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新舊更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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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檀從景壽宮出來時, 心髒依舊跳得飛快。
宮外的寒風呼呼吹來,令她耳朵泛疼。這疼意讓秦檀遲鈍地意識到, 自己已活著走出了景壽宮。
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撩一下微亂的額發, 漸漸平複緊繃的心緒。
方才的她,是真的與死亡近在咫尺。
這深宮從來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那些撞破宮闈密室的人,大多都會落個死不見屍的下場。她能全身而退,已是大大地超乎了預料。
沒想到, 謝均竟然是用那種法子脫了險!
“檀兒。”
就在此時,謝均的喚聲從她身後傳來,音色甚是溫柔。若旁人不清楚他二人的關係, 還道是一對恩愛眷侶。
秦檀理了理襟袖,道:“相爺,既然出了景壽宮,就不必這樣喊了。”
謝均眸光微動, 唇角泛起輕暖笑容:“太子多疑,但凡有任何一個破綻讓他起了疑心,你的命就別想保住了。為此,隻要近得太子身旁,我便得喊你一聲‘檀兒’。”
秦檀隻要聽到那句“檀兒”,便覺得有些別扭。除了母親, 還未有人這麽親密地呼喚過她。——不, 賀楨似乎也是這樣喚過她的, 但賀楨這樣喊,秦檀隻會覺得倒胃口和不耐煩,巴不得賀楨趕緊走遠點兒。
“相爺用那等說辭來對付太子,若是太子告訴了旁人,這豈不是壞了相爺的名聲?”秦檀問,“我可不想做一個千古罪人。”
謝均聞言,很是淡然:“太子殿下不會說與旁人,這點你大可放心。”
“相爺怎麽知道……”秦檀微疑,“太子殿下可不像是那麽良善的人。”
謝均拿她這副追根問底的樣子有些無可奈何,隻得微歎了聲,道:“我說不會,便是不會。”
頓了頓,他又道:“這副耳墜,你戴上吧,免得再讓人說你藐視規矩,不敬皇家。謝榮辛辛苦苦才尋來的寶貝,留在我這裏也是浪費。”謝均掏出那對被手帕包著的耳墜,遞給秦檀,“至於這張手帕,我就收下了。”
秦檀聞言,不知為何,脖頸上一陣沸然熱燙。她敢肯定,她的脖頸一定泛起了紅色。
——那可是!可是她的私物!是她繡了自己閨名的手帕!與別的手帕不一樣!
謝均拿這手帕來對付一回太子也就罷了,可他現在竟然不肯歸還手帕,要把這手帕帶回家去!
這是什麽道理!
“相爺,這怕是不好吧?手帕這等女子私物,您還是不要放在身邊為好。”秦檀咬著唇,伸出手來,朝謝均討要東西,“我拿回去吧。”
謝均神色溫文,眉目裏有淡淡的笑意:“方才我說了,太子多疑,我們不可露出破綻來。若是下回太子討要這手帕,我拿不出來,那就不妙了。”
一句話,就把秦檀噎了回去。
“就說我不高興,討要回去,也不成麽……”她小聲說著。
秦檀咬咬牙,垂下了手,露出一副微悻的神態。不一會兒,還不忘凶惡地瞪一眼謝均,低聲道:“真是讓相爺白占便宜了。這手帕繡起來也是很費工夫的。”
她正咬牙切齒著,倏然覺得鼻尖上一涼。旋即,便有細細茫茫的白點子,輕而緩地落在她的麵頰上,濕涼涼的。秦檀一抬頭,卻見得灰暗的天空裏,不知何時飄起了星星點點的雪花。
“下雪了……”秦檀張望著天空,喃喃道,“老天爺是給陛下送行呢。”
謝均不答,負著手,望著秦檀。女子烏黑的發髻上盛了些許的雪花,鬢花上也綻開了幾點白;她頸邊的絨毛貼著瘦削的下巴尖兒,被風吹著亂舞,烏黑的眼仁有些濕漉,也不知是被雪霧所染,還是天生如此。
“……早些出宮吧。”謝均終於道,“今日的宮中,一定忙碌非凡。你也要回去換白裝,跟著你夫君一道為陛下哭喪。”
秦檀點頭。
她方往前走了一步,忽然想起了什麽,“啊”地短促叫了一聲,微微懊惱道:“白來宮中這一趟了!本是想和離的,事兒都大成了,陛下都說要吩咐燕王去操持這事兒了,卻偏偏……偏偏出了這檔子事!”
她這懊惱的神情,生動鮮明極了,有了分小女兒的可愛。
謝均搖了搖頭,道:“檀兒,能保住一條命便不錯了,和離的事,下次再說罷。”
秦檀慢吞吞把謝均給的耳墜戴上,露出副不快神情。待戴好了那副耳墜,她向謝均告了退,這才出宮去。
賀楨已在家中等了秦檀許久了。
陛下駕崩的消息,已傳到了賀府這裏來。這一會兒功夫,他已經讓闔府的人連忙換上了縞衣,屋簷門庭俱換上了大喪的白色。
見到秦檀回來,賀楨迎上去,問道:“你可見到陛下了?”
他怕秦檀已得了和離的旨意,準備收拾嫁妝行李回娘家了。
秦檀見到賀楨眼底那抹焦急,心底惱極了。她甩了帕子,不高興道:“沒見著陛下,就被趕出宮來了。”
賀楨聽了,知道她沒能請到恩準,心底微舒了一口氣,道:“夫人,你快去換身衣裳吧。陛下大喪,得穿得素淨些。”
現在,他這聲“夫人”叫的名正言順,甚至有些示威的意思。秦檀聽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自顧自回去換縞服了。
賀楨被她瞪了一眼,卻一點兒都不氣。
他也覺得自己有些奇怪,換作是剛成婚那會兒,他定會被秦檀激怒。現在,他卻覺得秦檀對自己不諂不捧,性子利落耿直,讓他頗為欣賞。
陛下駕崩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全朝。一時間,舉國縞素,滿京哀聲。梓宮在太極殿停了十五日後,被移入了帝陵之中。出殯那日,闔城飛白,哭聲震天,文武百官跟著皇帝那披著龍帷的吉祥轎,一路哭送。
先皇帝膝下有四子,長子是恭貴妃所出的燕王,賢良有為、頗有聲望。次子便是太子,他雖是嫡子,卻因性子偏戾被先皇帝所不喜。三子乃是李衡知,從前被封作晉王,不過如今已被褫了封號,打發去了蠻荒的昆川,他的母妃也早也不在。四子是魏王,生母是個卑賤的宮女;他不得陛下看中,也無母家支持,在諸皇子間幾乎是個影子一般的人。
國喪乃大事,按道理,那遠在昆川的三王李衡知也該回來哭喪,可朝臣卻沒見到三王的身影。有知情者,說是太子不喜三王,不讓他回來哭喪。
這等流言,雖不可盡信,卻依舊讓朝臣心中膽寒。
待白事過後,便是新帝的登基。這是一樁大事,六部要籌備諸多事務,朝中上下一團忙碌。除了準備登基大典的諸項事宜,還要處理拔擢新臣、擬內外封號等事。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即位,必然會重用自己的心腹。
賀楨從前便得太子的青眼,如今新帝將要登基,他因辦事得力,擢升一級,成了從四品太中大夫,雖不設常職,卻是個出入陛下麵前議事的官位。依照往例,秦檀的品級亦上抬了,被晉為恭人。
賀楨雖然隻升了個從四品,但對賀家來說,卻是一樁天大的喜事。須知在大楚,這四品、五品之間,有一道天塹,許多人努力了一輩子,削叫腦袋都沒能邁過這道坎,終其一生隻是個五品小官,上朝時隻能站在殿外吹風。
賀家喜氣盈盈,秦檀卻一點兒都不高興。她終日埋頭在自己屋裏,隻顧著繡一方手帕。
紅蓮見她最近卯著勁兒繡手帕,便勸道:“夫人,小心熬壞了眼睛,還是慢慢繡吧。”
秦檀卻沒有停下針線,一邊繡,一邊喃喃道:“不成,我得趕快繡好這塊手帕,拿去換回我的東西來。”
想到自己那條刺著名字的手帕落在謝均的手裏,她就覺得怪怪的。若是其他樣子的手帕,送了也就送了,就當謝均家揭不開鍋,買不起布料。可那塊手帕上卻有她的閨名,要是日日都待在謝均的身上、書房裏、桌邊……
秦檀愣了下,心底又是一片惱意。
該死的謝均!
想到謝均手下繡帕時那副淡然自若的笑臉,她狠狠將針紮在了繡麵上,險些壞了上頭繡著的一片鬆枝。
就在這時,青桑從外頭打簾子進來。她見秦檀正刺繡,神色有些猶豫,好半晌才道:“夫人,致舒少爺差人給您送了禮來,您……要不要瞧瞧?”
說這話時,青桑有些忐忑。
秦致舒是大房的庶出少爺,與秦檀是堂兄妹的關係。他在秦家一眾子輩裏,並不算出眾。又因是庶出,所以秦大爺一向不太搭理他。
先前秦檀執意嫁給賀楨時,秦二爺、秦大爺做主,已讓秦檀和秦家斷了關係,免得太子追究起來,禍及全族。秦檀出嫁後,秦家也沒有隻言片語捎來,娘家如不在了似的。可這會兒,秦致舒卻派人送了禮來,難免讓人多想。
聽到“秦致舒”這個名字,秦檀愣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想起那位堂哥長得什麽模樣。
“見賀楨高升,以為我也水漲船高,趕著阿諛奉承罷了。”秦檀隨意地撕開了那封信,“我這個二堂哥,從前就愛對著我說好話,怕不是巴望著我這個嫡女在老太太麵前替他多說說話呢。隻可惜,他找錯人了,我是個不中用的,如今和秦家都沒關係了。”
秦致舒寄來的信上,寫了些普通的關懷之語,又詢問她可收到先前的幾封信。秦檀看了,笑笑,道:“‘先前的幾封信’?怕是寄都沒寄,如今來裝裝樣子,找個托詞罷了。”
紅蓮正給她換小暖爐裏的碳,聞言,張口欲說些什麽,可最終還是按捺了下來。
她知道,自家主子性格便是如此。主子從前苦慣了,一個人在尼庵裏受累,看誰都有戒心。那些對她好的人,她總覺得是別有所圖。由紅蓮看來,致舒少爺倒是心善誠樸的人,但主子不信他,紅蓮亦沒有替旁人說話的道理。
秦檀擱下了信,繼續繡手帕。一連數日,皆是如此。
新帝登基的日子,很快就要來了。秦檀的手帕,也在這幾裏日繡好了。她吩咐了青桑,把這手帕給謝均拿去,好換回那條繡有她名字的淡紅色手帕。
青桑去了半個時辰,就回來了,對秦檀唯諾回稟道:“相爺收下了那手帕,還誇夫人您繡工非凡。”
“我叫你換回來的那條手帕呢?”秦檀抓住重點,厲聲詢問。
青桑偷偷看一眼秦檀,麵有躊躇,小聲嘟囔道:“相爺說,那條手帕挺好的。他也收著,就不還給夫人了……哎呀,這算什麽事呀!”
秦檀:……
真是……
真是……
真是好一個謝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