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繆璃的安靜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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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深一臉困惑地來到戲樓,繆璃正在門前等他。
    見到聶深的一刹那,繆璃並沒有顯露出喜悅或者慶幸,相反,她的眉眼間有著隱隱的疑慮,似乎聶深不是剛剛逃過一劫,而是帶著一身叵測。
    聶深同樣為剛才七客人的行為感到不解,他們的架勢,本來是要把自己當場撕碎的,卻被林嫻突然製止,這太奇怪了。首先,林嫻的地位變得這麽崇高了嗎?居然吐出兩個字就是兩道指令,就連平時囂張的姚秀淩,還有叛逆少年鄭銳,都服服帖帖的。其次,聶深想不通的是,林嫻為什麽要救他?
    因為林嫻對他有情感牽絆?可是聶深對待林嫻,隻是照顧妹妹一般的關心而已,林嫻不可能感覺不到。但除了這個解釋,又實在找不出更合適的理由。
    同時聶深心中還有一絲痛苦:是他把林嫻帶入地下室,才使得林嫻變成現在的樣子的。
    處於內心糾結的聶深,忽然注意到繆璃的冷漠和疑慮,卻不知怎樣開口。他猜得到,繆璃肯定是看到了那幫人莫名退去,無論是誰,見到那一幕都會懷疑什麽吧。
    聶深忽然打了個激靈:難道林嫻的目的,就是故意製造嫌隙,讓我們互相猜忌?不過這個解釋一時很難說得通。
    聶深暗自搖搖頭,一麵是林嫻的莫名舉動,一麵又是繆璃的突然冷淡,女孩心裏究竟在想什麽,像他這種笨蛋永遠猜不透。幸好他一直避免陷入情感漩渦,否則天天過這樣的生活,那才是煎熬啊。
    聶深走進戲樓,輕聲問:“赫蕭和魯醜怎麽樣了?”
    “還好。”繆璃淡淡地說著,把大門關上。
    聶深幫忙頂上四道門閂,確定牢靠。繆璃已經轉身走了。
    聶深快步跟上來。二人從中間的通道經過,兩旁包間投下的陰影籠罩在他們身上。聶深先一步登上戲台,伸手拉住繆璃的胳膊。
    繆璃不輕不重地說:“你對這裏很熟啊。”
    聶深一怔,自己曾跟蹤繆璃來過這裏,無意中流露出來了,便說:“散步的時候進來參觀過。”
    繆璃哼了一聲,沒再搭腔。
    戲台上的幔條紋絲不動,聶深想起那次繆璃在這裏清唱《春香傳》:你我變作雙宿雙飛比翼鳥,振翅翱翔在碧霄。飛過青山共綠水,自由自在樂逍遙……
    她的心聲隻給赫蕭傾聽,可惜,赫蕭卻聽不見。
    聶深一愣神的工夫,繆璃已經走到戲台後麵去了。聶深跟過去,沿著過道穿過雜物室,來到繆璃的秘密住所。
    屋內的光線一成不變,幽暗深沉,屋子中間的帳幔將內外隔斷。外間那個小小的空間,聶深趴在門縫見識過,進來以後發現確實狹窄,剛夠容下一桌一椅。
    繆璃經常在這裏勒爆燈泡,她是多麽寂寞啊!這個遊戲做久了難道還有趣味嗎?以至於昨天夜裏,在赫蕭都已經表現出緊張情緒時,繆璃仍堅持獨自來戲樓。
    聶深不禁脫口而出:“玩這個很上癮?”
    “你見過?”繆璃直視聶深反問道。
    “哦……”聶深麵對繆璃突然變得銳利的眼神,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轉變話題,“剛才你用玻璃碴子幫了大忙,不然我和魯醜很難帶著赫蕭逃出來。”
    “是你說到他們光著腳,我也是一下子……”繆璃本來順著聶深的話頭往下說,頓住,又把話題拉了回來,“我不喜歡有人偷看!”
    “不是故意的。”聶深自嘲地笑一笑,“那天晚上偶然撞見你在這裏玩燈泡,戴著那個——”
    “羊麵具。”
    “嗯,換了誰都會好奇吧。”
    “你是好奇心很重的人嗎?”繆璃說,“你是有別的意圖吧。”
    “那個羊麵具有什麽講究?”聶深無法應付繆璃的直視。
    “沒什麽,我喜歡那隻羊,就做了個麵具,目的是為了防止燈泡爆裂的時候,碎碴子迸到臉上。”
    “啊,就因為這個?”聶深瞪大眼睛。
    “你以為呢?”繆璃沒好氣地問。
    “哎……就是這麽簡單的理由。”聶深抓了抓帽簷。
    “是你自己把事情想得太複雜。”繆璃不屑地說,“換角度一想,就很清楚了。不過我常常戴習慣了,就忘了摘掉,反正宅子裏就我們幾個,赫蕭他們看見,也跟沒看見一樣,就好像你天天戴著個帽子。”
    “有道理。”聶深點頭。
    羊麵具這種東西,因為在外邊見得少,才覺得稀奇甚至恐怖。繆璃戴著羊麵具,卻是用另一種眼光,重新觀看自己所處的這個荒涼寂寞的大宅院。
    也許她覺得自己就是一隻羊,一隻被命運擺布的羔羊。
    這時,繆璃轉過身去,把裏間的門推開了。
    聶深抬頭一看,一大片晶瑩的閃光,不禁瞠目結舌。
    這裏才是繆璃隱藏已久的秘密啊!
    內間約有六十平方米,赫蕭和魯醜並排躺在屋子中間,但那不是引起聶深驚訝的原因。
    隻見牆壁和天花板上鋪滿了帳幔,像是一種裝飾,但在幔布表層,竟然全都貼滿了玻璃碎片。
    因為是燈泡爆裂之後的碎片,每一片都呈現凹凸狀。繆璃居然是把每一片碎玻璃,按照“凹、凸、凹、凸、凹、凸……”的順序貼在了幔布上。一眼望去,一大片波浪狀的閃光,呈現出奇異的視感。那一片光澤並不刺目,在暗淡的燭光映射下,光澤的深淺不同,逐次排開,仿佛延伸到無盡的遠方。
    聶深站在屋子中間,久久說不出話來。從天花板到牆底,凹凸狀的玻璃碎片仿佛在流動,置身其中,竟有了飛翔的感覺。
    聶深走近帳幔,仔細看了看,問:“用什麽粘的?”
    “羊毛熬成膠糊,與花園裏的一種草揉在一起,汁液就可以有粘性。”繆璃說著,仔細觀察聶深的反應。聶深麵對這樣一間屋子,如果流露出異樣表情,比如,不安、緊張,甚至是敵意和怨懟,繆璃會馬上采取措施。
    “試驗了很久吧?”聶深問,語氣隱含驚訝,這是受到震撼的正常反應。
    “十年。”繆璃輕聲說,“反正我有的是閑時間。”
    “可你為什麽要這樣?”聶深抬頭望著天花板,“隻是為了玩兒,打發時光?”
    繆璃遲疑了一下,反問:“你有沒有覺得,在這裏感受不到那股力量?”
    聶深一愣:“什麽力量?”他的迷惑也是真實的、正常的。
    “你在宅院的其它地方,比如你的房間、議事所、汽車房等等……”
    “對,衛生間的感覺最強烈,還有琴房和書房。”聶深思忖著,“那種感覺說不清楚,就好像總有一陣風從頭皮上吹過,頭發絲往上頂。”
    “這裏呢?”繆璃注視著聶深。
    聶深眯縫著眼睛體會了一下,有些驚訝地說:“感覺不到了。”他環視房間,問,“這一大片玻璃,有隔絕作用?”
    “我也不懂。”繆璃神色平淡,“我就是不停地試來試去,差不多過了二十年,有一天,忽然在鏡子上得到啟發,隨後又試了多次,終於發現,把不平整的玻璃麵連接起來,就有這樣的效果。”
    聶深注視著繆璃,在那纖弱的身體裏,竟蘊藏著如此強大的決心。
    “赫蕭知道嗎?”聶深問。
    繆璃輕輕搖了搖頭:“我沒敢告訴他實情,他一直以為我是在玩,這個房間他從來沒進來過。我反倒有個隱約的期待,他能進來看看也好,可他心裏有界限的,永遠適可而止。他總是那樣……”繆璃歎了口氣,目光投向昏睡中的赫蕭,赫蕭的臉色比剛才平靜了許多。繆璃接著說,“我不敢親口告訴他,是怕他擔心。赫蕭不讓我做一點兒危險的事情,凡是他認為是危險的舉動,都會勸我收手。其實他是對的,就像你總能感覺到的那股力量,無處不在。赫蕭擔心我因為任性,不小心激起可怕的東西,他是為我好,我就更不敢告訴他了,因為——”
    “因為你確實在挑戰那股力量。”聶深說。
    聶深突然明白了,繆璃戴著羊麵具穿行在宅院,擺出一副打發無聊時光的架勢,一是為了消除赫蕭的顧慮,更是為了迷惑黑暗中的某個力量,無論那個力量能不能看到她,繆璃都要做出姿態。同時,每當她戴上羊麵具,透過另一雙眼睛看著這座宅院時,就是在提醒自己:黑暗中也有一雙眼睛。
    聶深由衷地說:“你堅持了這麽多年,終於有了勝利成果。”
    繆璃苦笑一下,環視房間說:“算不得勝利,隻不過,終於有一片小小的港灣,能容我們安身。”
    在這片平靜的領地,心也會安寧下來。
    繆璃的心裏,一定也有過絕望吧,然後她把絕望,凝入無數的玻璃碎片中,一個一個貼到牆上,變成了希望。
    繆璃用她纖弱的雙手,在漫長的歲月裏,獨自置身淒冷的夜,一點一點粘合、一點一點築起避風港。假如沒有這個避風港,至少赫蕭與魯醜活不到明天。
    想到這裏,聶深不由得更加欽佩。
    繆璃卻覺得自己越來越捉摸不透聶深。他的眼神,正直之中帶著狡黠,疏離中暗藏專注。尤其是經過今天這場劫難,他對自己的身世,完全沒有感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