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4章 練兵(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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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淳追上去說的話,詹眷誠並沒有在意,可第二天他回來後,還真是隻看到他代謝的條陳看不到人了,他有些奇怪,把站在外麵的書辦叫了進來。

    “皇甫去哪兒了?不在公司嗎?”詹眷誠一邊看條陳一邊問道。

    “今天是保安隊訓練第一天,皇甫襄辦帶著保安隊的到鎮子外麵去跑操了。”

    “跑操?嗬嗬,這個通達啊,還真是鼓搗出新東西來了?”詹眷誠笑著說道,“以後不要叫他襄辦了,從今天起,他就是咱們鐵路公司保安隊協理了,雖然這邊的事由還得兼著,可最近一段時間,他工作的重點是在那邊。我這手邊是文書啥的,你還是多幹點,搞不明白的你可以直接來問我,我跟你說啊,許多新學的知識你也得學,並不難學,甚至說比那些八股文啊,上送的條陳啊好學多了……”

    昨天回到京城裏,人還沒到,新建的郵傳部尚書張百熙和左侍郎唐紹儀已經等在家裏了,顯然,兩人是一定要見到詹眷誠本人,不見到不會輕易離開。

    張百熙是朝廷裏支持新學的主要人物,也是在京城大力辦學的核心人物,此時已經年近花甲,身體不大好。而唐紹儀則是跟詹眷誠一樣,也是120名留美幼童之一,他來了,詹夫人自然是讓家人奉上香茗等待了。

    “眷誠,我們等你等的好苦啊!”一看到詹眷誠回來了,作為老鄉、同學的唐紹儀可就開口了,“想你也是沒有吃晚飯,我們也就不講究了,你得陪我們喝一盅。張中堂,天冷,是不是跟著一起喝點?知道你身體不好,這不是提前問嘛!”

    其實,這幾個人全都是南方人,要論酒量都不咋地,唐紹儀如此說,不過是為了緩和一下大家猛一見麵的尷尬。此時的郵傳部裏可是很微妙的。

    “少川,來到我家裏你還客氣?豪華的宴席沒有,家常小菜不缺。”詹眷誠笑嗬嗬的繞過站起身的唐紹儀,恭恭敬敬的給坐在另一邊的張百熙行禮,“屬下詹天佑給中堂大人請安了!我沒有想到,這麽晚了您還在等我,您有什麽事情隻管開口,鄙人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等會糟糠會備下些許宵夜,您可現在說,也可邊吃邊說,總之,今天回來晚了,慢待了中堂,請中堂見諒。”

    “眷誠言重了,你也是忙到這個時辰才回家,比起你來,我們要舒服多了。”張百熙擺擺手,意思是免禮了,“你的宵夜讓他們上吧,我們倆過來,就是想問問,這京張鐵路今年能有個什麽樣的成色啊?可以說,朝廷裏對這個事情挺關心的,咱們郵傳部剛剛成立,目前最大的工程項目就是這個了,占用的銀子也是最多的,老朽已經年邁,對這新鮮玩意固然了解可卻不甚解,想聽個實信兒。”

    張百熙的話,看似平淡和直白,其實後麵包含的內容太多了。詹眷誠如果不是臨出來的時候讓皇甫淳給提醒了一把,他可能就會意氣風發的把今年的構想大吹一番了,一是給自己鼓氣兒,二是為開春後向新的上司要撥款買下伏筆。

    京張鐵路是在郵傳部成立之前開工的項目,現在,第一段已經通車了,而第二段的施工正在鋪開。可就是在這個時候,原來的衙門主管變了,成立了新的郵傳部,把許多不相幹的行業歸並到了一起。這個新的郵傳部的尚書就是張百熙,而詹眷誠的同學唐紹儀則是左侍郎,還有一個胡燏棻是右侍郎。這還不算,還把詹眷誠也實授正二品,任命為顧問和參議廳行走,也就是說,詹眷誠實際上是這個新設的郵傳部的四把手。而這其中的胡燏棻卻是維新改革派的元老,袁世凱搞新軍其實是接的胡燏棻的班。胡燏棻成為郵傳部右侍郎,實際上是被邊緣化了。

    張百熙是倡導新學的,也是支持新政的,但是,他強調的是先教育後實業,而與詹眷誠一起留美回國的唐紹儀則是認為,應該全麵的學習西學,講究現實主義。他可是以留洋幹隸自居的,對張百熙這樣的土包子是麵上支應,心裏卻是不以為意的。因此,剛剛組建班子,就已經麵和心不和了。

    晚上到詹眷誠家,雙方的目的也不一樣。張百熙是讓詹眷誠表個態,現在,郵傳部能夠拿的出手的項目隻有京張鐵路,這個項目要是不能按期完成,那郵傳部這第一炮就等於是啞火了。所以,張百熙需要詹眷誠有一個軍令狀式的表態。而唐紹儀則是以老鄉、同學自居,到詹眷誠這裏來,既有炫耀的意思,也有向張百熙展現與詹眷誠關係很鐵的意味。在郵傳部裏,你張百熙是中堂,沒有問題,可這下麵的人幾乎都是新軍一係的,你能怎麽辦?敬你,你是中堂,不敬你,你還是回去教書吧,一個身體不好,又沒有留過洋的老頭,是無奈黃花已落去啊!

    唐紹儀雖然跟詹眷誠是老鄉,可他是第三批出去的。由於出去學的專業不一樣,這唐紹儀一回國就混跡於官場,當詹眷誠還在當水手,唐紹儀就已經和袁世凱在朝鮮打生打死了,隨後也是一直在官場上混的風生水起。雖然現在詹眷誠也是正二品了,可在唐紹儀看來,根本無法跟他的正二品相比。

    “是啊,眷誠啊,中堂最擔心的就是你手上的工程,我跟他說,你是這方麵的專家,就連洋人都不如你,可是中堂還是希望從你這裏聽個實信兒。”

    “這個……別的我說不好,鄙人覺得,隻要撥款不遲緩,隻要我們萬眾一心,按期完工沒有問題,而我們已經把路基和鐵軌鋪到了八達嶺了,年後,我們就要開始打隧道了,在這個地段裏,我們要打四個隧道,雖然工程難度不低,可我還是有把握的,這一段搞完了後,剩下向西的路就好修了,除了懷來南沙河要修一座大橋外,其他的工程難度不會太大……哦,對了,為了我們的工程能夠正常的進行,不受人幹擾,同時,也為了我們的工程人員的安全,我們經兵部審核批準,建立了公司的保安隊,唉,就是把原來的兵勇給收編了,現在,我那裏要設置一個保安隊協理,這是折子我帶回來了,你們二位是否給批嘍?”

    說著,詹眷誠從袖子裏拿出了一個折子,與官場人打交道這麽些年,詹眷誠也不是白給的,加上皇甫淳臨出來時候給他提的醒,他可以說鐵路上的事情,但不會多說,能夠告訴兩位堂官工程進度已經是不錯了。還要做啥其它的表態?那肯定不行,怎麽應對這倆人?那就是找借口岔過去,而他提前把給皇甫淳升官的折子拿了出來,可以說,這也是要“報酬”的一個小手段。你們不是想拉攏我嗎?那好啊,我要提拔一個人,你們看著辦吧。

    “小事一樁,準。唐大人回去給批了吧。”張百熙看完把折子遞給了唐紹儀。

    “幹嘛回去啊?我這就批,下麵的衙門裏是要逐步的完善,我覺得眷誠這個頭帶的好,要是下麵都能如此勤勉辦差,咱們啥事辦不成?”唐紹儀從自己的袖子裏掏出了一支洋筆,擰開筆帽,嘩嘩的在折子上寫了批文,隨即合上了折子,“正式公文明天我叫人去辦,等到公文送達,再把這個折子換回來存檔。”

    “我這裏謝謝中堂,謝謝侍郎!好,那邊的便宴準備好了,咱們過去那邊,邊吃邊聊。”詹眷誠笑嘻嘻的,對著兩個上司是點頭哈腰的,“看到二位上官,我心裏是真開心啊,看來,我得找人寫上一幅字了,這不正是‘一堂和氣’嗎?”

    “你可真是不學無術,那四個字你這屋子掛得起嗎?”唐紹儀嗤之以鼻。

    “沒有什麽掛不起的,那四個字可是出自宋詞裏的,講究的是態度和藹可親,唐大人今天可正對應這四個字的景啊。”張百熙微笑著說道。

    唐紹儀在老夫子張百熙麵前掉書袋,能落著好嗎?人家可是同治年間的兩榜進士,又常年從事教育工作,今天無端端的被老頭子給奚落了一頓。

    其實,唐紹儀那樣說也不是沒有出處的。雍正繼位後,朝廷不穩,在當時內閣的房子裏,掛著一副橫匾,上麵寫的就是“一堂和氣”,那個時候,作為內閣重要成員的皇八子胤禩還在朝堂,把個雍正給逼的成天跳腳,最後不得不另起爐灶,建立了軍機處,把內閣最後變成了一個中轉傳送的辦事機構,就這,還是被胤禩給算計了好幾次,氣得雍正罵自己的兄弟是阿其那、賽思黑。

    阿其那、賽思黑是滿語,在電視劇裏被直譯為“豬狗”,而實際上,這是滿語裏的動詞名用,意思是“畜生不如”,並不是直接給他們改名叫豬狗。不管怎麽說,胤禟也好,胤禩也罷,還是雍正的兄弟,他們是豬狗,那他自己是啥?

    唐紹儀知道這個典故,才提醒詹眷誠的。可沒想到被張百熙給支到宋詞哪兒去了。而張百熙的話裏還有一層意思,那就是他明白了詹眷誠說一堂和氣的意思。

    一堂和氣到後來,被理解為:互相之間隻講和氣,不講原則。而此時詹眷誠的話裏肯定不是讓兩位上官放棄原則,但卻是暗示大家“和氣生財”,隻有和氣了,才能見到“十分春色”。同時,詹眷誠也是表明了,自己就想修鐵路,部堂裏的事情,他肯定是“不講原則,隻講和氣”的,換句話說,他哪邊也不沾,保持中立……這些官場上的人,開口閉口都是有名堂的,混官場不易啊。

    皇甫淳一大早就帶著選拔後的兵勇,現在叫隊員了,開始出操。而這個出操,完全是皇甫淳自己看了那些新軍訓練的小冊子後自己想出來的。

    在那個年代,別說大清國了,就是西方列強在訓練兵卒上也是稀裏嘩啦,壓根就沒有什麽科學練兵方式。火器出現前,訓練與東方的排兵布陣區別不大,火器出現後,重點是訓練火槍使用和射擊陣型等等,稍微講究點的訓練也就是隊列,沒有這些訓練的就是滿場亂跑胡亂射擊,要不然,美國的內戰不會死亡那麽多人。

    美國南北戰爭期間,全國也隻有3100萬人口,可是這場內戰,陣亡的士兵高達75萬,傷殘了40萬,這個比例可是高的嚇人,可見,他們那個時候也是胡球來的,壓根就沒有什麽訓練和戰略戰術。為什麽北方勝利了?第一,北方是工業化,大量的武器源源不斷的送到前線。第二,北方的人口是2200萬,南方隻有910萬。第三,林肯的解放黑奴宣言,讓南方的後院起火了。當然,最根本的還是社會發展進程決定的,奴隸社會早晚得進化到其他先進的社會模式。

    皇甫淳不敢照辦新軍的訓練方式,他怕有人打小報告,可新軍訓練的意思他是看明白了,他理解的是,這訓練提高的是兩樣東西,第一,是體魄。沒有強健的體魄,幹啥啥不行,所以,得把這些兵勇的體魄練出來。怎麽練呢?他想起了在書局裏看西洋書裏寫的跑步,那個時候他自己就心動,剛開始去書局上班的時候,一大早起來,他都是小跑著去,跑了幾個月後就感覺身體如燕,輕上不少。而這個跑步訓練也與新軍那邊的訓練沒關係,不把那些好吃懶做的兵勇用跑步練出來,那後邊的訓練就不好辦。當然,要練這個,也是與關寶珊商議過的。

    關寶珊的家傳算是武將出身,所以,關寶珊打小也是練武的,當然知道力氣的重要性了,就是在他帶的兵勇營過來的時候,也是帶著石鎖等打熬氣力的家夥事,要是但論胳膊上的力氣,那些兵勇還真是不賴,關寶珊行,跟著一起的馮化民也不錯,可論起腳力來,這幾個全都歇菜了,在與皇甫淳比的一場五裏路小跑中,全都蝦米了,有好幾個還捂著肚子在路邊嘔吐,而皇甫淳輕鬆的返回起點。

    “你們瞅瞅,都啥樣了?咱們是保安隊,算起來也是步兵,當步兵的腿不行,還是個啥步兵啊?”皇甫淳譏笑著數落起那些倒在地上的兵勇。

    “我們,難道我們不能騎馬嗎?”關寶珊喘著粗氣,不服氣的說道。

    “你咋不說弄個轎子坐啊?”皇甫淳的譏笑更厲害了,“咱們是啥?是鐵路衙門的保安隊,一旦出任務,乘坐火車到了地方,接下來的就要靠雙腳了,那火車難道還要把馬也給你帶過來?在比如,去軍都山那邊去辦差,你騎馬跑一個給我看看?所以,咱們要想把差事辦好,要想將來出彩,練出腿力來很重要,這跟你們拿大頂,掄石鎖是一個意思,你們那練的是胳膊,我給你們練的是大腿!”

    “對啊!這不矛盾啊,成,我們練腿力!”關寶珊明白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