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0章 漏一小手(1)

字數:5849   加入書籤

A+A-




    繼續向西北方向勘測,已經進入到了軍都山的腹地,這裏的山勢險峻,看著不遠處的八達嶺長城,皇甫淳還是有著無盡的感慨。他們是來測量地形的,要在這裏修建一條鐵路,已經感到如此的艱難了,可是想當年,華夏的祖先是如何在此地修築這樣的長城的?看著長城,不光是皇甫淳認為這條鐵路能修成,就連詹眷誠也是信心滿滿,他甚至都構思好了該如何打眼前這個一千多米的隧道了。

    “我們去那個山頂上看看,不用都去,你們幾個測量的跟上就行了。”

    “詹先生,我也去吧,這裏可是深山,保不齊這裏還有啥野獸呢。”說話間,皇甫淳拿了一把開山刀,“您可是我們的會辦啊,萬一出了啥幺蛾子,我這個隨行官可是要跟著沾包了,我覺得還是叫上幾個洋槍兵跟著,有備無患。”

    “這大白天的如何有野獸?野獸都是晚上才出來的,不怕!”詹眷誠有些不以為意的說道,“這些天來,跟來的士兵都辛苦了,我們就到這個山頂上去看看,很快就回來了。你既然願意去見識見識,那也行,你跟上吧。那些大兵就地搭帳篷,埋鍋造飯,今晚我們要在這山裏宿營了,看看周圍有沒有薺菜、野芹菜的挖點,這幾天都沒吃到蔬菜,光是啃饅頭了,營養不搭配啊。”

    有了會辦的這句話,那些跟來的大兵就去搭帳篷,挖野炊灶和去找野菜了。皇甫淳也沒多說,把開山刀別在後腰,紮好褲管,準備登山了。

    跟著考察隊裏的幾個洋學生,皇甫淳也弄了一套新式服裝穿著,不是特別場合,他的那套官服就放進行李包裏了。別說,這新式服裝穿著是比官服利落,起碼在爬山的時候很少被那些荊棘掛住。

    在這個年代,當時運到中國最多的貨物並不是英國的,而是美國的,美國在十九世紀末就全麵超過了英國,大批的美國輕工產品流入中國,當時的洋學生都喜歡穿上一身新式服裝,而考察隊為了登山和步行的方便,是專門從天津的洋行買了一批“工作服”,就是那種用細帆布加工的服裝,這些服裝的尺碼都比較大,隻有皇甫淳穿上後還覺得差不多,詹眷誠自己早就有專用的服裝,可那幾個學生不是卷著袖子就是卷著褲腿,沒法子,他們的個子都不高。

    五月的軍都山,已經鬱鬱蔥蔥,一派生機盎然,可那些荊棘灌木也是瘋長的時候,如果不是皇甫淳在前麵用開山刀開路,想登上這個不高的小山頂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有了皇甫淳在前麵開路,大家似乎輕鬆了不少。

    詹眷誠之所以要登上山頂查看,就是打算在這裏挖一個豎井,然後從豎井再向兩邊打隧道,這樣,整個隧道的定位和工程進度會大大的提高,可到底在哪裏開豎井,不到現場看看是不行的,這就是詹眷誠必須上山的道理。

    站在山頂上,可以一眼看到兩邊的地形,那些學生開始忙活起來,皇甫淳此時就在邊上,把看到的都用英語在腦子裏過一遍,而那些測量的事情他插不上手,也沒法去找人家學,在那個年代,想要學一門手藝得先問問人家願意不願意,否則就是偷學,就是不道德的行為,皇甫淳要避嫌。

    初夏的風景非常美,詹眷誠也抓緊時間就在山頂上畫出了初步的設計構想草圖,皇甫淳則是到周圍轉悠,掏了倆鳥窩,一無所得,人家小鳥此時都會飛了,還能等你現在去掏?看到一片野蔥,皇甫淳用開山刀挖了一大把,有這些野蔥,回去可以烙餅了,那個香味可不是菜市場買的蔥能比的。

    眼瞅著太陽西下,從山上走下去至少得一個半小時,皇甫淳悄悄的靠近詹眷誠,笑嘻嘻的用手指指他胸前的表鏈子,那個意思無需言表,詹眷誠也明白了。

    “好啦!把測量的儀器收好,咱們下山吧。”詹眷誠發出了指令。

    幾個小夥子連忙麻溜的收拾工具和測量儀,放進帆布袋子裏後背了起來,此時的皇甫淳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這下山就不需要他打頭了,自己最好的位置就是殿後。別看這些小小的舉動,很是讓考察隊裏這些知識大拿們舒爽,大家相視一笑,幾個年輕人就向來路走去,剛剛到半山腰,前麵的人就叫了起來……

    “前麵草棵子裏有野獸!”一個小年輕大聲的喊道,手裏還拔出了隨身攜帶的手槍,“我看不清楚,可從晃動上看應該個頭不小,會不會是虎豹啊?”

    前麵的呼喝讓走在後麵的皇甫淳頓時緊張起來,他也沒在山裏碰到過大型的野獸啊,可這個時候倒黴催的,難道說……他的腦子裏快速的思考著如何應付。

    “大家不要緊張,都靠攏,大聲的吆喝,嚇走野獸就行啦!”詹眷誠畢竟年過四旬,見的世麵多,“不要輕易的開槍,你們手上的那個槍不行的……”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前麵的槍聲就響了,一個學員緊張的對著拱過來的“龐然大物”就扣動了扳機,他拿著的那把柯爾特左輪手槍開火了,接著就是“嗷”的一陣動物嘶鳴,跟著就看到一頭200多斤重,一對白森森獠牙的野豬從灌木叢裏衝了出來,嚇的走在前麵的幾個學員轉身就跑,那野豬的一對獠牙眼看就要把開槍的學員給“挑”了,也就在此時,皇甫淳從後麵飛奔過去,揮起開山刀就向那個豬頭砍了下去,完全沒有章法,他好像還是閉著眼睛砍的。

    野豬的獠牙並沒有挑著那個學員,可皇甫淳的開山刀卻是實實在在的砍在了那頭野豬的腦袋上,彎曲尖頭深深的紮進了野豬的腦袋裏,那野豬頓時就身子一軟倒下了。是啊,任何動物的腦子挨上這麽一下,都會立斃當場。

    這裏的開山刀可不是後世裏那種武器,而是典型的農民砍柴用的,刀頭有一個九十度的轉折,方便用刀頭勾樹枝和雜草,真正砍伐的地方是後麵的刀刃。開山刀一般都不長,一尺左右,也不重,刀背還能當錘子使,這種刀在廣大農村和山區是非常普遍的,皇甫淳也是臨出來的時候在豐台的一個鐵匠鋪買的,想著就是一路上砍柴燒火用的,沒想到,今天他打發神威的一刀把一頭野豬給幹掉了。

    是這把刀很鋒利嗎?也不是,那是一把民間普通的柴刀。那皇甫淳如何一刀就把那野豬幹掉了?這就是人逼急了,啥也不顧了,皇甫淳從小習練道家內功,著急的時候手臂上灌以內力,別說一個野豬腦子了,就是一塊頑石也會被他一刀劈碎,隻不過他自己並不知道罷了,其他人也沒看清楚。如果換個人,同樣的刀和同樣的位置,這一刀下去就未必能把那堅硬的豬腦殼砍穿,這是需要內力的。

    “死了?哎喲!皇甫襄辦好功夫啊!一刀砍死了豬悟能啊!”跟在後麵的另一個學員驚愕的說道,“咱們今晚可是有野豬肉吃了,哈哈哈……”

    沒心沒肺的玩意,剛才不知道這股子心氣去哪兒了,典型的事後諸葛亮。

    此時的皇甫淳自己卻是大汗淋漓的呆立在那裏,剛才激烈動作讓他現在一時半會還緩不過來,詹眷誠走了過去仔細看了看死豬,沒來由的笑了起來。

    “這還真是趕寸了,這一刀劈的真準,正好紮進野豬兩耳之間的腦仁裏了,皇甫啊,你可是個福將啊,第一次出手就如此犀利,好!”

    說著話,詹眷誠從豬腦子上拔下了開山刀,隨即在周圍的樹上砍了起來,幾個學員一看連忙跑過去,“老師,您說,您說我們幹,不用您動手。”

    “砍個粗點的木杆,咱們把這野豬抬下山去,你們幾個換著抬,這頭野豬可是不小,我看足足有二百多斤。”詹眷誠笑著指揮著學員們幹活,他看到皇甫淳還沒有緩過勁來,就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沒想到你身手如此敏捷,是不是學過啊?看你文質彬彬的樣子,這動起來還真如脫兔無二。”

    “我,我殺生了?”皇甫淳在詹眷誠的一拍之下頓時萎頓下來,跟著就涕淚長流,“我長這麽大,連隻雞都沒有殺過,這可是罪過了,嗚嗚嗚……”

    “哈哈哈……人急了,什麽都能幹出來,看來你是真的急了,好!不像那幾個,當場嚇的就往後跑,你比他們強!”詹眷誠大笑著安慰著皇甫淳。“好啦好啦,你又不是佛家人,就是佛家人麵臨這樣的局麵也是要降妖伏魔的,是不是?”

    皇甫淳止住了哭聲,可是人還是提不起精神來,畢竟是他第一次殺生,而且還是一頭很大的野豬,在心理上的確是轉不過彎來。

    “剛才是誰開的槍?你看看這一槍打在了哪裏?”詹眷誠彎下身子仔細的看著那頭死豬,“你打在了他肉最厚的屁股上了,如果你不開槍,大家吆喝起來,,這頭野豬也就嚇跑了,你這一槍沒打死它,它就要找你拚命了。今天著實有些危險,如果不是皇甫勇敢,你至少要去醫院躺上半個月……”

    說話間,幾個軍人荷槍實彈的從山下爬了上來,領頭的小校一邊走一邊呼喊著,“詹會辦!你們遇到什麽了?人都還好吧?唉,剛才我們就該派人跟著……”

    “我們沒事,你們來的正好,我們打了一頭野豬,正發愁怎麽抬下去呢。”

    小校吳子玉,天津小站北洋督練公所參謀處下級軍官,這次被袁大帥派出來帶著一哨人出來擔當考察隊的保衛工作,他的這一哨人馬稍微少點,滿打滿算也就三十多個,算起來,也就是後來改編後的一個排。

    吳子玉走近了一看,也笑了起來,“看來我們今晚有野豬肉吃了,不過我看起來,這野豬是死在腦門上這個傷口,可這傷口不像是槍傷啊,好像是刀砍的,這一刀還真是厲害,誰砍的這一刀?還有啊,那一槍打到哪兒去了?誰開的槍?”

    “是,是我,沒打準,老師說打到豬屁股上了。”叫張昊子的學員舉起了手。

    “嗯,算你運氣,受傷的野豬和狗熊一樣,你不傷它,它會跑掉,你傷了它,它就要跟你拚命了,不過,你沒傷到它,我們晚上沒豬肉吃了,哈哈哈……”

    說著話,吳子玉一揮手,幾個士兵上來,麻溜的把野豬捆紮好,然後,他們拔下刺刀很快就砍了兩根手臂粗的樹枝,高個子在前,小個子在後,抬上野豬就向山下走去,一路的小跑……不跑也不行啊,坡陡豬重,地球引力可不好克服。

    “詹會辦,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一刀是您砍的吧?我聽說了,你們廣東來的,都會點武功,要是沒點本事,那一刀砍不了那麽準,看準了也未必能一刀斃命,”吳子玉走在詹眷誠的身邊,略微靠後一點,這也是規矩。

    “嗬嗬,這次啊,你可是猜錯了,我是會點三腳貓的功夫,這麽些年也沒練,早就撂下了。”詹眷誠笑著搖頭,“是那個皇甫淳砍的,那小子遇到事情還真是當仁不讓,我都沒看清楚他就衝到前麵去了,一刀下去……不過似乎也是蒙的,我看見了,他下刀的時候是閉著眼睛的,砍完了後還自己把自己嚇哭了,哈哈哈!”

    “啊?你是說那個年輕的小七品官?他……不像啊。”吳子玉回頭看了看蔫頭耷腦的皇甫淳,“還是太年輕了,才十七歲,有學問不假,可要說這打打殺殺,太難為他了,回頭我好好的安慰安慰他,說起來,他得品階還比我高呢……”

    沒錯,論起品階來,現在的皇甫淳是正七品的襄辦,吳子玉隻是一個從八品的參謀,這也是因為吳子玉沒有功名,是行伍出身,而皇甫淳是正途的舉子。

    在大清朝,弱冠的舉子少而又少,即便是中舉,吏部衙門得知年齒後也會將其放一放,論資排輩在封建王朝裏從來都有,太過年輕的肯定無法適應官場,就是中了進士,也會把你放到什麽地方去當編修,等你年紀到了才會安排你或是去六部當堂官,或是外放某個縣裏去當縣令。皇甫淳如果不是遇到了詹眷誠,怕是會候補個十幾二十年,沒準這輩子都沒得實缺給他幹。

    回到了宿營地,士兵們在那邊嘻嘻哈哈的把那野豬開膛破肚,皇甫淳自己回到帳篷裏打坐,默念師叔剛傳不久的心法,慢慢的平複自己那顆受傷的心。

    “今天有野豬肉吃,你們,可以喝一點,不許喝醉啊,這荒郊野外的,晚上還是要留人站崗!”詹眷誠今天沒有去叫皇甫淳,他知道那孩子得緩一緩。(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