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絕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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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氣不錯,陽光很好,季萱一早就上了天台。
彤彤現在一到周末就跑來跟她住,以前常在一起,早就習慣彼此,倒也不會耽誤彼此的時間。隻是季萱一向喜歡夜深人靜的時候工作,可彤彤睡的早,不好太影響她,所以每到周一她都會早起來補一下。
快到農曆年了,美院剛放了寒假,先生通知工作室再上一周的班也可以放假,避開春運高峰。彤彤要回京城,約她一起走,可是季萱不行。之前宇飛說顧辰兩個月後一定會來淩海,卻不說明原因,直到季萱問到一月底,才不得不告訴她原來那個女孩家就是淩海的,他們就是要回來過年。
過年不是個討債的時候,太掃人興,可是季萱實在不想再多等。淩海這段時間,她撿了不少活兒幹,本來隻是想打發時間賺一點生活費,沒想到會有意外收獲,這讓她更希望能早點出發去找到那一點感覺和真實。
冬天的陽光很柔和,可幾個小時以後,季萱還是額頭冒了汗,牛仔襯衣解開扣子在腰間隨意係了一下,拿起桌上的牛奶喝下幾口,很舒服,正要低頭,聽到天台門嗒嗒嗒地響了幾下。
鞋尖踢鐵皮的聲音。
季萱抬起頭,輕輕籲了口氣,放下手裏的工具走過去開門。
“來來來,開飯了!”
從小門裏出來,他像一隻碩大的鴕鳥,兩手拎著各種袋子,張開的翅膀一樣。
大若,自從幫她在天台建了“工作室”,他就以合夥人自居了,隔三差五就來,而且每次不是踩飯點就是踩茶點,帶一大堆吃的來,好在他本身很愛吃也很能吃,並不會剩下多少。
幫他把棚裏的桌子收拾出來安頓好,季萱到天台水管邊洗了手。
“喏,你的麵。”錢芳若遞了一盒過來。
季萱接過打開。她對食物沒什麽太多的欲/望,如果說從小到大百吃不厭的應該就是麵。來到淩海後吃了著名的粗炒和蔥油拌麵,味道不錯,可是對她來說有點幹,不過,相比其他的南方菜已經是很對胃口了。
飯盒都打開,各式各樣的小菜,很生的香油味,季萱沒動,拿起手邊的牛奶。
錢方若打開啤酒灌了兩口,看到桌子另一邊是堆放整齊的四方小版子,扣了各種卡通動物圖樣,擦了下嘴,“怎麽?你還在那個兒童畫坊做?”
“嗯,”沒等他再問,季萱解釋說,“裏麵有個白血病的孩子。”
“哦?是麽?”
“嗯,她媽媽剛給他生了弟弟,匹配成功,春節後就準備做骨髓移植了。”季萱說,“移植前要先做清髓,就是過度化療,徹底摧毀他的造血功能,成為一個完全沒有抵抗力的宿主,然後聽天由命。”
錢方若挑了下眉,“他媽媽告訴你的?”
“不是,是他告訴我的。他說,他要愛弟弟,使勁兒愛,這樣他的身體才會愛弟弟的血。但是現在弟弟很醜,他怕愛得不夠。又怕太用力愛太多,擔心自己變成弟弟掌控的機器人。”
錢方若笑了,“這熊孩子!且活呢!”
“是啊,”季萱也笑,“其實,小孩兒對事情的理解和承受力跟我們想象中差很多。他們對未知從來都是好奇,而不是害怕。如果媽媽不哭,他意識不到失去。”
“嗯,這倒跟這次主題很像,所以你要跟他在一起,體會那種童真下大人的絕望?”
季萱笑著搖頭,“我想知道他怎麽讓自己愛上醜弟弟。”
“這啊,”錢方若拿手一指,“這你可得好好學著點兒。”
“得了,太醜的也不行。”
“哈哈……”
兩個人說笑著,一起吃飯。
給季萱買的是半份麵,她很快吃完又去拿了牛奶上來,回來發現錢方若也已經放了筷子,這麽多菜基本沒怎麽動,而且,他在抽煙。
大若很少抽煙,他抽煙不是什麽好事。季萱問,“怎麽了?”
“來。”錢方若拍拍身邊的凳子。
季萱挨著他坐下,“有事兒啊?”
錢方若長長吐了口煙,“你啊,從來沒有聽過我的話,這一次能好好兒聽麽?”
“你說吧。”
“我,咳,知道顧辰的那個女人是誰了。”
季萱聞言輕輕蹙了下眉,“有這必要麽?”
“你聽我說。她姓梁,”錢方若頓了以下,“此梁非彼梁,是東南亞某橡膠大王家的梁。梁家有幾支,她爹是長房長子最正的一支,家族企業擴展很大,二十年前就來到香港和內地。這一家的財富和他們的知名度很不匹配,除了業界,鮮有人知,非常低調,真正的隱形富豪。”
他一直看著她的眼睛,知她莫若,果然,這種堪稱爆炸性的新聞在美麗平靜的眸底連一個小浪花都沒打起來。
錢方若這便放了心,繼續說,“可是這兩年這家偏偏出了個走娛樂圈的,某小姐學了時裝設計,又靠老子掏錢在巴黎跟幾個時尚界的大咖混過幾年,回來後在淩海創建了自己的品牌。本來就是玩兒票的,毫無建樹,但是架不住人家自己給自己做模特,就這麽開辟了一條所謂的名媛創業路。誰敢淺規則她?自身條件也確實不錯,紅了,而且是戴著自食其力的帽子紅的、真正的白富美,身邊都是淩海的各種鑽石王老五,娛樂和時尚頭條經常霸版。這一家,也就跟著高調起來,祖宗三代都被刨出來誇了一番。”
“不是她吧。”
“當然不是。顧辰這個是這家的老小,號稱也是學藝術的,除此之外,沒什麽特點。幾年前在香港倒是有件事,十幾歲的時候跟人出去party,男男女女亂親一氣,鬧過幾天雙性戀的事兒,其實就是那種含著過重的金湯匙出生導致金屬中毒單純到愚蠢的一傻丫頭片子。本來一直跟在父母身邊,具體她是怎麽來到內地,竟然一個人跑在山溝裏跟你們遇見,就是特麽活見鬼了!”
錢方若狠狠吸了口煙,嗆了,等把煙圈咳完才聽到身邊的人平靜地說出兩個字,“大理。”
“大理?那難怪了。”說著,錢方若掐了煙,“所以啊,海誓山盟都特麽有價,顧辰,真是賣了個好價錢。”
季萱看著那半截掐死的煙頭在木桌上留下痕跡,沒吭聲。
“這種人,這種事兒,咱不能沾。”得出這樣的結論,身邊依舊沒有聲音,錢方若扭頭看著她,“你聽到了麽?咱不能再見顧辰,不管那小子是不是真的中了大獎成了橡膠大王的乘龍快婿,還是最終被玩兒殘扔掉,你都不能再見他。”
季萱輕輕籲了口氣,“我不是要見他。我要我的畫。”
“這也是我想跟你說的,當初顧辰為什麽要拿走你的畫?他拿了能幹嘛?分手有必要分得這麽下作麽?依我看,這更像個故意挑釁的惡作劇。”
這一次,她終於皺了眉,“你是說,是那位小姐拿走了我的畫?”
“以她的那種心智,再加上大小姐標配的刁蠻任性,完全有可能。如果是這樣,你的畫隻有兩種結果,要麽已經全部被毀了;要麽,她在等著你來要,玩兒的就是這個。”
“那好,”輕輕一聲,她的唇那麽白,“那我就陪她玩。”
眼看她要往起站,錢方若一把摟住她的肩,握緊,“聽話,聽話,聽老哥哥一句話,畫兒咱不要了,不是跟他們玩兒不起,是沒必要浪費時間扯這個蛋!他們隻要到淩海來,以她家和她姐姐的名氣,他倆很快就上新聞,顧辰的生辰八字外加祖宗十幾代包括幼兒園的時候尿了幾次褲子都會被扒出來,到時候,你……”錢方若咬了下牙,“各路媒體八卦,香的臭的,一塊兒堆來,咱不往前湊,髒。聽到了麽?”
說不出口的話,想著都特麽心疼!一旦那兩個人真的開始在公眾麵前交往,季萱可以作為一個被遺忘的前女友,就算被扒出來偶爾提一下也無所謂,可是,如果她再去找他,不論什麽原因,聽不到他們爭論的偷拍鏡頭隻會記錄下她的糾纏!
到時候,要麽,她是個被拋棄的怨婦,被人們做談資,茶餘飯後說說富家女的跋扈;要麽,她就是個想借此搏出位、蹭熱度的拜金女。後者的可能性太高了,畢竟,梁家不但財大氣粗,而且形象非常正麵,包括那個以為想要什麽就可以拿來占為己有的小女兒。
“聽話,離他遠點兒。他們怎麽玩兒是他們的事兒,關了門,那小子早晚得悔吐血!”錢方若不知道自己的價錢是多少,要給他什麽他才能放棄季萱,隻知道這輩子,除了畫之外,他是要跟顧辰扛上了。“你放心,他媽的!隻要他還畫,哥哥替你收拾他!啊?”
她不說話,陽光下,小臉透明一樣的白。錢方若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把,疼得條件反射般摟緊她,“那些畫是珍貴,可你的兩年並沒有被偷走,一點一滴,都是自己的積累。現在,你憤怒,失落,找不到,但是哥告訴你,會找到的,而且是被打了封的,原汁原味。”
季萱抬起頭,看著遠處,嘈雜的淩海,一層又一層,不管在哪裏,都很難看到遠方。
她張不開口,解釋早已經跟著那些畫,幾個月前就永遠消失了。永遠不會有人知道,那不是她的積累,那是媽媽的路,都丟了……
她現在,像了一個清了髓,卻等不來移植的宿主……
……
周三。
地下車庫裏,吳健站在黑色淩誌邊,等候的車門被打開又關上,手裏拿著一瓶備用的水看著不遠處的那個人。
羊毛短大衣、襯衣領帶、小牛皮鞋,包括身材版型都像是財經報道和雜誌上拓下來,可是,這麽個光輝的總裁形象現在的動作簡直是太讓人眼瞎了,喝一口水,像要了命一樣,疼得哇哇叫,“嘶!嘶!fuck!fuck!!”
老板得了絕症了。
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快一個星期了,最開始隻是嘴唇裏長了個小泡,再後來,一個,又一個,再後來,把飯戒了,靠喝奶活著。可是,總裁可以不吃飯,卻不能不說話,每次開會前為了張開嘴,他就對了鹽水漱口。
真特麽狠!
吳健找來各種藥,從含片、漱劑、藥膜到燒灼法、止痛片,把老板差點沒折騰死,依然沒治好。實在沒辦法,吳健拖了他就去醫院,可人家醫生說了,要治本,不外乎三種原因:消化不良、精神緊張、鬱悶不樂。
消化不良?不存在,都特麽不吃了東西,還怎麽清淡?
精神緊張?又不是第一天當總裁,眼看要過年,還拿了大項目,緊張什麽?
鬱悶不樂?
為什麽?
吳健皺了眉,天天跟著,哪裏出問題了?眼看著他又漱了一口,又fuck了幾遍,順帶把瓶子給砸水泥柱子上了。
媽的!吳健咬牙,以前一直以為老板會過勞死,沒想到,是特麽被口瘡蟄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