與他親近才是腦裏生鏽。”
    李娘笑著道:“他不知姑娘您性子淡泊,但唯獨重情義。他拿二哥要挾您,鬼才會跟他好了。”
    “我沒踩上他兩腳就算不錯了。”
    簡寧將蓮子羹吃掉,淡淡道:“所以我說他如爭風吃醋的婦人真是一點也不假。陛下賜了一點荔枝也要拈酸吃醋的,也不想想當初是誰將我逼來討好天子的?他既這麽想博天子歡心,我不努力多寫點書怎對得起劉公公栽培?”
    李娘連連點頭,她對簡寧有種盲目的崇拜,自然簡寧說什麽便是什麽。
    “這京城什麽都好,就是不自由。”
    李娘忽然道:“唉,真是想不到,妾身也有倚著皇城住的一天。若是以前,想都不敢想。可真成了,卻又覺拘束得緊。今個兒跟張媽商量,想出去買菜的,可那些侍衛也不讓,說怕咱迷路。還說萬歲爺已替咱們做了安排,明天就會派幾個宮婢與粗使的婆子過來。”
    簡寧蹙眉,“你是聽那些侍衛說的?”
    “是啊。”
    “宮婢……”
    簡寧搖搖頭,“以後說話行事要更小心了。”
    “姑娘的意思是?”
    “那些人難保沒盯梢的,先不管他們,等我找了機會就親自將這些人回了過去。家裏的錢都兌成了金子首飾,等有了機會,咱們親自去買些個人回來。”
    “姑娘這都不讓出去呢!”
    李娘歎氣,“還怎麽買人啊?”
    簡寧抿嘴一笑,道:“我自有辦法,您不用著急。”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又是七八天過去。簡寧將厚厚一遝手稿交給張永,道:“公公,這是這些日子寫得稿子,還望轉達陛下,容我歇息幾日,便寫下文。”
    張永連連道:“哎喲,先生您這眼下都烏青了,可好好休息幾日罷。這幾日陛下都在聽師傅們講經,倒也不是很著急。陛下說了,他這幾日有所得,等他想明白了,就過來看先生您。”
    簡寧笑著道:“我一介草民能得陛下如此厚待當真是潑天之幸。所謂士為知己者死,我雖隻是一介女流卻也知知恩圖報。君上如此待我,我豈能不用命相報?”
    “哎喲。”
    張永抹著眼角,“先生真是忠直之人,雜家好生感動。隻可惜……”
    “可惜什麽?”
    簡寧故作迷糊,知道這是肉戲要來了。
    “唉,先生啊,您是個好的,不知這人心險惡。”
    他壓低聲音,四下看著,湊近了一些道:“您可要小心有些人啊,那人啊可想拿您的書做筏子呢。”
    頓了頓又道:“之前西涯先生編了本《通鑒纂要》,不過就寫錯了幾個字都被那人作了筏子呢。”
    簡寧故作吃驚,“張公公,您,您說的是?這,這……”
    她一臉害怕,“李東陽曾得罪劉公公,可,可我從未得罪劉公公啊!他,他為何要如此啊!”
    說著便是一臉慌亂地從袖口裏掏東西,一顆碩大的珍珠被塞進了張永手裏,簡寧慌裏慌張地道:“張公公,您可要替我說幾句公道話啊!這熬夜寫書,難免有差錯……不行,您還是將稿子給我,我再檢查一遍。”
    “噯,先生何必怕那劉瑾?”
    他將珍珠塞回簡寧手裏,“雜家跟你說這些可是敬重先生人品,可不是為了謀財的。”
    “公公拿去吃茶便是,莫要客氣。”
    簡寧心裏暗道:“您當然不是為財,您是為了整劉瑾。”
    心裏吐槽著可臉上卻露出一絲悲哀,“難怪我家仆人想出去買個菜都不準,還說天子老人家要送宮婢過來伺候。”
    她露出“自嘲一笑”,“也是,天子日理萬機哪裏會記得這些小事?想來這些都是劉公公的心意,我怕是回不去老家了……”
    “哎喲!先生,您怎麽這麽糊塗!”
    張永跺腳,這女子看著聰明就是心眼太直了些。劉瑾跋扈靠什麽?靠天子啊!如今您簡在帝心的,還怕個劉瑾做甚?
    他湊過去一番分析,簡寧聽得連連點頭,當下便是拱手,“多謝公公指點。”
    張永嗬嗬一笑,道:“好說,好說!奴婢不求別的,隻求將來先生富貴了莫忘了奴婢。”
    簡寧笑著將張永送走,望著那遠去的車馬,她不由歎氣: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勾心鬥角的真累啊。
    剛剛與張永你來我往的溝通算是初步達成了一個協議,大抵就是裏應外合共同抵抗劉瑾的壓迫,好翻身當家做主人。
    簡寧隻覺有些搞笑。自己了京城才幾天?張永跟劉瑾那是利益衝突已久,可自己一屌絲怎麽也卷進這高級鬥爭中了?
    輕輕搖著頭,回到屋中,肚子隱隱疼著,大抵是月信又要來了。她往床上一躺,隻覺疲憊得不行。
    連日來拚命更新,消耗了她太多能量,再加上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本就還未怎麽養好的身子似也不堪重負,疲勞從身體各個角落裏冒出來,眼一合便睡著了。
    “轟隆隆”,雷聲響起,沒多久便是暴雨傾盆。李娘推門進來,一邊關著窗戶一邊喊道:“姑娘,起來吃午飯了。”
    連連喊了幾聲卻是無回應,李娘忙上前去瞧看,這一看卻是嚇壞了。隻見簡寧臉色通紅,整個人卻是緊緊縮著,她伸手一摸,便是大喊了起來,“張家大姐,喜兒,快來!大姑娘病了!”
    正在花廳布菜的喜兒一聽這動靜立刻扔了手中東西便是跑了過來。二哥跟在後頭跑,一見簡寧這樣,眼淚立刻下來了。撲到床前便是大喊,“三娘,你別睡覺,你別睡覺!”
    爹爹去世前也是這模樣,二哥嚇得身子直哆嗦。他連連搖著簡寧,“三娘,三娘,你醒醒,我們說好的,你說你不會一睡不起的。”
    張媽與福大富有都趕來過來,福大到底沉穩,問道:“李姆媽,姑娘發熱了?”
    “額頭燙得厲害!”
    李娘哆哆嗦嗦的,這可是一個感冒就能要人命的年頭。
    “血,血……”
    二哥哆嗦著指著簡寧身下,忽然驚叫,“血!”
    “不要怕!沒事的!”
    喜兒忽然沉穩了起來,“張媽,快去準備熱水給三娘清洗下身子。福大,你去前頭跟那些侍衛說,大姑娘病了,讓請個大夫來。”
    “噯,我這就去。”
    須臾功夫,劉瑾便是接到了通知,簡家娘子病倒了。
    他不敢怠慢,雖說心裏惱恨簡寧對自己的不冷不熱以及與張永的勾勾搭搭,可如今這位主正得天子歡心,哪怕人不去都要問上一問,若是出了什麽,他也是吃不消的。
    出了宮來到豹房,將簡寧的事一說,朱厚照一聽就急了,“好好的怎麽病了?立刻叫禦醫……不,朕親自去一趟,你將禦醫帶來。”
    劉瑾大吃一驚,“陛下,外麵雨大。”
    “那又怎麽了?!”
    朱厚照怒道:“先生乃我良師益友,病了我不該去看看麽?起開,立刻叫禦醫,備車,朕瞧瞧去。”
    夏日的雨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待正德到了簡寧屋裏時,雨也恰好停了。兩個臨時被抓壯丁的禦醫不敢怠慢,氣都顧不上喘一口,便是立刻給簡寧瞧病。
    二哥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著轉兒,見到正德便是噗通一聲跪下了,“萬歲爺,您救救三娘,她不能睡覺,一直睡就會給爹爹一樣,再也不回來了。”
    正德心裏一酸。簡家兄妹以前過得有多艱難他也聽二哥提過一兩句,此刻,見這個純良的人這般模樣,從來不知愁滋味的朱厚照不由想起了自己父親去世的場景。
    他拍了拍二哥的肩膀,道:“這些大夫可是皇家禦醫,最有本事了,你放心吧。”
    二哥點頭,萬歲爺不會說假話,這是爹爹說的,君無戲言。
    他安下心來,與朱厚照耐心等待大夫的診斷。
    兩個禦醫輪流看脈,相互交流了一番,點了點頭,便是向天子稟報道:“稟陛下,這位姑娘脾虛肝鬱,氣血虧虛,身子骨本就弱,再加之連日勞累,憂思勞神,風熱犯肺,故而病倒了。”
    正德大驚,“脾虛肝鬱?憂思勞累?怎會如此?”
    李娘含淚道:“回陛下,我們姑娘以前吃了太多苦,自打老爺去了後,便是獨自養家,若不是老天眷顧,差點就餓死了,身子骨一直很弱。這些日子,為了能讓陛下開顏,便是日日熬到後半夜才歇息,民婦勸過多次,可姑娘說,她一介草民卻能得君父如此厚愛,若不用心豈能對得起君上的用心?”
    “她……”
    正德瞪大眼,心裏湧起一陣陣感動,“先生是因為給我寫書才病倒的?”
    “是呀,陛下。”
    張媽也是抹著眼角道:“我們姑娘看著性子冷,其實內裏熱著。在老家時,鄰裏都羨慕我們幾個,就因為姑娘人好,心善。活這麽大歲數了,沒聽說哪家的仆人能天天開葷吃白米飯的……”
    正德想起這人平常話不多,可那日自己流露出失望時她對自己的鼓勵,便覺心頭熱乎乎的。看了看床上的人,睡著的她少了往日的疏離感,多了幾分親近。
    他上前幾步,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隻覺那手燙得厲害之餘也是細膩軟糯。他下意識地捏了捏,又察覺到她手指上的薄繭,便覺胸膛裏好似有什麽東西要冒出來一般,撲騰熱乎得厲害。
    “卿不負朕,朕必不負卿。”
    他忽然低低了一句,劉瑾聽得臉色大變,他不由望向床上的人,這一刻,他忽然覺著自己以後還是跟這位主打好關係比較好,這是一個比楊廷和還可怕的存在。
    “陛下不必憂心,這位姑娘身子雖弱了些可到底年輕,隻需臣開些湯藥,半月病可大好。”
    “是啊,陛下,等姑娘好了,再好好調養下就沒問題了。”
    正德點頭,“你們兩人輪值,這位姑娘就交給你們了。”
    兩個禦醫連連應“是”,心裏卻是炸開了。
    這位應該就是晉陵百小生了吧?!傳言果然不假,陛下真將這位接來京城了,而且寵愛至極,冒雨前來,還有那句話,還不能說明問題麽?
    “怎麽伺候的人還沒挑出來?”
    正德見這大的家裏竟就幾人伺候,便是有些生氣地道:“劉瑾,你是怎麽做事的?!到現在伺候先生的人都沒選好麽?!”
    “皇爺……”
    劉瑾剛要說話卻見李娘上前福身,“陛下莫要怪罪公公。昨個兒晚上姑娘還跟民婦說起這事。姑娘說,她一介草民哪能讓伺候天子的人來伺候她?隻怕到時惹非議。索性寫書也賺了點家私,隻想跟陛下求個方便,讓我們找牙人去找幾個幫閑過來。”
    福大給了李娘一個“點讚”的眼神。這個懦弱的女人敢在天子前這般講話概因她真將簡寧當自己女兒看。
    “哎喲,外麵的人哪有宮裏的宮婢伺候周道啊?”
    劉瑾想安插人,自然不能讓簡寧如願,忙道:“皇爺,那些幫閑都是靠不住的,總是宮裏出來的人妥帖些。”
    “公公,張媽,李姆媽都是幫閑,他們人可好了……”
    喜兒怯怯地道:“三娘規矩大,最尊禮法,她跟李姆媽這樣說了,怕是寧死都不會……”
    劉瑾鼻子都氣歪了!
    難怪焦芳討厭南人官員!這是一個比一個狡詐啊!連個婆子丫頭竟也如此狡猾,可見南人是多狡詐!
    劉瑾在心裏死命開著地圖炮,正欲再說上幾句卻忽然睨見朱厚照一臉沉思,他心裏一驚暗道不好,忙躬身作揖,“陛下,如今先生病得重……”
    “你不要說了。”
    五個字輕飄飄地從朱厚照嘴裏出來,卻是將劉瑾震得不輕。他忽然喪氣了,天子這般說,多半是要依了這請求了。
    “朕也覺著先生是個規矩的人,重禮法重於性命。宮婢太監本也不應伺候常人,便隨了先生的意吧。”
    頓了頓又道:“那些侍衛也都撤了。這宅子朕賜給先生了,哪有錦衣衛給看門的道理?這家是先生的家,都應她做主。”
    正德想著太醫的話,憂思二字讓他猛然想起,簡寧此刻的生活與被囚禁有什麽區別?想想自己所向往的東西他便又道:“以前先生的書都是交給哪家書坊售賣的?”
    “回陛下的話。”
    福大行了一禮,“是百文齋,那胡公子本就是秀才公,曾幫我家先生許多。”
    “胡公子?”
    正德想起她這清靈如仙兒般的人竟要為了生計拋頭露麵心裏便是一陣憐惜。他坐在床頭,看了簡寧一會兒,便道:“那去個信,跟那胡公子說聲,先生來京城了,該給先生的錢不能少。至於射雕的後續,待先生醒來她自個兒做主吧。”
    福大大喜,忙磕頭,“多謝陛下|體恤,小的替先生謝陛下厚恩。”
    “你是個機靈的。”
    正德被拍了記馬屁,便覺自己這安排做得甚妙,等她醒了,知道了,必然也高興。一想到她高興,心裏便是美滋滋的,也不知自己在高興個什麽,總之就是高興。
    外麵又響起了雷聲,須臾功夫,雨又下了起來。
    藥香已在院中彌漫起來,正德也不走了,見花廳有飯菜,也不嫌棄飯菜簡陋便是與簡家人一同用了午飯。
    待吃完飯,又跑去簡寧屋裏守著,見她睫毛顫動,嘴裏喊李娘,便是高興地道:“快來,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