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十二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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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是周六,陶思眠被許意菱叫去喝早茶。
    兩人去的是一家老字號,糕點精致如同雕畫,許意菱斜倚在貴妃榻上,整個人看上去懨懨的。
    “陶然就是那脾氣,小孩子醋父母對你比對他好,你別放心上讓自己過不去。”許意菱有些走神地安慰道。
    陶思眠把藍莓汁澆上蛋糕殼:“我知道。”
    許意菱“嗯”了聲,又道:“王瀟前天來找我了,我答應她撤訴。”
    陶思眠點頭:“好。”
    許意菱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奇怪的神情:“我以為依照你的性格不會同意得這麽爽快。”
    “受害者是你,你說不追究,那自然不追究。”陶思眠把澆好的蛋糕推到許意菱麵前。
    “也不是忍氣吞聲的意思,”許意菱接過來,解釋說,“律師函出來了,她也被嚇到了,你下學期出去住的話畢竟還要在寢室待半學期,我送她人情,她至少在這段時間會收斂一點,少膈應你。”
    “我關心的不是這個,”陶思眠給許意菱遞了張餐巾紙,睨著她眼窩淡淡的青色,“又熬夜?還是忙?”
    這下,許意菱沉默了。
    好幾分鍾後,許意菱小口小口吃著東西:“分手了。”
    “你分過很多次,”陶思眠想到什麽,故意擰點眉頭,“難道這次因為對方未成年,你良心遭受了譴責?”
    陶思眠眼神遞過去,不會吧。
    許意菱“噗嗤”一笑:“不管小孩的事,是另一個朋友。”
    她說著說著,笑容慢慢消失了。
    陶思眠安靜陪著。
    許意菱默了一會兒,眼神略有飄忽:“我到交大第一天,行李是他搬的,他約我吃飯,我鴿了他和你吃的烤魚。”
    陶思眠記得那晚。
    “我以為和他隻是一麵之緣,沒想到後麵又碰到了很多次,機緣巧合就成了朋友,就越來越熟。”許意菱以為自己忘記了那些片段,真當回憶時,才發現自己連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陶思眠沒出聲。
    “就那種,一直在你身邊,”許意菱手上的勺子慢慢停住,接著道,“你失戀了可以找他哭,無聊了可以找他玩,生病了他第一個給你買藥,可以在很多方麵給你托底,學習、生活,甚至拍……”
    “電影”兩個字被許意菱摁在喉嚨裏,“甚至其他。”
    “但也不是備胎的意思,”許意菱扯了扯唇角,“因為你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你,你有男朋友,他也和很多女生曖昧,你們之間處於一種牽製的平衡,所以友誼才會維持那麽長時間,可忽然有一天,他就走遠了,”許意菱勉強得笑容都擠不出來,“你就感覺自己好像攥著一根線,可以拉住他,但你不知道該不該拉……”
    在陶思眠的認知裏,許意菱一直是個恃美行凶的人。
    喜歡就上,不行就分。
    即便她和盛文傑談了三年戀愛,盛文傑踩她一腳,她都可以毫不留情把前男友摁在地上。
    陶思眠第一次見許意菱這麽小心翼翼,而且不同的選擇伴隨著不同的結果。
    “超綱了,我回答不了,”陶思眠敲了一下茶盤,轉而若有所思,“可我怎麽覺得這個人聽著這麽耳熟……”
    許意菱眼眶稍有泛紅,她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正要轉移話題,一個電話進來。
    “嗯?好……可以讓我學妹幫忙過來拿嗎?我待會兒有點事情。”
    一分鍾後,許意菱掛斷電話。
    曾經連性生活頻率都不會對陶思眠隱瞞的人,第一次撒了謊,“你不認識,”許意菱把話題別一旁,賣可憐地朝陶思眠眨眨眼,“幫姐姐走一趟。”
    ————
    從早茶店出來後,陶思眠去了研究樓。
    她本來要去行政樓拿《星空筆記》初審報告,不過現在要繞一趟,給許意菱取份答辯安排表。
    因為訪談養成了習慣,陶思眠這幾天一直把臨時出入卡帶在身上,她刷卡進電梯,摁了傅闊林研究室的樓層。
    “叮咚”,電梯到。
    陶思眠出電梯,程果要進去。
    “陶總?”程果詫異地回頭,但他趕時間,快道,“陶總你有什麽事直接進去就行,研究區在左邊,辦公區在右邊。”
    “好。”陶思眠朝程果揮手,禮貌地目送電梯門合攏了,才轉身。
    訪談還沒進行到傅闊林團隊,這是陶思眠第一次到傅闊林研究室。
    周六沒什麽人,整個樓層都很安靜。
    在學生眼裏及陶思眠準備的資料裏,傅闊林及其團隊都是高冷大神,性格孤僻。
    當陶思眠在電梯口看到小豬佩奇貼紙時,她知道事情不會那麽簡單,果然,陶思眠朝裏走,湊齊了佩奇一家人,就連路上都放著一輛粉色的玩具車模型。
    走道盡頭是辦公區,陶思眠走近,然後,隔著一層薄薄的玻璃,她第一次看到黎嘉洲坐在辦公桌前的樣子。
    黎嘉洲仍舊是薄衛衣休閑褲的搭配,手上拿東西,翹著二郎腿,身體以一種舒服的姿勢靠在轉椅上,他鼻尖勾著副細長的金屬邊眼鏡,專注的眼神透過薄薄的鏡片落到手上。
    姿勢太帥的結果可能是遇到研究難題。
    陶思眠心下暗笑,腳步放輕,然後,循著他微皺的眉頭走進去,看到他無比認真地在……玩遊戲。
    黎嘉洲根本沒注意動靜,手指動得飛快。
    陶思眠就站在黎嘉洲身後,隔了不到一米的距離。
    陶思眠玩過這個遊戲,她有點惡作劇的心思,等黎嘉洲進行到一個關鍵地方她才輕輕開口:“那個。”
    黎嘉洲人沒動,手抖了一下。
    “請問這裏是傅闊林團隊嗎?”
    聲音仍舊細細軟軟的。
    黎嘉洲操縱的人物一頭撞在牆壁上,頭破血流,遊戲結束。
    遊戲是個微信小程序,上線之後陶思眠的排名便穩在第一。
    黎嘉洲本來在末尾,看到排名後,他每天堅持玩,玩了好幾天,眼看著排名逐步上升,眼看著上一把越過牆壁他就可以超了第二排在小姑娘下麵,結果,又是第三。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黎嘉洲想了陶思眠很多天,很多天都在想,他以為自己把她的一切都記得很清楚,真當小姑娘淡淡宛轉的聲音真切地出現在他耳邊,黎嘉洲才發現不一樣,和電話裏不一樣,和想象中不一樣,和夢裏不一樣,甚至,連她尾音那個小小的轉調都和腦海裏是不一樣的。
    黎嘉洲屏了屏呼吸,又好像忘了呼吸,他心跳好像停了,又好像跳得很快。
    他消化著事實。
    小姑娘到了研究室。
    幸好他剛剛沒罵人,幸好他沒亂吃零食,幸好桌麵幹淨整潔……
    黎嘉洲餘光飛快掃過自己座位,又深呼吸幾秒平靜下來,這才收回視線。
    黎嘉洲把傅闊林交代他拿給許意菱的答辯安排表相當“順手”地放到了一疊文件的最下麵,然後轉身站起來,把自己的椅子推給陶思眠,自己則是拉了程果的椅子坐下。
    黎嘉洲他本想公事化一點,開口卻不自知帶了點溫潤,“怎麽了?”
    他三個字說得四平八穩,完全沒有做壞事的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