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力氣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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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沒再問,好像忽然就閉了嘴,昏暗的樓道裏就剩下剛才他那句“不是”留在空中,有點說不出的突兀。
廚房在樓梯間下麵,四長方,開著小窗對著弄堂後。老式房子裏廚房麵積都還可以,左右兩邊靠牆和正對麵擺著三個煤氣灶台,不過右邊這個明顯久無人用。
張星野問,“阿婆這裏是分開煮飯的麽?”
“嗯,自噶燒自噶額,兒子媳婦搬出去,吾麽一家頭,勿要忒適宜。”
看來這裏住的隻有她和阿婆,張星野不由得悄悄在心裏高興一下,這房子雖然老,可是上上下下麵積也不小,難怪她敢在樓梯上嚇他,原來周圍兩間房都是空的。之前總怕房子擠隔音差,他都不敢大動,現在看來就算他們夜裏弄出點動靜來也根本不會傳到三樓阿婆耳朵裏,更何況還是聽力如此差的一個阿婆。
環視周圍,左邊那個灶台應該就是她在用,收拾得很幹淨,不,確切點說,收拾得什麽也不剩,白瓷磚的灶台上隻有一小瓶鮮抽,煤氣上一隻奶白色的湯鍋,一柄湯匙。
阿婆也看到他在看,說,“以前房子麽借給幾個學生,亂得來,兒子說勿要再借出去了,吾麽覺著,房子太空,嚇人。萱萱格小姑娘,老好額,事體少,房裏也收作得清清爽爽。”
張星野笑著迎合,“是啊,也是給您做個伴。”
阿婆倒沒就著話應,“小姑娘麵皮薄,老靜額,勿大剛言話。”
張星野輕輕挑了下眉,麵皮薄?話冷著呢,其實他根本想不出來她能陪著老人說話,還是不說的好。
說著話阿婆已經打開冰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租客,冰箱買的挺大。看著冷藏裏那排成一排的牛奶盒,一升裝,前後兩三層足有十幾盒。張星野驚訝,“阿婆啊,您買了這麽多牛奶?這種東西還是買近一兩天的,新鮮。”
“伐是額,是萱萱額。”
都是她的?“這是囤了半年的糧麽?”
阿婆笑,“半年?兩天!”
嗯?張星野難以置信,“兩天??她當飯吃啊?”
這次輪到阿婆驚訝,“儂勿曉得啊?萱萱歡喜吃牛奶額呀,一天麽總歸要幾盒,伐是當飯,是當水。”
張星野輕輕咽了一口沒答,當水喝?
“盒子麽,打開就吃,啊勿熱,年紀輕哦。要養胃呀,哪能勿曉得捏?”
阿婆的絮叨已經進不去張星野耳朵,當時就覺得德國黑啤在她手裏顯得有點粗糙,現在腦子裏抑製不住勾出一幅生動的畫麵:白淨細嫩的手捧著牛奶盒,咕咚咕咚灌下去,太可愛了。天天的,這麽從裏到外牛奶裏泡著,難怪皮膚那麽水白光滑……忍不住笑容就從嘴角爬上眉梢,然後咬牙:哼哼,一個吃奶的小丫頭,還成天在他麵前裝酷!看他今晚怎麽收拾她!
“格小姑娘,一天麽,飯啊勿好好燒,隻曉得煮麵條。”
張星野看著不遠處那隻糖果忽然心裏好奇,走過去打開,果然是麵條。白水煮麵,散打的蛋花,如果不是還勉強漂了兩片青菜,整個鍋裏什麽顏色都沒有,寡淡無味,看著就食欲全無。
“有辰光吾燒好飯喊伊來吃,伊勿要吃,沒胃口。自噶燒的麵條麽吃也吃不下多少。”
張星野悄悄笑,這麽難看的麵條能好吃得了麽?當然吃不下。沒胃口?那是她沒見到好吃的,心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想喂她,咳,另一種真正意義上的,喂。那得是什麽光景?肯定比灌牛奶還好玩。
“唉,小姑娘一家頭來淩海做工,真勿容易。”
“做工?她找到工作?”
“嗯,皆是力氣生活。作孽哦。”
力氣生活??張星野驚,她在打體力工??不可能吧!
說著話,阿婆已經在把菜擺進冰箱,回頭對張星野說,“儂快上去吧,伊就了海天台高頭。”
“好。”
張星野從廚房出來,順了樓梯往上走,留心觀察,用工程師的職業敏感很快在心裏把這裏的結構圖畫了出來。她的小屋幾乎不跟這房裏的任何一間主房間相鄰,很私密,看樣子在那個久遠的年代也是給女孩住的;浴室是後隔出來的,花灑的位置會衝到三樓主臥的衛生間下麵,但是,應該也不會引起注意。
從閣樓爬上去,一個意料之中很窄小的門,張星野不得不低頭,手握了門把手,頓了一下,輕輕地,輕輕地打開……
臥槽!!
自從跟這老房子沾了邊,張星野已經是幾次見鬼,但是,哪怕就是樓梯上的那隻和身後突然驚現的小老太太加在一起都不如現在這種像被雷劈了的感覺。
天台上搭了簡易的棚子,下麵一個結實的木頭長桌,桌上擺著各種尺寸的木板、膠片、油墨、裁刀、銼刀、一排大小不一的刻刀、各種刀;旁邊兩個並排的高腳小方桌堆著各種顏色的瓶瓶罐罐、尺子、筆筒、還有一把小刨子。
不折不扣的工房,靠向陽台的一條長凳上架著一塊薄板,一個人手裏提著個微型電鋸,一身粗糙厚實的工裝連身褲,白t恤,牛仔薄棉襯衣,袖子挽起半裸著手臂,大頭鞋一腳踩在木板上固定,彎腰俯身,正在專心地鋸著。
頭發高高束起,蓬鬆的發絲落下來撩著耳後、脖頸,粉嫩的嘴巴輕輕抿著,女孩如此雪白細嫩,架勢卻跟工地上的大佬爺們一樣糙!尖利的鋸齒在手下飛轉,那聲音不停地切割這他腦子裏剛剛存下的喝奶畫麵,一種錯亂的感覺撲麵而來,居然特麽這麽性感!
張星野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呼吸都屏了,他需要好好地把眼前消化一下,可誰知該死的風把門給拍到了牆上,啪一聲,正低頭做工的人停了電鋸,抬頭,這一眼看過來,張星野就覺得自己穿越了。
她應該是很驚訝的,可是帶著防護鏡,遮了半個臉看不出來;小臉仰著,人匍在膝頭,這姿勢跟平常夜裏橘色燈光下那穿著睡裙、軟軟的小女人截然不同,莫名一股英氣,一股小野獸的英氣。
好帥的小野獸。
張星野走過去,彎腰對上她的眼睛,“我打電話了,你沒接。本來要走的,沒想到一轉身碰上阿婆了。”
“是麽。”兩個字,比不吭聲還要冷淡。可張星野此刻的心裏卻暖暖和和的,也不管她樂意不樂意,抬手捏捏那防護鏡外尖尖的小鼻頭,“我這幾天準備一個重要的會,忙得連覺都顧不上睡,所以沒過來。”
這句解釋顯然很多餘,她低下頭擺弄木板。
張星野起身走到棚子裏左看看右看看,在高腳小桌邊拿起一支筆,“你會畫畫?”
她頭都沒抬,吹了一下木屑,“拓印。”
“這是做版畫吧?”
“嗯。”
張星野笑,“阿婆跟我說你在打體力工。”
聞言,季萱抬頭,“給附近一個兒童畫坊幫忙做材料。”
“哦。”放了筆,張星野又翻開一個文件夾。
季萱剛想提醒他小心翻動,就聽他說,“難怪都是些小孩子的畫。”
眉心一掙,季萱看了一眼角落裏錢方若的簽名,嘴角忍不住彎了起來,“是啊。”
她的聲音明顯溫和起來,張星野放下手中的畫回到她身邊,抬手小心地摘掉她的防護眼鏡,這才看到那眼睛裏確實在笑,“這麽晚還幹活啊?要做到幾點?”
“幹嘛?”
“今天好容易早一天,”他略往前傾,離她近近的,“嗯?”
“我要趕工。”
“那我幫你做?這種木匠活你可不如我。”
說著他就要脫風衣,季萱攔了,“你走吧。”
“走?”他一皺眉,“五天了,我還往哪走啊?”
“你沒見過阿婆麽?”
“見過,怎麽了?”張星野心裏非常有底,這老房子裏隻有她和老人兩個,老太太那眼神盯了他半天都沒認出來,還說他是京城來的,簡直不能更安全,以後都開了綠燈!而且,老太太很喜歡這個“小姑娘”,“阿婆有規定你不許交往男人麽?”
“沒有啊。”她輕輕一挑下巴,“不過,她會問得很仔細,不會隨便留宿人。”
張星野正要應,突然想起剛才他脫口說隻是朋友,那這麽晚了,怎麽能在單身女孩房中留宿??這得是個什麽玩意兒?媽的,現世現報也沒這麽快的!看眼前這雙眼睛,一絲壞笑,顯然她是吃透了的,他不覺咬牙,“那好,晚上我再來。”
她不吭聲,張星野低頭在她耳邊,“我就在外麵等,十一點半,給我開門。”
“今晚我真有很多事兒要做。”
“你這些‘事兒’裏,就不能把我包括進去麽?”
話說完,張星野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這特麽是撒了個嬌,還是發了個賤?她聽了,抿了下唇,笑了。
大男人的臉麵有點掛不住,“我是說……”
“好,十二點。”沒等他尷尬挽救,她點了頭。
張星野笑,“嗯。那我走了。”
“嗯。”
抬步離開,走到門邊拉開,他又回頭。
工裝褲,大頭鞋,她現在這個樣子實在是太……糙了,哪還碰得到?張星野果斷轉回去,大手一把摟了她的腰撈進懷裏,粗糙的工裝褲緊緊貼在他胸前,終於勒到那裏麵細嫩的腰身,比薄薄的睡裙下都讓人腦子發燙。
剛埋頭,就感覺到背上有東西輕輕地敲了敲他,張星野扭頭,電鋸鋸齒就在眼前,很猙獰的樣子。他笑了,蹭她的臉,輕輕咬住她的唇,挑開,狠狠深入……
有本事你就鋸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