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這裏是火葬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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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聶深在潮南區金祥路上的同仁堂藥店買了針灸盒。回來時特意繞了一點路,經過嵩山路口的綠化帶,站在馬路對麵的公交站上,觀察那棵最大的香樟樹。按照聯絡流程,放置硬幣後第三天——明天傍晚,才是回應的時點。但聶深還是想看看那附近有沒有異樣。
公交站上車來車往,乘客一茬又一茬。聶深待了十幾分鍾,綠化帶上毫無動靜。聶深搖搖頭,自己有些著急,即便歐陽紅葵挨個兒篩查舊的聯絡點,想起了這個廢棄的信箱,也會在晚上用夜幕做掩護。
聶深正要回住處,一輛公交車停在站牌前,乘客下了車。聶深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芳香。自從他的後背印上了家族徽標,感官變得極敏銳。此時嗅到的不是花香,更不是香水味道,但他並未深究,轉過身準備離開。
剛才下車的乘客中,忽然有個女孩呆住了,盯著聶深愣了七八秒鍾,然後跌跌撞撞逃向路口。聶深十分驚訝,見那女孩慌不擇路,險些被過往的車輛撞上。聶深想上前幫忙,那女孩嚇得臉色蒼白,一口氣跑到路邊,沿著人行道逃走了。
聶深想:我有這麽嚇人嗎?
他摸了摸臉,抬頭尋找女孩,已是蹤影全無。唯一的印象是那女孩很漂亮,皮膚白皙,雙眸明亮……聶深聯想到那股淡淡的芳香,以及女孩逃跑時的柔美身姿——可能是無意中撞見了一個白鮫人。
聶深心底泛起一絲苦澀。無論怎麽抗拒命運,身上畢竟流淌著黑鮫人的血液。白鮫人遇到他,仿佛羚羊撞上了惡狼,如果人類知道他的身份,同樣的結果甚至更糟糕。
一半鮫人、一半人類,這樣一副身體,注定了罪人之軀!
但現在沒時間感慨,眼下最重要的是生存。
聶深一回到南港渡地區,腳步便放慢了,越是接近住處,越要提高警惕。他經過一排小店鋪,轉過街口,眼前是林立的廣告牌。幾輛送貨的三輪車駛過,車上堆著高高的編織袋。聶深穿過小街,對麵是一家露天的台球廳,五六張台球桌擺在門口,幾個發型時髦的小夥子正在吵鬧。一個小子突然摔了啤酒瓶,與另一個小子推搡起來。
聶深經過時,不留神碰了一下,對方馬上把怒火轉向聶深。
“死父仔,瞎眼了!”
聶深懶得糾纏,推開那小子。背後猛地襲來風聲。聶深側身避過,啤酒瓶砸在台球桌子上,啪地一聲碎了。
就在這一交錯的工夫,聶深突然看到街口有個細脖子男人往這裏張望,樣子十分可疑。那人發現聶深注意到他,立刻轉身走開了,但沒有走遠,躲在店鋪後繼續窺探。
聶深明白自己被盯上了。
他立刻甩開那幾個台球小子,快步走進巷子。沿途有不少三輪車停在路邊,聶深一邊走一邊借助車上的後視鏡觀察。細脖子男人身影一晃,消失了,不一會又出現在鏡中。
聶深從自己租住的樓下走過,沒有停留,繼續往前走。路旁有一大堆廢棄的布匹,如一座小山,五六個人用鐵鏟、掃帚等工具清理著,一輛垃圾車停在旁邊。聶深一轉身消失在垃圾車後麵。
他疾步前行,繞過一家短租旅館,沿著牆邊的扶梯向上,貓腰衝上居民樓。樓內隱匿著各種小作坊。聶深快步走進一家襪子作坊,縫頭機、定型機、空壓機高速運轉。牆角堆著滌棉材料,空中飄著碎屑,五六個員工低頭木然地幹活兒。
聶深穿過作坊,沿著迂回的走廊跑到盡頭。樓房的另一側緊挨著一棟新的自建樓,拔地而起的腳手架上趴著幾個工人。聶深踩上踏板,敏捷地穿過腳手架,一閃身,跳到自己租住的樓房天台上。
他扶著欄杆往下看。那個細脖子男人甩到了三條小街之外,東張西望一番,往相反的方向遠去了。
聶深離開天台,沿著樓梯下來,走向住所。
當初選擇租住在這裏,就是勘察過地形,發現樓與樓的迂回空間很適合遊擊。
折騰了半個多鍾頭,聶深回到門前,一邊掏鑰匙一邊舒了口氣。可是那口氣還沒舒完,硬生生憋了一半。
屋門虛掩著!
聶深每次出去時,房門必定是鎖著的,繆璃和魯醜從不自己下樓。
屋裏隱約傳來電視的人聲和音樂聲,聶深推開門,客廳並無異樣。
“繆璃?魯醜?”聶深呼喚。
沒有反應。
他迅速在屋裏轉了一圈,繆璃和魯醜不知去向。
聶深掏出手機,給繆璃打電話,仔細一聽,套間裏傳出嗡嗡的振動聲。聶深衝到屋裏一看,手機放在床頭櫃上,正在顫動。
聶深已經教會了繆璃使用手機,雖然磕磕絆絆的,但緊急時的聯絡號碼很容易撥出。可問題是,繆璃不習慣這個玩意兒,無法理解這東西要隨身帶著。
聶深有些焦急。他摸了摸桌上的水杯,茶是溫熱的,顯然離開沒多久。沙發前的凳子上扔著半袋薯片,魯醜居然沒吃完就走了。
聶深無法推測家裏發生了什麽。如果有人襲擊,以魯醜的戰力,曾經在惡徒群中殺個七進七出,決不會束手就擒。可這屋裏一切正常,沒有破壞痕跡,隔壁住戶也無異樣。
如果是繆璃想出去散心,那也會等聶深回來再說。何況繆璃沒想過要去外麵走動,她害怕這個陌生的世界。
聶深突然跳出一個念頭:難道繆璃一時想不開,決定尋短見?
聶深暗吸一口涼氣,急忙跑出門去。
來到街頭,不僅是焦慮,簡直有些絕望。以前沒有在意過,這擁擠的人和車,如同汪洋大海。他沿途打聽,有人好像見到一個光腦殼的壯漢和一個女孩跑走了,卻說不出所以然。聶深越打聽越著急,以至有些驚惶。
一邊尋找繆璃和魯醜,還要隨時警惕周遭的變化,就在聶深急得團團轉時,手機忽然振動起來,他一看,是個陌生號碼。
剛一接通,裏麵傳出繆璃顫抖的聲音:“聶深——是你嗎?”
“繆璃,你在哪兒?”聶深急忙問。
“這裏是火葬場……你快來!”繆璃帶著哭音。
“什麽?火葬場?”聶深懷疑自己聽錯了。
“等等,我請這位大嫂說……”聲音換了一個人,“噢,阿妹這是在殯儀館,城西大道啦。”
“城西大道——是在潮陽區嗎?”聶深緊張地問。
“是啊是啊,你快來吧,阿妹急哭了,也不知道要火化誰……”
掛斷手機,聶深攔了輛出租車奔向火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