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蟄礁島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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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車群狂飆到海岸線,在沙灘前停下。四輪摩托雖然可以繼續往前衝,但不能拋下其他摩托獨自前往,聶深便讓大家下車。
    眼前的沙灘一片寧靜,海浪拍打岸邊礁石,響起嘩嘩的聲音。
    聶深說:“我們往前走,很快就到海邊了。”
    機車群重新列隊,準備回城。
    馬尾辮女孩對聶深說:“桑哥讓我帶句話——你們是最後的希望,一定要活下去。”
    然後,四輪摩托發出震天轟鳴,以極為霸道之姿,狂奔而去。
    機車隊全速跟上。公路上騰起衝天的塵煙,在陰雲密布的天空下化作一團狂暴的金屬影子。
    望著遠去的機車群消失,聶深收回目光,說:“我們走吧。”
    隊形仍按照三層防禦,聶深和銀子彌打頭、赫蕭斷後;中間的孔最、劉文基和魯醜,守護著繆璃、爾雅、薩伯。剩下的四名誅鮫士各占一個角。總數十三人,向著海邊行進。
    遠處的海麵上停著一艘大輪船,白色船身,有三層,看起來相當厚重。那是大耳桑按照聶深的要求提供的船隻,是他們前往蟄礁島的運輸工具。
    眼前這片沙灘不比千步沙,千步沙是距蟄礁島直線距離最短的海灘,不到三個鍾頭就能到達。但從這裏出發,起碼得四個多小時,而且那艘船的速度,看起來並不快,那是權衡之後做出的選擇。因為要對抗海中的黑鮫人對船隻的破壞,如果速度很高,船體可能經不住折騰,搞不好半路被黑鮫人撞翻了也說不定。
    眾人踩著沙灘前行,看著白色的浪花從礁石上飛濺而出。
    忽然,一群人出現在礁石後麵,迅速形成半圓陣型,向這邊推進。
    薛小蓮走在隊列中間,雙手各執一把尖刀。
    她身旁是五名花匠,另有十五名黑薔薇跟隨。
    他們突然加速。薛小蓮一馬當先,如同銳利的風急卷而至。
    呼——
    銀子彌應聲而動,單手提刀,迎著薛小蓮疾步向前。然後縱身而起,揮刀,劈頭蓋臉砍向薛小蓮。
    薛小蓮在奔跑中,手臂一晃、左手一翻,尖刀從下往上橫切而過。
    卟!
    在銀子彌的胸襟上劃出一道血印。
    她順勢揮出右手,尖刀刺向銀子彌的腹部。
    銀子彌在空中收勢不及,胸襟挨刀後,立刻變換身形,手上的刀,竟然脫手而出,飛旋著擊向薛小蓮。薛小蓮一驚,刀鋒掠過她的臉頰,在肩膀上劃了一下,然後斜插在沙灘上。
    銀子彌從薛小蓮的頭頂翻過去,落到刀旁,提刀在手。
    兩人都有了傷。銀子彌在體能上遠不如薛小蓮。薛小蓮以逸待勞,銀子彌卻連續一夜拚殺,久戰不利。
    黑薔薇和花匠已經殺了過來。
    聶深奮力向前,與銀子彌並肩戰鬥。
    他說:“突圍要緊,到海上登船。”
    赫蕭與孔最衝入戰陣。劉文基和魯醜護送著繆璃等人往海邊移動。
    銀子彌盯著薛小蓮,對聶深說:“我要親手幹掉她。”
    “不要意氣用事,衝出去再說。”聶深打翻兩個黑薔薇。
    薛小蓮殺到麵前,被聶深打退。再次殺來,聶深與銀子彌比翼齊飛。薛小蓮也不願糾纏,抓住繆氏血脈才是重點。遂率隊朝繆璃撲去。聶深和銀子彌上前阻攔。
    這時安勇帶著追兵到了。
    薛小蓮喊:“抓繆璃!”
    安勇率隊朝繆璃撲去。聶深和銀子彌被薛小蓮分隔開來,無法照應,赫蕭和孔最也被黑薔薇纏住了,情勢變得極為不利。
    劉文基和魯醜護送繆璃、爾雅、薩伯沒走多遠,便被安勇帶人截住。
    繆璃和爾雅手拉手護住薩伯。魯醜迎著安勇,大步向前,與安勇打在一處。劉文基左衝右突,幹倒了三個黑薔薇。但有兩名花匠出拳極為凶狠,招招不離要害。劉文基體力消耗太大,拚命支撐著。
    遠處的沙灘邊緣,又有一群黑鮫人殺過來。僅剩的三名誅鮫士雖然都有傷,仍奮勇向前,不幸被黑鮫人剿殺殆盡。
    劉文基放眼四望,悲哀地想到了千步沙……
    突然傳來一聲喑啞的呼喚:“文基,退後。”
    劉文基還沒顧得回頭,便感覺一團風從背後卷來。他知道發生了什麽,立刻就地一滾,避過風的強勁勢頭,返身與魯醜會合,一起跑到繆璃和爾雅身邊。
    安勇沒有見識過薩伯的威力,驟然看到那個枯瘦的小老頭伸展開來,風過處,薩伯的衣服獵獵作響,周身流動一道道波浪狀的紋絡。波紋迅速推到腳部,薩伯雙足一並,再將雙足一頓,借著風勢,猛地把魚竿一撐,身子彈射而出。
    嗡!
    魚竿橫掃而過——
    聚氣掃。一竿通天!
    安勇陡然飛出去,狠狠跌到沙灘上,繼續猛烈後翻,完全止不住,竟在沙灘上劃出一道二十多米的溝渠。
    天空中突然映出一抹詭異的紅色。
    猶如一片血色陽光映照著薩伯掌中的長竿,竟似有了耀眼的光芒。
    薩伯獨自一人,卻如千軍萬馬、如烈火巨浪,迎著敵陣衝去。
    或許是速度太快,氣場裹起沙子,在周身聚攏,如同一個沙盾,將他裹在其中。
    人在沙中奔跑!
    廣闊的沙灘上出現奇異的景像:一個急馳的沙盾,帶著呼嘯的風聲,突然躍起,向著黑鮫人戰陣衝去。沙盾在空中膨脹。
    劉文基大喊:“趴下!”
    拚命按住魯醜,魯醜又把爾雅和繆璃帶倒。那邊的聶深和銀子彌,赫蕭和孔最……凡是反應過來的人全部趴下。
    那三十個黑鮫人結成死陣,聚合起力量,一起將手中的武器扔向空中的沙盾,隻見一片鋒芒砍到沙盾上——
    轟!!!
    遭到衝撞的沙盾爆發出更為強大的力量,天地間激起一聲巨響。
    沙盾在空中碎裂,化作銳利的武器。二百米範圍內,沙粒和石浪形成一片殺器之網,飛旋激射,每個死掉的黑鮫人、黑薔薇、花匠身上都是千瘡百孔。
    鮮血,染紅了這片無名沙灘。
    薛小蓮和安勇得以幸存。安勇應該感謝薩伯,薩伯把他打翻在地,半天爬不起來,逃過一劫。薛小蓮是因為反應快,看到銀子彌和聶深他們突然趴下,自己急忙照辦。
    薛小蓮踉蹌著起身,拽起安勇就跑。
    “那是個什麽人物?”安勇嚇得臉色蒼白,這倒是不多見。
    “符珠哩都要讓三分的人。”
    “魔鬼,絕對是魔鬼……”
    二人帶著殘存的幾個手下逃走了。
    薩伯等他們消失在沙灘邊緣,突然身子一彎,吐出一口血,跌坐在石頭上,劇烈喘息著。
    繆璃上前,想為薩伯針灸。
    薩伯淒然一笑:“如果能治,我自己就來了。”
    說著,又吐出一口血。
    眾人不忍看。劉文基蹲在旁邊嗚咽著,哭得像個孩子。
    聶深與銀子彌、赫蕭商量了一下,趕快登船是緊要事。由於輪船沒辦法開到海邊,聶深先遊過去,從船上取下救生艇,開過來接了眾人。
    救生艇駛回輪船的途中,大家都有些緊張,擔心海裏突然冒出黑鮫人。不過薩伯始終佇立在艇首,手拄魚竿,身軀雖枯瘦不堪,卻又似異常偉岸。
    海上平靜無波。
    眾人棄艇登船的時候,一片陽光竟透出雲層,灑在海麵上,迎來萬點金光。
    就連遠處的蟄礁島,居然也隱約呈現,似乎剛剛從海底浮上來,猶如仙山一般。空中的雲和遠方的幾百座小島,在這光影之中,萬般變化,鬼斧神工。
    海上的萬點金光熠熠閃爍,猶如繁星沉入了海中,漸漸熄滅了。
    銀子彌站在輪船一側,低喃:“我好像聽到了蟄礁島的呼喚。”
    聶深望著遠方緩緩消失的奇景,說:“是無上尊師赫升在召喚你。”
    銀子彌轉頭朝來時的方向看了看,輪船已經開出了很遠。“符珠哩沒有追來。”
    “嗯,在莊園與薩伯的能量衝撞,或許需要休養一下,畢竟他修補鱗片的時間並不長,雖然恢複速度驚人,但也有天道規律的製衡。”
    “是薩伯保全了我們。”
    “薩伯兩次出手,再加上我們的配合,不到十個鍾頭,殺了上百個黑鮫人。”聶深說,“消耗能量和勢力削弱,這兩件事對符珠哩都是災難。九淵市還有羅堪的餘孽沒有滅絕,等機會反撲呢。”
    “所以符珠哩需要休整。”銀子彌說。
    “但不會太久。”聶深望著九淵市的方向,“他不會容忍我們對他的挑戰。”
    下午五點多鍾,輪船終於抵達了蟄礁島。
    終於登上了魂牽夢縈的島嶼,大家都有些興奮。入島之後最近的安置點,是一片樹林裏的三座石屋,雖然過去了很多年,四周長滿了雜草,牆上生滿了苔蘚,外牆被風雨侵蝕得一片斑駁,屋子卻十分結實牢固。
    繆璃和爾雅在樹林裏采了些果子,做成果漿,當作九個人的晚飯。
    然後安排住宿。銀子彌、繆璃、爾雅一間屋子;聶深、赫蕭、孔最、魯醜一間屋子;劉文基和老師薩伯一間屋子。
    夜裏,薩伯忽然讓劉文基請來銀子彌,要和她單獨談話。
    二人足足談了兩個多鍾頭。
    期間,一直在屋外巡邏的劉文基聽到一陣爭論聲。他很擔心,卻不敢靠前偷聽。爭論聲越來越大,偶爾有薩伯的一句話飄出來:
    “……我原本不想告訴你,因為我知道你肯定會這樣選擇……”
    銀子彌不知回答了什麽。
    然後薩伯的聲音又飛出來:“你之前的十七位女誅鮫士都是什麽結果……”
    劉文基嚇得不敢再聽,慌忙走開了。
    他聽說過曆史上十七位女誅鮫士的結果,無一例外以慘死告終。女誅鮫士因此極為稀少,除了極高的資質,命還要夠硬。
    之後,銀子彌從屋裏出來,徑直走到沙灘上,坐到岸邊的一塊石頭上。
    聶深正在沙灘上巡視瞭望,見到銀子彌的身影,走過來,坐在她身邊。
    “阿銀,和薩伯談完了?”聶深問。
    “嗯。”銀子彌望著海麵。
    “談了什麽?”聶深隨口問道。
    “……他向我懺悔,說他害了我們,不該用一個假信息,誘騙我們去莊園,險些落入符珠哩的手掌,還犧牲了十幾個誅鮫士。”
    “這就談了兩個多鍾頭?”聶深感到奇怪。
    “還說了他們第五代大士團的形成和發展,點評了榮師、占恩、老黎等人的品性和才能。”
    “喔。”
    “薩伯承認他的妻子是個黑鮫女子。”
    “哦?”聶深有些吃驚,“怪不得這些年他要藏起來。”
    “薩伯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的妻子,希望我們原諒他。”銀子彌有些傷感。
    聶深輕歎一聲,望著波光粼粼的海麵。此時,月色正好。
    聶深問:“然後呢?”
    “沒了。”銀子彌說。
    聶深扭臉看了看銀子彌。銀子彌心事重重,薩伯與她談的,可能不止這些……
    “對了,”聶深想起什麽,“薩伯有沒有把符珠哩真正的弱點告訴你?”
    銀子彌遲疑一下,搖搖頭。
    聶深低喃:“薩伯‘數鮫紋’都沒有發現那個終極弱點……”
    銀子彌扭過臉看了聶深一眼。聶深似乎看到銀子彌眼角有淚痕,正要細看,銀子彌已經轉過臉,望著遠方,說道:“今晚的月亮好亮,海上好平靜啊。”
    銀子彌的腦海中,卻突然閃現出一個多月前,榮師與她的最後一次談話:
    ——你可知道,在你之前的十七位女誅鮫士因何慘死嗎?
    ——你知道她們慘死的樣子嗎?
    ——你想和她們一樣,臨死之際充滿悔恨嗎?
    ——情非你所有,情非你之任。資質高、命硬又如何?你根本擔不起一個情字!
    那是在千步沙的海岸上,戰鬥開始前,風很大,在海麵上掀起數米高的浪頭。
    然而此時,畢竟不同於彼時啊……
    “阿銀。”聶深喚道。
    “噢……”
    “想什麽呢,這麽出神?”聶深笑道。
    銀子彌努力笑一笑:“阿深哥——”
    “怎麽忽然又改口了。你以前最早的時候叫我阿深哥,後來不高興了,叫我聶深、那個家夥、混蛋等等,我都已經適應了,沒想到你突然……”
    銀子彌忽然一把抱住了聶深,嘴唇印在聶深的嘴巴上。
    聶深渾身僵住了,接著便有一陣甜蜜溫暖的潮水從心底湧出……
    嘴巴上卻突然襲來一陣疼痛。
    銀子彌在他的嘴唇上咬了一下。
    “哎……”
    銀子彌鬆開他,歪著腦袋欣賞他的表情。“甜不甜?”
    “你呀,心思好難猜的。”
    “記住這個感覺。甜甜的,痛痛的,感覺。”
    這時,劉文基的聲音遠遠地傳來:“組長,快回來!”
    聶深牽住銀子彌的手,飛快地穿過沙灘。
    銀子彌緊張地說:“肯定是薩伯出事了。”
    “放心……”
    聶深說著,忽然聽到銀子彌在哭,便停下腳步,伸開雙臂擁住她。
    “會好的。我們都會好好的。”聶深柔聲說,“就像今晚的大海和天空一樣。”
    然而,後半夜風雲突變。
    薩伯連吐三口鮮血,命懸一線。繆璃用她所有的針灸術搶救薩伯,但她看得出,其實薩伯早就失去了求生的意誌。從他一路拚殺,他就已經放棄了自己。
    淩晨兩點,薩伯啞聲低喃:“命送至無家……雲係紫蟬來。”
    然後微微地呼出最後一絲氣息。
    如露珠凋零,如雪花飄逝。無影無痕。
    劉文基跪在老師身旁,靜靜地看著。靜靜地。然後他伸出顫抖的雙手,輕輕推動老師,仿佛推著搖籃。老師的遺體微微晃動著,像一個嬰兒。
    劉文基的腦袋抵著老師的麵頰,嗚咽聲越來越大,從胸口發出沉重的轟鳴。
    眾人托起他,他又跪倒,在場者無不落淚……
    自清朝末年,五名燒屍公組成的第一代大士團,至今,第五代大士團隕落。
    由五人平起平坐的領導結構,完成了曆史使命,宣告終結。
    從李唐時期創立誅鮫士,至清朝末年赫升之死,曆時一千三百年。
    此後的誅鮫士二度崛起之路,直至今夜的薩伯之死,曆時八十八年。
    今後,誅鮫士三度崛起之路,正式交與赫蕭。
    這條路,究竟能走多久?
    赫蕭不知道答案。無人可知。
    也許百年……
    也許十年……
    也許……隻有明天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