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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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初五, 終南飛雪。
樓京墨滿身風雪直入山頂重陽宮。她的身法太快, 快到不曾驚動鬆樹上的一縷積雪就已經敲響了偏殿的門, 一看開門的黃藥師便問:“哥哥怎麽樣了?他怎麽會突然熱毒絮亂逆入經脈?”
去年元月, 樓恪經過一番調養離開桃花島,他按照原定計劃北上金國探查一些重點城鎮, 再走金蒙邊境入北方草原查實如今的蒙古兵力等實情。
這一路恰如過去十多年一樣, 是打著小樓春商隊的旗號出行, 而過去即便遇到過攔路打劫等大小問題, 樓恪本人卻從不曾出現如此險情。
正因如此, 樓京墨才放心樓恪走南闖北, 誰想到樓恪受熱毒之困近二十年,眼看毒素在一點點被拔除,臨了有希望徹底痊愈時居然出現這種危機。
“樓大哥在蒙古受了傷, 事情的具體經過需要等他醒來再細問。一個多月前,我在桓州見到他,他體內的殘毒已經逆入經脈。”
黃藥師與樓恪商議好了元月至終南山一起過年,他一路在北方遊曆正至金蒙邊境就收到了樓恪親衛的傳信。由於樓恪的病症複雜,他的脈案僅有樓京墨與黃藥師兩人經手,而樓恪也不允許身邊親衛向第三人透露他的身體情況, 最怕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引發小樓春的大震動。
樓京墨遠在昆侖想要傳信於她耗時太久,如果黃藥師不曾行至桓州一路以內力護住樓恪, 恐怕根本等不到三人重聚終南山。
黃藥師沒說他也是非常疲憊, “樓大哥體內的熱毒到了最後拔除的一步, 而一旦突發變故就會逆行經脈, 緊接著則急速滲入髒腑。我一人恐怕有失就書信於王真人,抵達重陽宮後,有王真人出手幫忙是一並壓住了熱毒繼續滲透。”
兩人說話間走入了偏殿左側的臥室。
樓京墨一把搭上了昏睡中樓恪的手腕,她的眉間罕見地染上一抹戾色,樓恪脈象表明熱毒失控是因為他受到帶毒的內功攻擊,混毒橫生導致原本早已穩定的病情一下失衡。
若非有黃藥師與王重陽兩人以深厚的內功不斷滋養樓恪的經絡肺腑,那麽即便是樓京墨在習得乾坤大挪移後已有了治愈樓恪的運功試想,她也不可能趕得急來到終南山全力一試。
“你為哥哥封住幾大穴位該有兩天了吧?如此情況,最多再有三天,他身上的穴位是不能繼續再封了。”
樓京墨清楚樓恪即便得了深厚內力相護,但那隻是一種壓製而非根治。隨著時間推移最終不得不封住穴位防止毒素蔓延,可如果在最後期限前不找出可行的根治方法,穴位總是要解的,那一天毒素便如洪水泄閘衝毀全身。
黃藥師的手指不由撫向樓京墨眉心,想要抹去她眉宇裏的憂愁。他知道樓恪此劫凶險萬分,半個月來一直與王重陽商量對策,過往抽絲剝繭慢療已經行不通了,必須樓恪體內的毒素一舉全部清除,偏偏兩人至今都沒想到萬全之法。
“我把淩寒子在溫泉邊練出玄冥寒毒之事告知王真人。治愈樓大哥需要在冷熱之氣對衝中護住他體內氣息平衡,這種功法的原理有了,但尚未有足夠完善運功方法。”
如今冒險一試,成功的幾率誰也不敢保證,而失敗的結果隻有一死。
“樓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你也別……”黃藥師把不吉利的話咽了下去,可他也沒有辦法自欺欺人勸下去。“不管怎麽樣,你比我想得來得快,原本以為你在西域還要多留幾天。”
樓京墨默默調息暫且不去想樓恪遭遇什麽而變故病發,她誤打誤撞地早離開昆侖半個月,恐怕真的需要感謝衣錦離譜地想要給她生猴子,這種荒唐的原因還是別說出來故意嚇唬黃藥師了。
“這一多月辛苦你了。”樓京墨繼而握住了黃藥師剛剛拂過她眉間的手,搭上了他的手腕便知道其色為何不太好。顯然他內耗過多,而用藥物補品在一時半刻間補不回。不言而喻,黃藥師為了保全樓恪,他已經竭盡了全力。
樓京墨看著黃藥師蒼白的臉,一些感謝的話早就顯得蒼白無力。此時她忽然生出了不曾有過的後悔,也許她不該為了謀求明教的大權在握而遠走南洋又奔赴西域。
即便那是她與樓恪共同的渴求,但在野心渴望之前還有同樣重要的存在。她不能接受樓恪因此變故而丟了性命,也不願意黃藥師為此奔波勞累至此。
“值得嗎?”樓京墨緩緩伸手撫摸上黃藥師的臉頰,這三個字也不知道是在問兩人之間的誰。
黃藥師的臉不能控製地升溫,他卻不想讓樓京墨就此撤手。“哪有什麽值不值得,桃花島作別之際,說好了我會在你回來前管控住樓大哥的病情,這不過是遵守對你的承諾而已。”
樓京墨凝視了眼前人片刻,她終於露出笑容,輕輕捏了捏黃藥師的臉,“傻。”
“誰傻?”黃藥師一把握住了樓京墨作怪後就撤逃的手,“你說清楚了誰傻?我還沒得到半句問好,就等來你一個傻字?”
樓京墨閉口不言隻是笑笑,誰傻誰心裏清楚,為何還非要說個明明白白。“你累了太久,還是快去休息。這裏換我來就好。”
“不了,我還能撐一段時間。你從西域一路趕來才該休息。”黃藥師見樓京墨要反駁,是摸了摸她有些散亂的頭發,“別說不用。等王真人回來,我們再商議一番最終的治療方案,接下來怕是隻有你一人獨撐樓大哥的治病過程。所以,你才該先好好休息。”
樓京墨還想說什麽,臥室門口忽而響起了王重陽的說話聲。
“黃兄,我左思右想如能求得一物,就能增大治愈樓兄之病的成算。”
王重陽見黃藥師匆匆放下了停在樓京墨發間的手,他恐怕回來的不是時候,但這會也沒功夫多計較了。“這便是樓先生了。我聽樓兄與師弟都提過先生,不想初次見麵竟是如此光景,原本還以為能一同歡度新春。”
“此番,多謝王真人仗義出手相助。大恩不言謝,今後王真人有需要的地方直觀說話就好。”
樓京墨是第一次見到王重陽真人,遙想十多年前身在姑蘇城,她初聞江湖時聽得便是王重陽建立全真教的八卦傳聞。
如今王重陽已經過了四十不惑,他褪去了早年間戎馬沙場的一股衝勁,道觀生涯讓他顯得氣韻平和。不過,他難掩疲憊神色,可見也為了樓恪的病情而憂心不已。
王重陽擺了擺手表示不必多客氣,“那都不用說了。我與樓兄相逢恨晚,我希望他能完成我未盡的宏願,說什麽都不會讓他出事。我們還是先說說治病一事。”
三人在床邊找椅子坐下,各自談起了對樓恪病情與治療方案的想法。
樓京墨說起她尋到了一門轉化身體陰陽之氣的武功,將由乾坤大挪移所帶來的初步構想運功法門都一一寫下,“我原來想要再完善一番功法,畢竟由練功者轉化自身體內氣息與治療轉化他人體內氣息是不同的。”
黃藥師與王重陽看著紙上所述,半晌後,兩人都不由點頭,一致認為此門功法的精妙之處。
“這門療傷武功唯有一個缺點,恐怕隻能由一人運功施展治療。”
王重陽為了護住樓恪心脈也是內耗頗多,而依照此法給樓恪治病,三天之內終南山上找不出除了樓京墨的第二人選,而且她要不惜代價全力以赴才行,但無論如何是解決了關鍵的治病運功問題。
黃藥師心中已經在計算後續調理的補藥,而想到之前說過最好選一處合適的寒冷之地為治病場地,終南山頂氣候嚴寒但所聚寒氣並不夠穩妥。
“真人適才說找到一物能讓治病事半功倍,不知是何物?現又在何處?時間緊急,現在最多隻能再拖遲三天。”
“是一張寒玉床,若在其上運功治病,應能增加五成把握。”
王重陽卻有些不自在地端起茶杯,不知該怎麽去說一張床背後的故事,那些他想要放下卻從來不曾放下的往事。
樓京墨知道多增五成的把握有多重要,憑著王重陽的武學造詣絕不會空口白話,而他會開口說明也能在最後的三天期限內接觸到寒玉床。那麽樓恪的病極有可能會轉危為安,而這次闖過一劫就能讓他徹底痊愈。
不過,樓京墨看出了王重陽的恍神,其中必然有過一段糾葛往事,恐怕寒玉床早已是他出麵求不到的床。“不知王真人可否告之寒玉床所在何處?不管對方脾氣如何,又有何種條件,我都要前去一試。”
“她自是極好的。”王重陽脫口而出此言便覺不妥,放下了不曾沾杯的茶杯,卻又不能說時至今日林朝英還願意幫他的忙。半個時辰前,他走了一趟古墓沒能說什麽已被拒之門外。
王重陽閉起眼睛卻阻擋不了洶湧而來的回憶,究竟是哪裏出了錯,他與林朝英從彼此心悅走到了同在山頂不複再見的地步。他半生所爭半生所求換得如今局麵,真的值得嗎?不會後悔嗎?
樓京墨與黃藥師對視一眼,兩人皆非八卦心重,但都很想大聲說喊一句,‘王真人請睜開眼睛!這會人命關天,別管什麽臉皮麵子了,有話就直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