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十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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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思眠是帶著獎學金入學的,從大一開始,便陸續有教授問陶思眠這個問題。
到今天周識理問,陶思眠仍舊禮貌推謝:“我沒那方麵誌向。”
周識理表示理解。
因為問題問在采訪前,魏可擔心周識理會給他們穿小鞋,結果周識理不僅沒有,反而相當配合。
采訪結束後,周識理甚至還把兩個小孩送到門口,和藹地目送他們走遠。
助教在旁邊道:“挺遺憾的,還以為她會答應,畢竟是個難得的機會。”
周識理笑著搖頭。
助教不懂:“?”
“她說的是對科研不感興趣,雖然她不會來我這邊,但她也不會去傅闊林那邊,”周識理頗有意味道,“你還覺得這算遺憾嗎?”
助教恍然。
電梯口,樓層數字緩慢攀升。
陶思眠趁空看了眼機器裏的景框布局,隨口問:“你什麽時候學的攝影?”
“第一次碰單反的話,”魏可回憶了一下,“五歲吧。”
“很老練。”陶思眠滿意地關了屏幕。
魏可沒接茬,他好像有什麽話想說,話到嘴邊,卻不知道怎麽說。
“叮咚”,電梯到。
陶思眠摁了樓層。
魏可盯著鞋尖看了一會兒:“我知道這個要求很冒昧,但我想,”魏可頓了頓,“你能不能和許總他們商量一下,把劇組殺青宴朝後推一推,能不能定在秦夏出院後,讓她一起過來。”
“這是自然,”陶思眠問,“不過你為什麽不自己給他們說。”
魏可尷尬:“上次我在群裏辱罵你之後,他們都不太愛搭理我,”魏可臉上有一閃而逝的窘迫,“我也要麵子的……”
陶思眠“撲哧”笑出聲,腦海裏忽然就想到了一枚熟悉的丸子。
“那你是準備追還是準備藏。”陶思眠難得心情不錯,多問了句。
魏可就是個心眼很小的人,見陶思眠答應了,立馬又計較起來:“那你如果喜歡一個人,你是追還是藏。”
“你覺得我會喜歡誰?”陶思眠麵不改色。
魏可被問得一噎,聯想陶總在片場種種,半晌後,他撇撇嘴:“你適合注孤生,和程果那大佬室友是叫……黎嘉洲,差不多。”
陶思眠聽前半句毫無感覺,聽到後半句就笑了。
所以自己該感歎注孤生呢,還是該嘲笑黎嘉洲躺槍。
陶思眠點開微信想給黎嘉洲說這件好玩的事,她手在輸入欄停了一下,忽然覺得自己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於是作罷。
————
上周,陶思眠把周識理訪談時間調到第一天時,並沒有取消第一天原定計劃,隻是和對方商量看能不能推遲,對方同意了。
陶思眠從研究樓到行政樓的路上接了個電話,再和魏可上到學生會議室時,時間正好,人在裏麵。
訪談人物是個女生,叫聶珊珊,和秦夏一級,今年大三,是校舞蹈團團長。
大抵從小接受訓練,她身形苗條體態優雅,交疊的雙腿又直又長。
魏可布景的時候,陶思眠和聶珊珊坐在機位前調整狀態。
聶珊珊主動提道:“我們之前見過一次,逸夫樓門口,你們在拍戲,我和王瀟一起走的。”
“嗯,”陶思眠不喜歡王瀟,但不代表她會連帶其他人,陶思眠微笑著說第一印象,“你很漂亮。”
聶珊珊是屬於耐看型長相,誇五官的人一定比誇她身材的人少,而大多數人都希望對方誇自己不那麽顯而易見的優點。
聶珊珊的確心花怒放:“謝謝。”
訪談開始時,她身上那股拘束感隨著和陶思眠的親近很自然地消失了。
陶思眠問的問題比較常規,她原本以為聶珊珊回答也會比較常規,當聶珊珊侃侃而談“社會達爾文”“形而上學論”這類字眼時,陶思眠眼底多了認真。
而聶珊珊拋開看的雜書多,確實也是陶思眠想的那種人。
愛美、愛玩、成績普通、派對女王。
她以前聽王瀟說過陶思眠不少壞話,潛意識裏覺得對方是個性格冷漠的木訥學霸,仗勢欺人不說,還會成績歧視。
聶珊珊根本沒想到自己偶爾說過界的話題對方都能接,而且不是敷衍了事,聶珊珊心生熨帖。
訪談進行得很順利,結束時,聶珊珊幫兩人收東西。
陶思眠和魏可道謝。
聶珊珊總覺得陶思眠身上有股矛盾的氣質,像是背負著什麽,又像是想放下什麽,而且她還覺得陶思眠臉很熟,就像自己在什麽很重要的地方看到過她的照片……
出行政樓,魏可小聲提醒:“你沒參加過社團組織不知道,這些學姐學長基本都是人精,表麵可能和你聊得很歡,轉過麵馬上又能和別人議論你,全都是塑料。”
“嘴長在別人身上。”陶思眠淡淡道,她和魏可勾兌了之後的安排,折身去到圖書館上自習。
————
晚上九點。
陶思眠回寢室,裴欣怡在追劇,王瀟正對著鏡子塗麵膜。
見陶思眠進門,王瀟翻了個白眼,沒好聲沒好氣:“借了你一點卸妝油,瓶子在我桌上,待會兒還給你。”
陶思眠把包放座位上:“油什麽時候還。”
王瀟嗅出找茬的意味,手上動作一頓:“陶思眠你什麽意思?”
陶思眠麵無表情:“未經允許動別人的東西屬於盜竊。”
“我自己有卸妝油,就想試試你的好不好用,這就盜竊?這麽難聽?”王瀟嗤一聲,“大不了你以後想用什麽用我的。”
陶思眠整理桌上的書,看也沒看王瀟:“麻煩你收收心思,我真的不想陪你玩這些亂七八糟的手段——”
“哇是我在玩手段還是你在玩,”王瀟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他媽以前截我胡的就是你,現在挑撥我和聶珊珊關係的是你,搶周識理團隊名額的還是你。”
“我他媽就是動你卸妝油,我知道你討厭別人動你東西,我就惡心你,你能怎麽樣,”說著,王瀟抬手把陶思眠的卸妝油瓶子拂到地上,“哐當”瓶碎,王瀟誇張地“哎喲”,“不好意思,手滑。”
卸妝油從殘破的玻璃壁邊緩緩淌到地上。
陶思眠收書的動作停住。
王瀟鼻尖漫了半個音節。
安靜間,裴欣怡忍不住道:“陶思眠什麽性格我們都清楚,王瀟你有話好好說,不要每次不分青紅皂白就把髒水往陶思眠身上……”
裴欣怡話沒說完,陶思眠起身走到王瀟桌前,直接抓了她一把化妝瓶罷碎在地,又拿了一把她的口紅,逐根摁斷。
王瀟懵在當場,回神之後,發瘋一樣去搶陶思眠的手。
陶思眠穩然不放,摁斷最後一根,她把金屬殼摔在地上,語氣極淡道:“論壇辱罵許意菱的跟帖轉發過了五百,有人給了我解碼id,你這麽做出於什麽我不知道,但我已經把材料交給了律師事務所,中午和律師通了電話,律師函下周到你手上。”
“你如果要找我索賠,加個單價發給我,如果你要報複,”陶思眠指道,“我化妝品在桌子上,我出去,你隨意。”
說完,陶思眠拿了手機朝外走。
王瀟緊咬嘴唇麵色慘白,裴欣怡本想跟陶思眠一起出去,但害怕王瀟真的在寢室胡作非為,又坐了下來。
而陶思眠走幾步,想到什麽,忽然停下。
“不是要惡心我嗎,”陶思眠嘴角扯了個極其寡薄的笑,“這點你贏了。”
陶思眠門合得很輕。
裏麵有王瀟崩潰的哭聲“陶思眠你不是人”“你他媽給我發律師函”“我不信”“憑什麽所有東西都是你的”,夾雜著裴欣怡不走心的安慰“那天在論壇帶節奏的真的是你啊”“誹謗罪可是大事兒,不知道會不會被記到檔案裏”“你是準備保研還是出國來著,該不會受到影響吧”……
陶思眠走到走廊盡頭的陽台,聲音徹底聽不見。
夜晚的涼風撲簌簌吹,一兩處渺渺的燈火宛如失落的沙洲。
陶思眠從褲兜裏摸了顆大白兔,手擱在欄杆上撕紙,撕開後俯身吃糖,滿嘴的甜味讓她禁不住眯了眯眼睛。
陶思眠不是個願意和別人親近的人,但室友這種關係,怎麽說呢,帶著一些機緣巧合和不可回避。
一旦關係建立了,隻要對方不是特別過分,她甚至都願意委屈自己忍一忍。比如學會了幫裴欣怡帶宵夜,學會了戴上耳塞睡覺,甚至學會了把寫完的作業分享到寢室群。
裴欣怡和唐栩栩都是小可愛的兩隻,而王瀟和她不對盤……
陶思眠說不上來。
可能是王瀟頭天晚上說對一個富二代有好感,結果第二天,那個富二代找陶思眠要微信被陶思眠拒絕。
可能是王瀟覺得許意菱超酷,就是挺高傲,隔周周末,王瀟返校看到許意菱在寢室門口抱著陶思眠“寶貝”“寶貝”地叫。
也可能是一些不可察的細節……
所有的事情推到這個節點,自然撕破臉。
陶思眠不覺得惋惜,隻是覺得不舒服,樓下的灌木蓊蓊鬱鬱,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她轉而靠在牆上,摸出手機想轉移注意力時,語音電話進來了。
黎嘉洲是個做事很認真的人,他覺得自己帶小姑娘進了研究樓,就有必要問一下她的狀況。
不是別的意思或者關心,隻是出於一種負責的態度。
為什麽挑在晚上撥,因為他和小姑娘都是不將就的人,通話需要一個安靜且可持續的條件。
陶思眠也確實沒多想,接了起來。
黎嘉洲清了一下嗓子:“采訪進行得怎麽樣?”
陶思眠輕道:“采訪還行。”
黎嘉洲發了個單音:“嗯?”
陶思眠反問:“嗯?”
“采訪還行的意思就是其他地方不行啊,”黎嘉洲耐心道,“怎麽了?”
陶思眠:“沒什麽,和室友有點小事。”
陶思眠不願多說,黎嘉洲也不追問:“反正原則是不要委屈自己。”
黎嘉洲聲音在手機裏比麵對麵時更低一些,裹著一點電流感。
陶思眠耳朵癢酥酥的,沒出聲。
黎嘉洲安安靜靜陪著她。
陶思眠在吃糖,黎嘉洲隱約聽到了一點類似小動物包東西的囫圇聲。
陶思眠沒提掛,黎嘉洲自然也沒提。
兩人就這樣專心靜默好一會兒,陶思眠半調侃道:“你這麽優秀和平常注意細節有關係嗎?”竟然可以從兩個字聽出她的情緒。
“可能?”黎嘉洲也不太確定,因為從沒有人這麽說過他。
兩人又閑扯了好幾句,互道晚安。
不知道是不是黎嘉洲電話的尺度很合她意,也可能是因為有個人說說話,陶思眠從陽台回寢室時,嘴角稍稍朝上揚了點弧度。
而研究生宿舍的陽台上。
前一秒,黎嘉洲穩重溫聲道“再見,晚安”,下一秒,想到小姑娘誇他優秀,真情實感格外誠懇地誇他優秀,黎嘉洲開心得還握著手機便控製不住地在原地跳舞一樣地抖肩,抖著抖著他想到什麽,停下來捫心反思,黎嘉洲你幼不幼稚,這樣誇你的人很多。
可就是誇你的人很多你才開心啊。
黎嘉洲不到一秒就找到邏輯出口,瞬間自我滿意到不行。
他不僅第一次百度了“優秀”,是“出色,成績、品行非常好”的意思,甚至,他還有點想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