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31章 政治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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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他若是能成為宰執,主持政事堂事務,說不得這本來不登大雅之堂的小愛好, 還會成為顯學。
但顧錚雖然在賀卿麵前表現得好似很迂腐,卻從不是不知變通的老古板。恰恰相反,他最擅長的就是借勢而起。
所以當初薛知道想推他上位, 他欣然接受。後來看出賀卿和張太後要借用地震的事做筏子,他也同樣用心準備, 借機讓所有人都看到並認可了他的才華。如今,他也很想知道,這些新東西能夠給朝堂、給大楚,乃至給這個世界帶來什麽樣的影響?
曆史本來就不是一成不變,而是一直在加入新的東西。
隋唐以前, 世間連科舉製度都沒有,門閥以九品中正製掌控晉升通道, 想要獲得向上的資格, 更多的是要求自身素質:美姿容、好風儀排在第一位, 而後才是清談玄理、賦詩作文。
唐時科舉推崇詩賦,若是貼經一科考得不好,還可以當場作詩賦代替, 隻要能得到主考官的認同即可。因此舉子總要在開考之前以詩賦揚名, 名望越高, 則名次越高,也更容易取中。
到了宋時,王安石將新學帶入朝中,罷詩賦不考,隻推崇經義,又是一變。
所以,他顧錚為朝堂帶來新的變化,又有何不可?
念頭一轉,見賀卿正看著自己,顧錚便頷首道,“這是自然。臣以為,此乃一門與此前各種學說截然不同的新學,其中有大道萬千,鑽研透徹,便可通曉至理,必然能使無數學者趨之若鶩。”
人生在世,不過“功名利祿”四字而已,顧錚也不例外。開一派新學,是何等緊要的大事?
賀卿點頭讚同,“的確如此。”
將科學當成終身信仰,為科學事業奉獻終身的人不計其數,甚至還有很多,在開拓科學的道路上,用自己的生命與鮮血作為獻祭,才趟出了一條鮮血淋漓的科學之路。
不過,在中國,這條路應該會更好走一些。因為相較於神學,皇權變通的可能性更大。隻要能夠成為統治天下的工具,便會被欣然接納,納入現有的體係之中。
若顧錚能夠由上而下地推行這種變革,阻力也會相對變得更小。
顧錚見她一臉理所當然,好似並不因此而驚訝,心下不免生出一點怪異的情緒。正要出言試探,便聽得身後一陣吵嚷。
兩人轉回頭去,便見兩個內侍在前,兩個侍衛在後,扶著一個驛卒裝扮之人,匆匆朝這裏趕來。他們顯然非常著急,但宮中不許奔跑,隻能加快腳步,被扶在中間的驛卒形容狼狽憔悴、根本無力跟上另外兩人的腳步,幾乎是拖著走的。
賀卿心頭一跳,立刻迎了上去,“怎麽回事?”
“瑞州民變!”那驛卒仿佛驚醒一般,立刻揚聲喊道。
賀卿和顧錚同時麵色巨變,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都有種山雨欲來之感。地動之後的這段時日一直很太平,但整個楚朝疆域如此之大,總免不了生出一些事端。
但像民變這樣的事,實在是少數中的少數,必定會令天下震動的。
賀卿略好些,因為這樣的大事,小說裏是不會錯過的,隻是具體的日子賀卿記不得了。上回地震的時間之所以記得這麽清楚,是因為那一句就是那篇小說的開端,而且穿越女才看了沒多久。
但畢竟心有準備,所以在最初的焦灼之後,她很快就平靜下來,看著驛卒奄奄一息的模樣道,“他這個樣子,難免在娘娘麵前失儀。何況娘娘心急,必然要詳細詢問瑞州的情形,他也沒精神對答。你們先帶他下去整理一番,休憩片刻,吃點東西再來。”
安排完之後,又轉向顧錚,“就請顧大人與我一同入內,稟奏此事吧。”
顧錚沒有反對。這麽大的事,太皇太後肯定會召集重臣議事,其中也肯定會有他,提前一步倒也沒什麽大礙。
但……他又轉頭看了賀卿一眼,見她安排得有條不紊,半點沒有避嫌的意思,心下自然也有一番思量。
上一回地震的事,姑且算是他誤解了賀卿,但賀卿對朝堂諸事有野心,想插手,卻也是不爭的事實。而且從這兩次的事情上看,她也的確具備這樣的能力。
所以這一次,顧錚沒有貿然開口試探,而是打算靜觀其變。
內侍和侍衛們帶著驛卒轉去了旁邊的偏殿。因為皇帝召見朝臣議事的時間難以確定,有時大臣們會在這裏用飯小憩,所以這偏殿裏的東西十分齊全,他可以在這裏略作休整。
而賀卿和顧錚則是主動走到谘平殿前,讓守在門外的內侍入內通傳。
殿裏已經有人在了,是同平章事劉牧川。不過內侍說有十萬火急的事,太皇太後便立刻將二人召了進來。兩人進門時,顧錚主動後退了一步,讓賀卿走在前麵。他本來就比賀卿高半個頭,這樣跟在賀卿身後,反而顯得十分和諧,真如一雙璧人。
太皇太後早忘記自己曾經有過將賀卿許給顧錚的打算,此刻見兩人走得近了,反而不由皺眉,問道,“怎麽你們走到一起去了,又有什麽事要奏?”
賀卿忽略了第一個問題,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啟稟娘娘,瑞州民變。來報信的驛卒就在偏殿裏,隻是儀容不整,兼且趕路耗盡心力,因此我讓人送他去偏殿暫歇,喝口水用點東西,恢複了力氣,才好詳細詢問瑞州的情形究竟如何。”
太皇太後微微頷首,認可了這項安排,轉頭吩咐侍立在一側的黃修,“去請政事堂的相公們和兵部尚書過來。”
劉牧川皺著眉,撚著胡須道,“瑞州一帶,年年天災不斷,從來都是靠朝廷賑濟才能把日子過下去。隻是那裏與白人交界,兩族雜居,地理位置十分緊要,朝廷也不得不如此。因民生艱苦,便多生刁民,素來桀驁不馴,但畢竟是安化之民,數十年安然無恙,怎麽忽然就鬧出民變了?”
“隻怕源頭就在這兩族雜居。”顧錚在一旁道。
劉牧川轉頭看向他,眉頭皺得更緊,“這又是怎麽說的?”
顧錚卻不是向他,而是向太皇太後道,“臣記得,如今的權知瑞州府的,是唐禮臣。”
劉牧川麵色不由微變。
唐禮臣這個名字,聽起來好像是個端莊儒生,但實際上他卻是個推崇法家的酷吏,治理地方的確有一手,尤其是在刑獄訴訟、追捕盜寇這方麵,簡直可以說是成績斐然。
他任知縣時,三年時間,就將本縣積壓的陳年積案全部都審理完畢,逃逸在外的凶犯也抓了不少歸案。甚至還聯合上官辦了幾起跨州縣的大案。
正因為有這樣的履曆,所以獻帝在位時,由劉牧川舉薦,將他派去了民風彪悍的瑞州,就是為了殺一殺這股風氣。
隻是瑞州本來就是中原漢族與白族雜居之地,風俗不同,自然免不了生出許多波折碰撞,朝廷也一向都是以優撫為主。驟然碰上唐禮臣這樣的官員,壓得越狠,也就越是容易□□。
當然,也不可破壞了自己“出世之人”的設定,所以她從來隻與太皇太後談玄論道,不是對方問起,絕不涉及朝政,即便提到了,也是點到即止。
太皇太後顯然對她的印象很好,也越發信賴倚重,如今幾乎每日都要跟賀卿說說話,有點類似她記憶中西方宗教的“告解”,或是童話故事裏的“樹洞”,將種種煩悶之事都對她傾訴出來,心裏便會鬆快許多。
一旦找到跟對方相處的定位,賀卿便很快適應了這個身份。她本來就不是多言之人,作為傾聽者再合適不過。隨著太皇太後對朝堂的掌控逐漸深入,兩人的相處也越發融洽。
但這一日午後,賀卿照例到養壽宮拜見時,太皇太後卻是滿臉憂色。
“娘娘這是怎麽了?”賀卿見了禮,在太皇太後對麵坐下,便開口詢問。
太皇太後輕輕歎了一口氣,邱姑姑便在一旁道,“還不是為了太後娘娘和她肚子裏的龍子?真師有所不知,太後娘娘的身子本就柔弱,有孕之後就更是艱難了。太皇太後因此特允她在坤華宮中靜養,不叫人去煩擾,卻也不見什麽起色。”
“今兒一早那邊就來報,說是病倒了,太皇太後已經去看過了,太醫說是飲食難進、夜不安寢所致。說起來是孕期該有的征兆,隻是長此以往,身體哪裏受得住?又如何不叫人擔憂?”大抵因為賀卿是信得過的人,所以邱姑姑說得雖然委婉,卻也將真正的原因點了出來:是張太後憂思太過。
這也不難理解。
張太後本來隻是個宮女,出身卑微,有幸被選中教導先帝人事。這樣的身份,即便生育皇嗣,也很難真正改變什麽。驟然成了太後,全天下都盯著自己肚子裏的孩子,張太後隻怕還沒來得及享受尊崇榮耀,先被巨大的壓力給嚇住了。
萬一沒照料好這個孩子怎麽辦?萬一生下來是個龍女怎麽辦?若是結果不如人所願,她該如何是好?
這種種問題根本沒有答案,十分磨人,也就難怪她飲食難進,夜不安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