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神秘盲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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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深的話把繆璃嚇住了,臉色顯得更加蒼白。
“在這裏?你一個人?”繆璃顫聲低語。
“我這個小怪物,守著那個大怪物。”聶深露出一貫熟悉的嘲弄笑容,“再用石頭造出五十二個小混蛋,我們就湊成一副撲克牌了。”
麵對這個命運開的玩笑,卻沒人笑得出來。
“聶深,你別這樣說。”繆璃語氣悲傷,“在這裏的生活,非常非常痛苦。”
“我在外邊沒什麽牽掛……”
赫蕭一擺手:“今天若不阻止符珠哩,到哪裏都逃不過去!”
聶深搖搖頭:“能製造時空縫隙、改造基因鏈、用空氣給汽車當燃料的生物,我們拿什麽跟他打?”聶深扭臉瞥了遠處的怪物一眼,“他看著我們,就像看著嬰兒。”
“我曾試著認命。”赫蕭抬頭看著天空,沉重的烏雲裏沒有一絲亮光。“生命不過是命運的交織點,誰也無法主導自己的命運。但你入宅以後,發生的這些事,讓我開始覺得……”
“沒時間了,你們先離開。到了外世界,起碼能呼吸一口自由空氣。反正都是活膩了的人,追殺什麽的,也就無所謂了。”聶深一笑,“對了,想辦法找到郵差,他一定會幫你們。”
赫蕭把目光移開了,“誰都沒用,符珠哩不會給我們選擇的餘地。”
繆璃忽然說:“赫蕭,你和魯醜可以走。”
“什麽?”赫蕭注視著繆璃。
“怪物要的,不就是這個結果嗎?他本來想殺死你和魯醜,無非是想好好辦一場婚禮。現在我和聶深如他所願,他就沒有任何理由殺你們了。”
“不!”赫蕭語氣果斷。
聶深催促道:“別爭論了,到了今晚十二點,時空軌道就會關閉,下一次打開——如果還有下一次,又是二十七年之後了!”
“你告訴我,”赫蕭盯著聶深的眼睛,“你是不是有了什麽辦法,想獨自對付鮫人?”
聶深忽然轉過臉,望向六惡徒。
就在他們緊急磋商的時候,那六個家夥正在悄悄變換位置。
林嫻站在一個台階上,葉彩蘭跟著她站在台階右側。其他惡徒散開在數米之外,都低著頭,閉著眼睛,身子微微搖晃著。
聶深猛地一推赫蕭:“快走!”
赫蕭沒防備,一個趔趄撞到魯醜身上。魯醜連忙扶住赫蕭。
與此同時,腳下的地麵陡然裂開一個缺口。聶深已經來不及躲開,眼看繆璃往下陷落,他拚命抓住了繆璃的手。赫蕭在另一邊也來扶繆璃,身子前傾,跌進了缺口。魯醜跟著掉了下去。
聶深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身子急速墜落。意識中隻過了幾秒鍾,他便摔到了堅實的地麵上。繆璃摔在他身上。二人雙雙滾了一圈。
聶深扶著繆璃爬起來,四處張望,周圍籠罩著一團黯青色的光線。
“赫蕭?”繆璃呼喚。
遠處傳來回音:“赫蕭——赫蕭赫蕭……”
聶深走近石壁,稍作判斷,說道:“是三破口。”
繆璃驚疑中打量四周,“我們跌進了地下室?”
岔口的三條路沒錯,不過形態發生了扭曲。聶深記得,原本是右側那條路通向石門,現在那條路仍然向前延伸至黑暗,但在抵達黑暗的邊緣地帶,已經變成了環形。
“迷宮道。”聶深低喃,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先找到赫蕭和魯醜。”
“怎麽走?”繆璃焦急地問。
聶深拉著繆璃,繼續沿右側那條路往前,看看它變成環形後通向哪裏。
一陣怪風吹來,四周塵霧彌漫,腳下的路變得顛簸起來。
“聶深……繆璃……”遠處似乎有人呼喚。
“是赫蕭嗎?”繆璃側耳傾聽。
“不確定。”聶深仔細辨別。
呼喚聲又消失了。
兩人迎頭走向那團霧。霧是從更深的地底冒出的濕氣。
那種悶雷般的隆隆聲又響了起來,聶深已經習慣了。
兩人即將踏入黑暗時,繆璃說:“所有的迷宮道,都有盲區。一旦進入神秘盲區,後果不堪設想。”
聶深點點頭。
他現在隻能選擇相信手腕上的“魚尾羅盤”,它就是指路明燈。
所謂神秘盲區,如兩對“衝星”主宰,在地形上構成了同度雙衝夾角,其強大的限製力作用在道路上。在行進中,提前辨別出自己即將踏入哪條道至關重要。如果人都進去了,才發現是入了禁區不知道會遇到什麽,根本就無從應對。神秘盲區就是“魚尾燈”照不到的地方,羅盤在那裏毫無作用。
聶深聽見一陣聲音……
他側耳細聽,確實有怪聲傳來,但究竟是來自地底,還是來自黑暗的遠處,這一點很難判定。
突然,他看見斜對麵出現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怪聲也越來越大了。
聶深急忙拉住繆璃,讓她伏低身子。繆璃跟他一起藏在石壁的夾縫處。
那團東西飄飄忽忽,逐漸靠近。聶深定睛一看,暗自抽了口涼氣。
那團東西是由一群人聚在一起形成的。他們是飄過來的,能看到整個身子,但分不出男女性別,也看不出年齡差異,每個人都是模模糊糊的,像一團星雲攏在一處。
更古怪的是,這群人還拖著一根槐木樁。槐木樁很長很長,長得超出想象,一眼望不到盡頭。但走近了,又會發現槐木樁很短,短得像一口棺材。
聶深還發現,這群人其實根本不需要槐木樁,他們可以在任何地方隨意穿行。
槐木樁的作用,隻是為了讓他們聚攏在一起。他們拖著槐木樁,就像一群螞蟻拖著一根骨頭。眼看那群人飄到了眼前,又如一團黑霧般湧過去,黑霧中間的白色槐木樁若隱若現。
聶深不知這群人是什麽來頭,更不知他們是善是惡,但從外觀推斷,不像是帶著惡念的,那團模糊人形聚攏在一起,沒有讓人心驚肉跳的危機感,而像是一片隨風飄過的雲。
“嘻嘻,那個人能聽見我們的聲音。”人群中忽然飄來一個細小的聲音。
“不可能吧,一百萬人裏麵,才會有那麽一個能聽見的。”另一個聲音說。
“他就是那百萬分之一呀。”另一個聲音說道。
他們的議論聲都不大,像是一陣風裏卷過的一點點雜音,聶深卻字字聽在耳中。他也感到奇怪。也許是因為眼前這群人的聲音很特別,而那特別的音域,偏偏被他的耳朵捕捉到了。
那群人越飄越遠,霧氣漸漸融入黑暗中。
又有一絲聲音遠遠飄來:“……你說他倆傻乎乎站在那兒幹什麽?”
“人家約會呢……”
“偷情不該選在這種地方,一會兒刮風起了塵浪……”
“那不是更……浪……”
“……風大吹掉了褲子……”
聶深這個鬱悶啊,這都是什麽貨色啊!
猛然想起身邊的繆璃,趕緊扭臉去看,繆璃顯得很緊張。
“繆璃……你……也聽見了?”聶深小心翼翼地問。
“聽見什麽?”繆璃反問。
“那個……剛才過去的一群人。”
“嗯,我看到了,可我聽不見他們說什麽。”
“哦。”
“你能聽見?”繆璃打量聶深,“也不奇怪啊。”一副看穿了一切的樣子。
聶深苦笑。他是鮫人符珠哩的兒子,在繆璃心目中早就是事實了。
“走吧。”繆璃催促著,急於解救赫蕭。
繼續往前走,繆璃隨口問:“剛才過去的那片人影,不知道是幹什麽的?”
“應該是從某處的工地上來的,或者正趕往某處的工地。”聶深說。
聶深的注意力又被腕上的手表吸引了。前方轉個彎以後,他們進入一個中等迷度的通道,形狀像一隻鵝,有寬闊的路麵——肚腹,也有細長曲折的路徑——脖頸。
兩人正在穿行的這片空間,是鵝道的肚腹位置,看起來很平整。
隨後來到脖頸位置。聶深小心地拉著繆璃。在這裏行走,掌握轉彎的技巧和身體的平衡很重要。
鵝道的脖頸位置像一條彎曲的山路,兩旁漆黑一團,微弱的光芒中,感覺像在懸崖上走鋼絲,稍有偏移,就會撞入黑暗裏,或者卡在窄細的通道中間,越掙紮卡得越緊,直至動彈不得。
迷失者大多毀在鵝道,就是因為在平整的肚腹位置走得太快,想要趕緊跑過去,不留神衝到脖頸的入口位置,由於來不及轉彎,一頭撞進黑暗。因此可以說,鵝道的欺騙性很大。
聶深一邊走,一邊看魚尾羅盤。他發現羅盤似乎受到什麽感應,正在微微顫動著,羅盤上的低一級刻度盤閃爍著點點幽光。
聶深突然擋住繆璃。腳下還有一段彎曲的路徑沒有走完,聶深示意繆璃蹲下。
由於通道狹窄,他倆一前一後蹲著。四周安靜極了,二人在巨大黑暗的包圍下就像兩隻螞蟻。
極目盡處又出現了一團霧,但這次浮起的卻是一大片雪塵。塵煙呈扇形展開,黑暗中湧動的物體仿佛與雲影疊在一處。
一行騎兵突然出現在視野中。純黑的馬,大約五六十匹戰馬裹著鐵甲,馬頸上綴滿鐵葉,與黑衣騎手融為一體。
戰馬猶如從虛空的秘門中魚貫而出。騎士戴著黑黢黢的鐵盔,一手提著韁繩,另一手舉著明亮的護刀,宛若數十道白色火炬。
馬蹄飛速踏過,激起的雪塵越來越密。然而整個馬隊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轉瞬間,數十匹戰馬到了眼前,未作停頓,徑直奔了過去。這次發出了撼人心魄的蹄聲。
聶深忍不住抬頭望去。
飛馳而過的鐵麵甲士把他嚇了一跳。每個士兵臉上都戴著黑色麵具,隻在眼睛位置留有兩個銳利的黑洞,其它部位皆布滿虎紋,與周身的鐵甲連成一體。
聶深被震憾得說不出話,兀自望著遠去的隊列。
他正要起身,繆璃轉臉拉住他的胳膊,他趕緊又蹲下來。
剛才過去的隻是前哨而已。
隨後的數百名騎兵從黑暗中席卷而來。
猶如一團黑白相間的火焰。領頭的旗手舉著一杆大纛,旗頂飄揚著雉羽,隱約看到上麵的字紋:秦。
數百名騎兵猶如儀仗隊一般,旌旗招展,白纛飛揚,簇擁著一輛輛車輦遠去,數百個車廂全是黑色的。
車廂裏隱約傳出一聲聲淒厲的哀號聲……
車廂底座滲出水珠……
馬隊如同風卷殘雲般掠過……
聶深吐出一口氣,慢慢站直身子,望著馬隊離去的方向。
“我知道了,”聶深喃喃低語,“車廂裏裝著的,是鮫人,被押送到驪山陵墓,做成了人繭。”
繆璃愕然地捂著嘴:“秦朝的事情,我們怎麽能看到呢?”
給繆璃解釋這個問題有點複雜,聶深說:“時空碎片的漂移吧,過去發生的一切,都不會消失,隻是我們平時看不見。”
“你的意思是……你說的‘時空’,那東西能記住一切?”繆璃問。
“嗯,至少符珠哩記得很清楚。”聶深說。
“他是因為——”
“仇恨。”聶深望著前方,“他要把仇恨傳遞到我心裏。”
一點一點在心靈深處滲透,產生影響,從而引導一個人的意誌——自從聶深入宅後,符珠哩就在這樣做著。自從鱗片受損後,符珠哩隻能采取誘導的方式。
這時候,聶深和繆璃已經出了迷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