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文昭殿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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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楊溥、黃淮畢竟是飽學之士,雖然現在因罪入獄,在獄中難道就不能看書作詩嗎?”
“楊大人說的沒錯,像是楊大人這般的儒學之士,自然以讀書為樂,想必楊大人給楊溥、黃淮兩位送去了不少的書吧?”
“紀指揮使這麽說什麽意思?!”
文昭殿內,楊士奇與紀綱還在激烈的爭論著關於楊溥、黃淮的事情,文昭殿外,朱瞻基冷冷的聽了幾句,向著候在殿外的楊慶示意。
楊慶立刻走進文昭殿中向朱棣奏請:“皇上,皇太孫殿下求見。”
“讓他進來吧。”
此時,朱棣正被楊士奇、紀綱的爭吵弄得煩心,其實楊溥、黃淮在獄中看書、寫詩倒不是什麽罪責,可因為紀綱今天過來,當著楊士奇的麵話裏話外似乎處處指責兩人賊心不死,楊士奇見他不懷好意,兩個人便杠了起來,越說越激動。
朱瞻基進去後,果然看到楊士奇與紀綱臉色都不太好看,隻是紀綱眼中有著一種異樣的興奮。
“孫兒參見皇祖父。”
“免禮吧。”
“過來給皇祖父問安,到了才知道楊大人和紀指揮使也在。”
朱瞻基起身後,看了看麵色也不是很好看的皇祖父,接著轉向紀綱淡淡笑了一下:“剛才在門外聽到紀指揮使說到楊大人給楊浦、黃淮往獄中送書,孫兒覺得紀大人做錦衣衛指揮使做的這麽久,果然善於想象了,連無憑無據的話也敢當著皇祖父的麵說了。”
“卑職不敢,卑職隻是…”
“懷疑!對麽?”
朱瞻基笑著打斷他,語氣中的冷然卻清晰可見:“據本宮所知,在詔獄中,楊溥、黃淮的家人可是連一點衣服、食物都送不進去的!你對他們兩人也當真是‘照拂’了!”
你不是想把水攪渾麽?那好,就幫你直接攪渾了!
紀綱被朱瞻基懟的無話可說,隻默不作聲的站著,沒再多說,自己今日有備而來,沒必要逞一時口舌之快。
“皇祖父,既然紀大人說到楊溥、黃淮兩位大人了,孫兒在這裏請皇祖父恕罪。”
朱瞻基說著便屈膝跪倒了大殿中。
朱棣看著他的樣子,很是奇怪:“恕罪?”
“那些書其實是孫兒每隔一段時間都送些書去獄中,給楊溥、黃淮看的。”
朱瞻基說到這裏,朱棣明顯一遲疑,目光有些沉了下來,紀綱也不自覺的看向他,楊士奇更是擔心。
“孫兒自小受楊溥、黃淮教導,出閣讀書的時候,兩人也都盡力教導孫兒,他們之前做錯事情觸怒龍顏,的確該罰,隻是從感情上,孫兒確實有些不忍…”
朱瞻基說的是實情,他也說的很是真誠,朱棣的神色慢慢緩和了下來。
“孫兒知道兩人所犯的錯不可輕恕,皇祖父小懲大誡本就是應該的,隻是給他們拿些聖人之訓,希望他們在獄中反思己過,也算略表孫兒的心意。”
楊士奇感歎說:“皇上,向皇太孫年紀雖輕,卻知大義、明大理,殿下這麽做當真讓微臣敬佩,”
聽完這番話,朱棣不免感歎說:“你能這樣想倒是難為你了。”
正想讓他起身,還沒來得及說,紀綱突然開口:“啟奏皇上,皇太孫對楊溥、黃淮二人的做法確實令人感動,隻是卑職莽撞,殿下怎麽可以把方孝孺的《遜誌齋集》也拿給楊溥看呢?”
朱瞻基心中早有準備,所以紀綱拋出這一招,他到冷靜,卻是一邊的楊士奇聞言明顯變了臉色,不由自主的看向朱棣。
果然,朱棣剛剛緩和的臉色一下便又冷了起來,看向朱瞻基的眼神也有些氣惱。
“孫兒給楊溥的書中絕對沒有這本《遜誌齋集》,請皇祖父明鑒!”
雖然心中有了打算,可在這件事上,朱瞻基依然不敢大意,扣頭拱手解釋說:“皇祖父,孫兒再大膽也絕不敢把這本書拿給楊溥去讀!何況他是被關在錦衣衛的詔獄!”
他這樣說,朱棣似乎有些相信了,微微低了頭,似乎在想著自己的心事。
“孫兒知道輕重,既不會置楊傅於險境,也絕不會自己引火燒人!何況,我泱泱華夏這麽多文匯精粹,不缺這一本《遜誌齋集》!”
他說的沒錯,東宮迎駕一事後,楊溥、黃淮一直被關在詔獄,皇上也絲毫沒有赦免他們的意思,兩人已經是在懸崖邊上了,這個時候一著不慎,便可能萬劫不複,做為皇太孫,朱瞻基沒有一丁點的理由做這樣的事!
朱棣心中,似乎有些相信他的話,或者朱棣從一開始,就有些懷疑紀綱的目的!
“那殿下怎麽解釋,這本書出現在了您送去給楊溥的那一箱書中?”
紀綱似乎也覺得朱瞻基的理由無懈可擊,隻是他就是要把這個事情給他坐實了,你說沒有,那就解釋一下看看能不能解釋清楚了。
“本宮還想問你怎麽解釋呢?!”
然而,朱瞻基根本就不往他設的套裏麵走,反倒直起身子,定定的看著他逼問:“錦衣衛的詔獄可是出了名的銅牆鐵壁!紀指揮使不也信誓旦旦的說過一隻蚊子也飛不進去?這麽厚一本書冊竟然就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去了!還混到了本宮送去的書裏!想做什麽呀?!你這詔獄真是該好好管一管了!”
“皇上,殿下這麽說卑職冤枉!”
紀綱根本想不到朱瞻基會出這麽一手,不過想想也對,他是皇太孫,是皇上欽點的儲君,任何大臣心中都有可能為方孝孺不平,唯獨他不可能!
紀綱有些意識到自己這次似乎又失策了。
這邊朱棣還沒答話,突然有人推門走進了文昭殿,眾人看過去,竟然看到近日身體抱恙的道衍在近身侍奉的小僧彌和楊慶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走了進來。
來到殿中,道衍雙掌合十向朱棣行禮:“陛下贖罪,貧僧聽到裏麵的爭吵,心中著急,就直接進來了。”
看了看他的樣子,朱棣說:“大師免禮,賜座。”
楊慶立刻為道衍搬來一個方凳,扶著他坐下後,道衍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朱瞻基,奇怪的問:“殿下做錯了什麽,怎麽跪著了?”
大殿內的人相互看了看都沒有做聲,道衍接著說:“剛才老衲似乎聽到‘方孝孺’‘《遜誌齋集》’,難不成殿下要為方孝孺這逆臣平反?!這就是殿下的不對了,確實該罰!”
“沒有,是楊溥。”
聽道衍話裏有些指責朱瞻基,倒是朱棣先開口解釋說:“紀綱在楊溥的獄中搜出了方孝孺的這本《遜誌齋集》。”
他說的輕描淡寫,話裏沒有提及朱瞻基與這件事的關係,語氣裏有些一個祖父維護自己的孫兒的意思。
道衍聽了皇上的回答,疑惑的看向紀綱說:“老衲還是有些糊塗,既然是在詔獄中搜出的書,那就是你錦衣衛的問題,怎麽殿下還跪著了?”
紀綱清楚道衍對皇上的影響力,甚至要比皇太孫還大,又知道道衍一向維護東宮和皇太孫,不敢大意,便直接回答說:“回大師的話,那些書是皇太孫送去給楊溥的。”
聽了紀綱的話,道衍似乎也有些生氣,對朱瞻基說:“殿下你真是糊塗,怎麽能把這本書送去給楊溥看呢?你這不是要他的命的?虧殿下自小受他教導,就這般做事不知輕重!說的難聽點,殿下這是欺師!”
他這話似乎是在訓斥朱瞻基,卻明顯是說給朱棣聽得,端坐在龍椅的朱棣何等了解道衍,不過他說的話很是在理。
朱瞻基深深的看了紀綱一眼,轉向道衍委屈的說:“大師別生氣,剛才紀指揮使的話有些含糊了,那本書不是晚輩送去的,隻是不知道怎麽一回事,竟然就在剛剛紀指揮使搜查的時候,出現在了晚輩送給楊溥的那箱書中。”
“這麽巧?聽紀指揮使剛才的話,貧僧還真就以為是殿下做的,貧僧看著殿下長大,想著也不會做出這般自毀前程的事情!”
道衍顫巍巍的說著,很明顯暗指紀綱有栽贓陷害的嫌疑,看著紀綱因為道衍的話而驀然緊張起來的神色,朱棣不可察覺的在心底冷笑了一聲。
道衍仍舊在滿滿的說著:“不過也奇怪,任何出入詔獄的東西都是經過嚴格查驗的,是送進去的時候沒查?還是查的時候沒有,後來又有了?這其中的差別可大了!”
紀綱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道衍卻根本沒理他,轉向朱棣說:“皇上,這件事不僅事關楊溥、黃淮的性命,還關乎皇太孫殿下的聲譽,尤其是皇上對殿下的信任,確實該好好查一查!”
道衍說完後,文昭殿中眾人都安靜的等著,朱棣微垂了眼瞼,似乎是在想著什麽,過了一小會兒,他看向跪在地上的朱瞻基說:“基兒先起來。”
“謝皇祖父。”
等朱瞻基起身後,朱棣用手指輕輕扣了一下案牘說:“詔獄!是該好好整頓一下了!”
紀綱聞言,立刻扣手請罪:“卑職有失察之處,請皇上贖罪,卑職一定好好整頓,查清事情真相!”
朱棣卻笑了一下說:“這件事,皇太孫與錦衣衛這兩邊都要避嫌,朕會另派人去查!”
這對紀綱並不是一個好的暗示,雖然意外,紀綱也隻能忍著領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