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夜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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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過後,胡丙和老昆返回汽車房,在車庫向赫蕭匯報情況:沒有發現鄭銳,其他三個客人也都問了,說沒有見到鄭銳。
    赫蕭麵無表情,吩咐道:“胡丙,你送小姐回房間。老昆,你和魯醜埋了葉彩蘭。”
    赫蕭轉身走進司機房。繆璃靠著椅子休息。聶深神色平靜,半睡半醒。他身上的銀針已經全部拿掉。
    繆璃沒有多說什麽,起身跟胡丙走了。
    赫蕭語氣冰冷,對聶深說:“你恢複得不錯啊。”
    聶深睜開眼睛:“謝謝。”
    “你不用感謝我,”赫蕭把椅子挪到床邊,坐下來,“昨天晚上發生了許多事。”
    聶深點點頭:“我大致聽到了。”
    “從現在開始,你就不是一個客人了。”赫蕭漠然說道,“我會隨時吩咐你做任何事,明白?”
    “你這是在招聘麵試嗎?”聶深淡然一笑。
    “葉彩蘭死了,鄭銳逃脫。”赫蕭微微傾了傾身,手上不知什麽時候拿了一盒火柴,“鄭銳很危險,你必須馬上找到他。”
    “為什麽是我?”
    “把你放到院子裏,一是因為宅中缺人手——”
    聶深很不喜歡赫蕭的措辭,什麽叫“把你放到院子裏”?是狗嗎?但他忍住了。
    “二是因為,鄭銳和你走得近,你了解他。”
    “鄭銳和汪展、姚秀淩走得更近。”聶深說。
    “鄭銳和他們一起隻是為了耍弄陰謀詭計,但你跟他們不同。鄭銳最初和你接觸,是想和你交朋友的。”赫蕭漠然一笑,“鄭銳很孤單,活到現在一個朋友都沒有。”
    “活得這麽省心的人,挺讓人羨慕。”
    “你不是羨慕,而是同情他。”赫蕭勾起嘴角,“因為你也沒有朋友。”
    “跟你商量個事:你說話的時候,能不能少用幾個‘因為’?因為這個世界毫無邏輯可言。”
    赫蕭沒理會聶深的話,繼續說道:“你因為同情鄭銳,才會關心他,甚至在他想害你的時候,也並不怨恨。最缺朋友的人,表麵看起來冷酷,其實——”
    “在說你自己嗎?”聶深冷冷地回擊。
    赫蕭的嘴角扭動了幾下,移開了視線,從椅子上起身走到窗前。他背著手,仍在玩弄那盒火柴,火柴盒在手指間靈巧翻動。
    赫蕭望著窗外,語氣低沉:“在這個深宅大院裏追捕鄭銳,並不容易,他可能藏在任何一個地方。”
    這種語氣似乎表明,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所置身的,是一個這麽大、這麽荒涼的地方。
    聶深遲疑一下,決定開誠布公:“我昨天晚上中毒昏迷的時候,似乎又聽到了那種音頻聲,而且斷斷續續,有兩三段。”
    “你說的是鋼琴聲?”赫蕭從窗前轉過臉。
    “不,完全不一樣。”聶深說。
    赫蕭的神色有些茫然。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音頻每次響過後,就有人出事——先是張白橋,然後是柴興,昨天晚上是葉彩蘭和鄭銳。”聶深抬眼注視著赫蕭。
    赫蕭皺著眉頭,手指撫著下頦。
    聶深接著說:“我現在最奇怪的是,昨晚至少聽到三段音頻,一段是在中毒昏迷不久,第二段是繆璃給我做針灸的時候,還有一段記不清了,斷斷續續的。”
    “什麽意思?”赫蕭愈發困惑。
    “如果葉彩蘭和鄭銳是在音頻響過以後出事的,那剩下的兩段音頻聲,又是誰出事了?”
    赫蕭說:“方才老昆和胡丙向我報告,姚秀淩、汪展、林嫻都安全。”
    聶深陷入沉思。
    赫蕭說:“除了你,我們都聽不見那古怪的音頻聲,可能是你搞錯了。”
    聶深靜默良久,抬起臉說:“昨天晚上肯定發生了不少事,但我們能看到的,隻有表麵的一小部分。”
    赫蕭轉身向外走。“我再去查一下。”他走到門口,停下腳步問,“如果音頻預示著有人死,那死的人,事先能聽見嗎?”
    聶深搖搖頭:“不清楚。但感覺不是用音頻直接殺人,否則死的就不僅是那幾個人了。”
    “你的意思——”
    “我覺得有一股力量振動金屬發出神秘顫音,是為了誘導客人做出某個行為。”聶深低喃道,“音頻不是凶器,而是香餌。”
    赫蕭不再說話,大步出了汽車房。
    雖然已經過了黎明,天色仍然很暗。樹枝上掛著一盞燈籠。昏蒙的燈光下,魯醜奮力揮動著鐵鎬。土地似乎凍住了,每挖一下,從鐵鎬上反彈的力量都震得魯醜牙根發癢。
    一陣風吹來,枝椏上的燈籠嘩嘩搖擺,光芒散亂。
    老昆不在身邊,魯醜有些擔心。剛才老昆說看到一道影子,追過去探個究竟,魯醜怕老昆一個人應付不了。
    墓坑挖得差不多了,魯醜跳到坑裏,不時抬頭掃一眼坑邊的床頭櫃。
    在戲樓發現葉彩蘭的屍體時,她就被塞在那個床頭櫃裏。誰也不知道櫃子是什麽時候被搬到戲樓入口處的,更不知道葉彩蘭怎麽就鑽到了裏麵。
    如果不是赫蕭下令,要求連櫃子一起埋,魯醜真想把葉彩蘭摳出來,屍體也該透透氣。不過他現在已經理解了赫蕭的意思,裝在櫃子裏更好埋。
    “赫管家不愧是赫管家,永遠隻比我聰明一百倍。”魯醜咕噥著。
    啪地一聲響,魯醜一愣,大聲問:“昆哥,是你?”
    又是啪地一聲響。
    魯醜緊握著鐵鎬,從坑裏爬上來,看到床頭櫃的櫃門打開了,在風中扇動著。屍體的一條手臂滑落出來。
    魯醜蹲下來,嘟噥著:“男女授受不親,我沒法子。”然後把垂落的手臂塞回到櫃子裏。
    這時他看清了葉彩蘭的臉,被擠壓在手臂和腿腳之間,說不出的詭異。
    魯醜跌坐在濕土上,手臂往後一杵,一巴掌按在鐵鎬上,鐵鎬反彈回來,打在他的後腦勺,“嘣”地一聲響,魯醜倒在地上。倒下去的瞬間,魯醜在天旋地轉中,突然看到一個影子站在不遠處。影子在魯醜的視野裏顛倒過來。魯醜的臉頰一挨到濕土,立刻跳起身,揉了揉眼睛。影子已經消失了,四周仍是一片昏暗。
    又一陣風吹來,燈籠倏地滅了。
    魯醜撒腿跑向羊舍。
    “昆哥!昆哥!”魯醜大喊。
    喊到第三聲,老昆出現了。
    “昆哥,我看見了!”魯醜叫道。
    “是不是鄭銳?”老昆忙問。
    “不知道。”
    “你放什麽屁!”
    “好像……不像……”
    “廢話。”老昆一跺腳,“先去埋人吧。”
    回到墳坑前,魯醜將床頭櫃推進坑裏。老昆幫忙填土。
    魯醜忽然停下動作,從地上撿起一小片亮晶晶的東西,是一枚鈕扣。
    魯醜用手掌托著鈕扣,皺眉噘嘴:“啥時候掉的?”
    隨即嗬嗬一笑,把鈕扣裝進口袋。
    葉彩蘭的墓已經埋好了,微微隆起的墳包,與旁邊兩座墳包連成一條線。
    老昆兀自離去。
    魯醜噴著響鼻,急忙跟上了老昆。
    汪展和姚秀淩躲在樹後,遠遠地看著魯醜和老昆幹完活兒。
    他倆的視角,並沒有看到剛才乍然閃現的人影。
    此時汪展的身上冒著虛汗,心中不斷動搖著——他想逃走!
    但姚秀淩提醒他:“前兩天你和鄭銳趴在圍牆上往外看過,就算出了院子也沒用,外麵根本沒有路。”
    “先出去,哪怕藏在一個角落,等天氣放晴,一定能想到辦法。”汪展說。
    “就憑你?”姚秀淩撇著嘴,“你要真有本事,就陪我留在這,最多三四天就能拿到獎金。”
    “死人你看不見啊?”汪展哭喪著臉,指著遠處的墳包。
    姚秀淩一巴掌抽到汪展臉上:“就算你有命出去,你也沒命活著。外麵你欠了多大一筆錢,嗯?被人砍成八段去喂狗,還不是更慘!”
    汪展抱著腦袋蹲下來。
    姚秀淩俯身摟住他的脖子:“橫豎是個死,在這裏起碼還有機會,咱倆搏一把,再賺一條命。”
    汪展扭臉看著姚秀淩。
    姚秀淩張開大嘴,在汪展嘴上咬了一下,“你往好處想——他們死得越多,咱倆就能拿更多獎金。”
    “咱也不安全呀。”
    “就待在房間,除了拉屎撒尿,哪都不去。”
    汪展一咬牙,站起身,“行,我聽你的。”
    姚秀淩仍趴在汪展身上,讓汪展馱著走,一邊給汪展耳朵眼裏吹著熱氣,啞著嗓子說:“到時咱倆天天在床上滾,滾他個天昏地暗!”
    “咯咯咯,刺激啊!人生好爽啊!老天爺,我就跟你拚了!”汪展一邊哭一邊狂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