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該了斷這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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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深步入大廳時,微微一怔,沒想到繆璃也在。
    赫蕭正與姚秀淩說著什麽,姚秀淩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架勢。
    汪展從旁邊跑過來,一把攬住聶深的肩膀,儼然老友重逢一般:“好兄弟,你怎麽才來!”
    林嫻跟在聶深後邊,眼前的場麵讓她感到驚惶無措,本想去和繆璃一起坐著,但走了幾步,又慌忙轉移方向,自己坐到牆邊的沙發上,悄悄吃著蘭花豆。
    汪展一邊拉扯聶深,一邊招呼林嫻:“小虎牙妹妹,這邊坐嘛。”
    汪展急著拉攏聶深和林嫻,用意很明顯:姚秀淩已經撕破臉皮,公然挑戰赫蕭的權威,汪展隻能和姚秀淩站在一起,但心有餘而力不足,急需幫手。
    汪展對聶深說:“咱倆以前有一點點誤會,都是鄭銳和葉彩蘭在挑撥離間。”汪展恨不得把心掏出來。
    聶深看著汪展表演,心底暗笑。遇到汪展這種鼠輩,聶深通常一笑而過,加之內斂的性格,向來不與這種貨色一般見識。但汪展和姚秀淩險些毒死他,破了底線。
    “……隻剩四個客人了,咱們擰成一股繩,跟他們鬥。”汪展還在煽呼。
    “你忘了我已經被你毒死了。”聶深冷冷一笑。
    “啊……”汪展怔了怔,馬上擠出幹笑,“那是跟你鬧著玩兒,無聊嘛。”
    “你知道蒼蠅和蜜蜂的區別嗎?”聶深認真地問。
    汪展呆呆看著聶深。
    “蜜蜂會為自己的將來考慮,蒼蠅卻隻顧眼前的一口屎。”聶深說完後,便將臉轉開了。
    那邊姚秀淩忽然一拍椅子:“不行——”
    “你沒有資格說不行。”赫蕭冷冷道,“獎金現在沒有,任務完成後給你。你來到這裏,就得按我的規矩辦。”
    “滿嘴跑火車,鬼才信你!”姚秀淩叫囂著,“獎金沒有,可是有黃金啊!”
    此言一出,大廳裏頓時變得沉寂。
    遠遠坐在一旁的繆璃也不由得轉過臉。
    林嫻隻顧著吃蘭花豆,用以掩飾自己的緊張。
    汪展跑過去拉住姚秀淩,“秀淩,別亂說。”
    “什麽亂說,你——”
    汪展捂住姚秀淩的嘴巴。姚秀淩胡亂踢打,踹到汪展的小腹,汪展“啊喲”一聲怪叫。
    胡丙和老昆從門口探頭察看,正對上赫蕭那張冷臉,慌忙把頭縮了回去。
    赫蕭冷厲的目光從姚秀淩臉上掠過:“你說什麽黃金?”
    “沒有,她亂講的。”汪展一手按著自己的腹部,一手推搡著姚秀淩,臉龐都扭歪了。
    不知是被赫蕭的眼神鎮住了,還是被汪展的表情嚇住了,姚秀淩沒再囂張。
    繆璃移步到赫蕭身旁,輕聲說:“別吵了,對大家都不好。”
    赫蕭明白繆璃的苦心,遂走到大廳中間,環顧四周說道:“目前鄭銳在宅中各處遊竄,隨時可能傷害各位。從現在開始,懸賞任務挪到私塾學堂,便於守護。”
    老昆從外麵進來,朝赫蕭點點頭。
    赫蕭帶著眾人出了大廳,經過一條長廊,來到私塾學堂。
    四個錦盒已經放在了各自的位置。接下來,賞金客將繼續完成自己的進度。
    下午的工作中,私塾學堂裏鴉雀無聲,連日驚變把大家搞得精疲力竭,必須拿出全部注意力投入縫製工作,已經無暇顧及其它。
    這是一間約四百平方米的學堂,頂棚掛著幾盞燈泡,散發出微弱的光芒,更顯得桌椅古樸陳舊。牆上貼著字畫,最醒目的一幅寫著:天生我材必有用。另有幾幅是教誨繆家子弟的警世良言。
    學堂內部已經臨時改造成工作坊,四個角相對各拉出一條繩子,掛兩塊幔布,隔開的區域類似於醫院的急診觀察室,互不幹擾,又能隨時照應。
    聶深麵前是由三張方桌拚合的案台,他要加緊完成兩份衣料的最後工作。
    與聶深一布之隔的林嫻不時發出歎息聲,聽起來心神不寧的。
    汪展和姚秀淩在另一個方位,同樣隔著一塊布各自忙碌著。
    胡丙、老昆守著門口。與學堂一牆之隔的教工房間,成為繆璃的臨時住所。赫蕭正在窗前踱步。
    繆璃靠在椅子上休息。她感覺自己病了,渾身無力,額頭發熱,但為了不使赫蕭分心,她沒有說出來。
    赫蕭站在窗前,定定地望著主樓方向,腦海中不斷閃現鄭銳布置的那間婚房。
    繆璃不知赫蕭在憂慮什麽,她很久沒有見到赫蕭流露出這樣的神態。很多年以前,繆璃從英國回來後,直接住到了學校,赫蕭因此焦慮過。那一時期繆家混亂不堪。
    “赫蕭,你從來沒問過我,為什麽要和父親決裂。”繆璃輕聲說。
    赫蕭從失神中回轉,“哦,一定有緣故的。”
    “自從母親去世後,我和父親的感情很糟糕,你是看到的。不過,”繆璃低歎一聲,“你心裏也在埋怨我,不該這麽冷酷決然吧?你還會認為,父親因為我的決裂,而倍受打擊,無心經營家族事業,才致使繆家淪落。”
    “我想……”
    “女兒與父親再怎麽不合,也不該走到那一步。”繆璃垂下頭。
    赫蕭忽然眼神一動,愕然說:“難道是——”
    “你醒悟過來了,”繆璃悲情一笑:“是的,父親要求我決裂的。”
    赫蕭後退兩步,“我居然沒想到。”
    “不怨你想不到,是答案太詭異、又太簡單。”
    赫蕭震驚不已:“當年怎麽沒有告訴我?”
    “父親求我,不能講出來。”繆璃歎息一聲。
    “可是他為什麽提出父女決裂?”
    繆璃抬眼看了赫蕭一下,又垂下頭,“抱歉,我也不知道原因。”
    “啊……”
    “父親當時流露的痛苦,我無法承受。他讓我斷絕與繆家的關係,不是出於對我的怨恨,他的痛苦超出我的理解和想象。”
    “他一點解釋都沒有嗎?”
    “沒有。他非常非常害怕什麽,就連最信任的你,都不讓我告訴。”
    赫蕭皺起眉頭。他十四歲時,爺爺赫升把他托孤給繆濟川,繆濟川臨終之際又把唯一的女兒托付給他,有了這條紐帶,他在繆濟川心目中的地位,早已超越一切血緣。
    繆璃接著說:“我想,父親是太恐懼了,好像有什麽東西盤踞在他心裏。”
    赫蕭茫然若失。
    繆璃接著說:“事後我反複想過,父親要跟我決裂,肯定是因為他已經抱定了自殺心念,才決定讓我離開的。”繆璃抬起臉,淚眼朦朧,“我隻知道,那時的父親好像不是他自己,他好像在與另一個自己搏鬥。”
    赫蕭突然覺得胸口傳來一陣難以形容的疼痛,猶如一把尖刀狠狠地戳在心上。
    當年繆濟川臨死時,最後說的是:赫蕭,別讓繆璃……
    赫蕭錯誤理解了繆濟川的意思,他回答:我不會讓繆璃流落人世。
    當他說完後,繆濟川的眼裏露出強烈的光芒,其實那是最後的絕望。繆濟川真正要說的是:別讓繆璃回家來。
    繆濟川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女兒永遠離開繆宅!
    可是竟因赫蕭的一個錯誤判斷……
    赫蕭攥著自己的胸口,轉過身,不讓繆璃看到自己的痛苦與後悔。八十一年的愧疚,與此刻的痛苦和後悔交織起來,猶如漫無邊際的黑夜,重重魘壓。
    那間婚房猶如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赫蕭做出決定,該了斷這一切了——了斷自己當年犯下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