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怪物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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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隆的震顫。腳下的晃動感。聶深心無旁騖,迎著遠處傳來的詭異呼吸聲,一步一步走向黑暗。
模糊的視野中出現了湧動著的暗淡光澤。
聶深停下腳步,望著那個淵洞。湧動的水裏,光澤漸漸擴散,形成半圓形的光暈。
淵洞中心的龐大活物緩緩變得清晰,但仍然是無法對焦的疊影狀。
怪物的周身分離出一片迷蒙的冷光,輪廓被一片虛渺的重影勾勒著。聶深想看得更仔細,踩著積水又往前走了幾步。對水的恐懼不是憑借意念就能輕易消除的,源自童年的可怕記憶,刻骨銘心。盡管當時他感覺自己在水下能呼吸,但被母親突然扔到水裏,帶給幼小孩子的心靈恐慌無法消解。
他停下腳步,將注意力投向淵洞深處的怪物。
原先看見的一蓬彩色東西,不是水草,而是怪物的頭發。彩色頭發遮掩的麵容看不清楚,卻有兩點猩紅的光澤透出來,在頭發之間閃爍。
聶深突然想起,在修車店的時候,銀子彌給他講過九淵市形成的傳說。
九淵市的前身鮀城,據民間傳聞就是一個彩色頭發的人,將沙脊積聚成片,逐步建立漁村、城池。到了清朝中期,又是彩色頭發的人,乘坐金屬小舟,來到四域海流匯聚之處,彈了一曲《九淵》,將鮀城定名為九淵市。然後彩色頭發的人又在兩千公裏外的北京,成為犯人、遭受淩遲刑,最後卻逃走了。
從荒涼海域上的沙脊積聚成片,到村莊建立、城市形成,再成為曆史上最後一個被淩遲的犯人……
聶深的腦子一片混亂。
四周的呼吸聲越來越沉重,既有聶深自己的,也有來自淵洞裏的怪物的。
聶深又往前走了一步。邁出的每一步都像是拖著自己的生命。
纏繞在怪物身上的鐵鏈,是一套裝置,九條鐵鏈從怪物身上延伸開來,通向四麵八方。那便是怪物的巢穴,在此等待“天選之才”。
這時,聶深的目光突然被一個東西牢牢吸引住了。
他的心髒急速跳動起來。
他看到怪物旁邊的黑暗中,半圓形的光暈邊緣,懸掛著一個人!
那人掛在鐵鏈上,手臂垂在身體兩側,皮膚發白,不知掛了多久,從外觀看,身軀完好無損。
種種跡象表明,怪物並不食人,或者說,怪物在繆宅並不嗜食人肉。
那人顯然是被怪物控製著的,但他還活著嗎?如果是屍體,怪物為什麽要掛在身旁?也許那具軀體,就是一個飼育設備,一個器皿?
聶深目光遊移,沒有在鐵鏈上找到其它東西。
從淵洞深處傳來呼吸聲,聶深突然有個強烈的感覺——
黑暗中有一股力量在呼喚他!
繆宅圍牆外的狹長地帶,林嫻帶領鄭銳、姚秀淩和汪展來到了微光處。很快,其他三名惡徒也從遠處奔來。
微光從一道狹窄的界壁處顯現,周邊十米之外便是虛空。
林嫻示意柴興上前察看。柴興俯身走近幾步,用羊骨棒搗了一下,界壁裂開——其實不是界壁本身,而是墊著的幾塊石頭。石頭鬆開後露出了一道光源,鄭銳一瞥之下,說道:“不對!”
石頭散開後,顯露出六支手電筒。手電筒的燈頭互相碰在一起,擺了個類似雪花的六瓣造型。
這是個陷阱!
“中計了。”林嫻迅速後撤。
惡徒們瞬即閃開。
剛才柴興的羊骨棒搗動時,已經觸發了機關,手電筒內部爆裂,一片亮銀色的光線散射出來,發出輕微的嗖嗖聲。那不是光線,而是一種細小尖銳的武器,幾百枚的散射,猶如霧中驟然落下的冰雨,將周圍數十米封住。
當場便有五名惡徒被射中,倒黴的,如汪展,由於體胖,足有三四十枚銳物紮在身上,更有幾枚落在臉上,險些刺中眼睛。
林嫻沒有受傷。葉彩蘭為她擋了十幾枚銳物。
姚秀淩也沒有受傷,這得益於她的速度。
林嫻迅速調整隊列,朝著另一方向追去……
那塊紫黑色的巨石旁,出現了兩隻手。雙手扒住界壁向上用力,那個一臉麻子的中年男人露出麵容。
歐陽紅葵警覺地向四周掃視,確認安全後,一隻手抓住石縫間的棱角,借力一躍,到了地麵
歐陽紅葵背靠巨石,單膝著地,伏低身子,以更加警覺的目光掃視迷霧。
他站起身,判斷了繆宅的方位——穿過這片霧就能看到圍牆了。
歐陽正要邁步,濃霧中,一個身影緩緩浮現。
歐陽向後一退,緊緊盯著那個頎長的身影。
“赫蕭?”他輕喚。
身影清晰了,赫蕭來到歐陽紅葵麵前。
歐陽忙說:“你來得正好,快帶我入宅。”
“世上哪有那麽多‘正好’。”赫蕭冷冷地看了一眼歐陽。
歐陽一皺眉頭:“赫蕭,你什麽意思?”
“你不該來。”赫蕭說。
“二十七年前,就是在這裏,我遇到了那個女人。”
赫蕭輕歎一口氣:“我把她從淵洞帶到地麵之上,是想讓她在宅子裏好好休息,她卻趁我沒注意,逃出繆宅圍牆,去跳崖。我一直以為她死了。”
“幸好遇到我。”
“隻有你能找到通道,否則她根本逃不出去。”赫蕭說。
“正是因為那次解救行為,我才從她口中斷斷續續得知,繆宅裏發生的可怕事件,並推測出怪物的計劃。”
郵差先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然後意識到這關乎到人類的生死存亡,於是決定,打破信使家族延續了數千年的中立立場,不惜背叛自己的家族,不惜破壞雇主的行動。
“那你現在來幹什麽?”赫蕭問。
“帶聶深走。他是整個鏈條上的一個點。”
“誰也走不了。”
“什麽?”歐陽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曆經險阻,無數次命懸一線,這麽多年遭遇的危機,在前幾天更是達到了熾烈的程度。然而衝破重重阻礙後,卻得到這麽一句話。
“赫蕭,你已經犯過一個錯誤,不能再犯錯了。”歐陽紅葵說。
赫蕭沉默。
然後他開口道:“很早以前,義父對我說過,一個人,如果能連續一個月不犯錯,他就能賺得全世界。我以為那並不難,我甚至,曾想拚盡一己之力,八十一年都不犯錯。”赫蕭微微歎息一聲,那種痛悔和愧疚之情,又在啃咬他的內心,“但現在,我隻能用這個錯誤,來修改那個錯誤。”
“一起走不好嗎?”歐陽懇切地說,“時間不多了,缺口隨機轉換,再過一個鍾頭,誰知道會發生什麽。”
“出去以後呢?我不知道你們在外世界遭遇了什麽,但從你的眼睛看得出,除了驚恐逃亡沒有別的,那樣的遭遇,還要複製到繆璃小姐身上嗎?”
“我說的不隻是一個繆璃……”
“在我看來,隻有這一個。一起走,就是一起死。”
“我不跟你爭論,”歐陽紅葵急道,“聶深在哪裏?”
“你剛才說,他是整個鏈條上的一個點。你要打斷那個點嗎?”
“帶他出去,是死是活可以重新選擇。”
赫蕭搖搖頭:“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他是死是活,不是我們能決定的。我隻知道,你失敗了。你隻會東躲西藏,二十七年的時間證明,你的辦法行不通。”
“聶深進入繆宅是一個圈套,我在外世界被追殺的時候,盡全力阻止他入宅,可惜……”
赫蕭擺了一下手:“不需要解釋已經發生的事情。”
“等我們一起到了外世界,憑我們三人之力,保護繆璃綽綽有餘。”歐陽做著最後的努力。
“太天真了。”赫蕭冷笑,“你可別忘了自己的家族。你背叛了他們,他們不會放過你。身陷兩大勢力的追殺,你還能躲藏多久?你又給其他人帶來什麽?”
“好吧,你們可以不走,但我必須帶聶深離開!”
“怪物不可能讓你送他出去的。”赫蕭漠然說道,“外世界的惡徒在出口等著你,這邊的惡徒也在搜捕你。”
“那是我要操心的!”歐陽忿然道。
赫蕭淡漠一笑:“更重要的是,聶深不會離開的,他進入繆宅的目的,就是尋求身世之謎,不找到答案,他會走嗎?”
“我能告訴他答案。”
“那隻會讓問題變得更加複雜。”赫蕭微微傾身,靠近歐陽,“你還沒有醒悟嗎?你總想在鏈條中間打斷一個點,但那是沒用的,還會長出其它根係。隻有一個辦法能徹底消除麻煩,就是打斷源頭!”
“怎麽可能?”歐陽愕然道。
“聶深可以辦到。”赫蕭語氣平靜。
“你想怎麽做?”歐陽盯著赫蕭。
赫蕭靜默片刻,緩緩吐出一句話:“順從意願。”
歐陽怔了一下,隨即猛醒:“你——要順從於怪物……”
“他想要天選之才,我讓他如願以償。”
“如願以償?”郵差冷笑,“這句話從你嘴裏說出來,我竟然不感到驚訝。”
“本來就沒什麽可驚訝的。”
歐陽急得五官都變形了:“你簡直不可理喻……”
“夠了,你浪費的時間太多了。”
“沒想到你那麽冷靜睿智的人,居然變成了這樣。”歐陽慘然一笑,“你要把聶深送到怪物麵前,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
“不是我送去的,聶深自己一定會去,這是他的意誌,我隻是順勢而為。”
“好一個‘順勢而為’。”歐陽指著赫蕭,“為了一個繆璃,竟讓人類世界,毀在你手裏!”
“到了最後,總是要賭一下的。”赫蕭漠然一笑。
歐陽紅葵正要說什麽,表情忽然一頓,眼角餘光飄到了側後方。透過濃霧,他的耳朵捕捉到輕微的響動。就在他一愣神的瞬間,赫蕭突然出手,猛地一推。
歐陽紅葵完全沒有防備,身子往後一仰,腳步踉蹌著努力保持平衡。赫蕭急步向前,以更大的力量推出。
歐陽紅葵失足跌下界壁。
摔下去的時候,他並沒有慌亂,伸出手,探取能夠抓住的東西,手掌卻不斷往下滑。他猛地抓住一個棱壁,那是個光滑的石角,但沒有抓住。他繼續往下墜落,速度極快,眨眼便消失在濃霧彌漫的虛空中。
赫蕭靜靜地站著,麵無表情,毫不動容,仿佛剛剛推下去的是一根木頭。
幾乎與此同時,七道黑影從霧中浮現。惡徒們看到眼前發生的一幕,欲往上衝,卻被林嫻擋住。
“不必了,搜查任務已經完成。”林嫻暗自鬆了口氣。
鄭銳俯身,往濃霧深處張望,“郵差死了?”
“掉到那下麵,他的存在已經無意義了。”林嫻淡淡一笑。
“就算他有命爬上來,也趕不上參加婚禮了。”姚秀淩接道。
“婚禮結束後,界崖閉合。歐陽家族中這位最傳奇、也是最可恥的信使,將永遠在霧中徘徊,品嚐自己的恥辱。”林嫻說。
“可我不懂,”葉彩蘭問,“赫管家為什麽突然朝郵差下手?”
“為了保護繆璃,他願意做任何事。”林嫻望著不遠處的赫蕭。
赫蕭朝這邊漠然一瞥,轉身走向繆宅。
那頎長的身影在霧中漸漸模糊,隨後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