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6章 練兵(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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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07年的年根是在陽曆2月12號,說起來也是巧合,大年初一是13,14就是西方的情人節。不過在那個年代裏,四九城裏還不興這個,隻有洋人多的天津、上海和香港有一些洋人,或者是留洋回來的一些洋派人喜歡講究這個。

    眼瞅著要過年了,鐵路工地上再怎麽忙,這過年是大事,到了過小年的時候,民工就走光了。皇甫淳這個協理不得不帶著訓練還沒結束的保安隊滿工地的檢查,封存一些工具,最後,找關寶珊一起商量,不管怎麽說,現如今的公司自己有保安隊了,無法再去找地方的衙門要兵丁過來值班,得自己安排值班了。

    “關隊長,你們這些在京城裏有家有口的,這過年的時候你就不用值差了,我是單身一個,又住在這附近,你們初八來就行了。”皇甫淳對關寶珊說。

    皇甫淳什麽時候搬到南口鎮了?其實,他搬過來也不久。嚴格說,他作為協理兼襄辦,在鐵路公司衙門裏是有一間房子的。可那畢竟是公事房,長期住在裏麵是不合適的。也不舒坦。正好前段時間,師父詹眷誠讓他在附近賃房子,於是,不僅給詹眷誠賃了一個相當不錯的四合院,自己也在離師父不遠處賃了一個小的四合院。這樣,他可以隨時的到師父那裏去侍候著,可這段日子,為了練兵,幾乎就沒怎麽去師父那裏,說起來,還是挺抱愧的。

    天橋的那套四合院還是由老道住著,眼瞅著要過年了,老道淩霄子也搬過來了,他說在天橋那邊太鬧了,不適宜自己修道。皇甫淳也懶得跟師叔廢話。到了南口這邊,啥都便宜,這不,還給老道請了個老媽子伺候,老道現在每天都要打坐念經做功課。而皇甫淳因為要練兵,真正回來住的時間還真是不多。

    “協理大人對我們是真沒話說,在下十分感激,尤其是經過這段時間的出操,弟兄們的精氣神可都起來了,穿上製服回家過個年,長臉啊!”關寶珊笑嘻嘻的給皇甫淳作揖,“回頭看看,我到你們這兒來是來對了,這倆月那工資可是比原來在兵部拿俸祿多多了,我那個小家也紅火了不少,不過,你原來可是說還有……”

    “關隊長啊,你別急啊!”皇甫淳知道關寶珊說的是啥,馬上堵住他的嘴,“這第一呐,別看咱們是保安隊,其實個新兵也差不多,你說是不是?咱們古人有句話叫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現在,剛剛開始,還沒拉出去遛遛,這個許多的話就不好開口,你說是不是?第二,現在寒冬臘月的,出去刨野食吃的季節也不對,是不是?熊瞎子還要冬眠呢,何況一些撈錢的行當了?你放心,開春後,保證給你整點撈錢的營生,現在不行,一心一意的回家準備過年吧。”

    皇甫的手段關寶珊是已經見識過了,不由得他不信,別看人家年紀小,可這謀事的本事可比自己這些丘八厲害多,與其嗆嗆著七個不依八個不忿的,還不如靜待來年。在關寶珊的心裏是有個小九九的,實在不行,拉著隊伍去投新軍。

    見皇甫淳的安排沒話說,關寶珊也就帶著自己的幾個跟班的回家過年去了。而在保安隊裏,也有家不在附近的,甚至還有人就沒家。在那個年代,許多從家鄉跑出來的人,都不會輕易的說出自己原來的事情,比如,當年的吳子玉就是從家裏跑出來的,在天津和北京底層混了好幾年,直到二十五六才混出點名堂。

    詹眷誠對自己這個弟子是十分滿意的,不說別的,自打他的全家搬過來後,每天早上就能聽到保安隊的出操號子,一開始他還沒聽明白,到後來才知道,那些隊員喊的是千字文,而且每過幾天就換一句,現在都已經喊道“寒來暑往”了。

    “通達啊,你這個兵練的好,我沒有看錯呢!我都在想啊,讓我那幾個小兒子也跟著每天早上跑跑,對身體有好處的。當年我在美國大學讀書的時候,也看到一些美國人早上跑步,看來,你這是從那些西洋書裏學來的,新軍可沒這個。”

    詹眷誠這天站在路邊,等著保安隊出操,皇甫淳看到師父站在那裏,就一揮手,讓馮化民帶著隊伍繼續,自己趕緊的走到詹眷誠身邊請安。

    “啥事也瞞不過師父,這還真是我從洋雜誌上看來的,在天津的洋行裏,等那些洋大班回來的時候,就把他們放在那裏招待客人的雜誌看了看,發現在西方還有什麽奧林匹亞運動會,我當時就琢磨自己回來跑跑,沒想到用到訓練保安隊身上了,嘻嘻,從目前情況看,效果還行。”皇甫淳笑嘻嘻的說道,“不過您的小公子要來,我擔心他們跟不下來啊,還是挺累的。這大冷天的,萬一凍出個好歹來,師母那一關就過不去,我覺得還是開春再說吧,不急的。”

    詹眷誠已經習慣皇甫淳這種委婉的暗示了,也沒再糾纏這個話題。

    “還真是被你說中了,部裏的事情還真是幺蛾子多啊,中堂和堂官尿不到一個壺裏去,我要不是躲在了這裏,怕也是要攪合進去,現在,就等過完年,咱們就可以開始打隧道了,隻要這隧道一通,咱們這一段的路就修的差不多了。”

    “師父,我是真佩服您的定力,我從一些商人帶過來的報紙上看到了一些消息,現在的朝局……不好說啊,下麵也鬧騰的厲害,您能一心一意的修鐵路,我覺得,這才是真的強國富民的作為,您放心,弟子無論如何都要跟著您的,您去哪兒我就跟到哪兒,這支保安隊也一樣,我一定要把這支隊伍抓在手裏,現如今,各地的豪紳家裏可都是有家丁的,咱們這說話就要進山了,我可是知道那裏有不少豪紳家的祖墳,萬一要是繞不過去,都是麻煩啊,師父,還是早點準備。”

    詹眷誠一聽皇甫淳這樣說,心中沒來由的一緊,他想過很多,卻是把這件事給忘記了,現在皇甫淳提出來,他也隻能點點頭,“我們在勘測路線的時候,好像注意了這些,在沿途基本上沒有碰上誰家的祖墳吧?你不是也參與了勘測嗎?”

    “師父,有些人強詞奪理起來不那麽簡單,我已經收到風了,這裏有不少京城大戶人家的祖陵,還大多數是滿人的,他們原來的滿姓都改了,使不少人搞不清來曆,我聽說,這裏可是有赫舍裏、佟佳氏等好幾個名門望族的祖陵,我擔心這些在宮裏有根基的人出來敲我們的竹杠啊。”皇甫淳低聲的說道,“還有啊,咱們這次修路可是自己幹的,沒有讓洋人沾一點葷腥。現在誰都知道,這鐵路修好後可是一本萬利,錢賺的邪乎,那些洋人就會如此老實的讓我們賺他們看嗎?我可不覺得那些洋人有那麽好的脾氣,我還聽說東邊那條津浦路就爭的頭破血流的,而咱們這裏如此安靜,這不正常,您老時時刻刻要心裏有個數才好。”

    其實,洋人覬覦京張鐵路可不是一天兩天了,對此,詹眷誠比皇甫淳知道的更多,甚至還有洋人找上門來,聲言,隻要詹眷誠不幹了,他們可以給詹眷誠個人百萬大洋的酬勞,而且還暗示詹眷誠,不配合他們,將來可能會受到報複。

    “唉!國家太弱,洋人欺人太甚,我也隻能盡一點匹夫的綿薄之力。你的提醒我都會記住,咱們今年就在這裏過年,哪兒都不去,反正我這人也沒多少應酬。”

    詹眷誠說的是實話,一個長期在北方做事的廣東人,的確是沒有多少親朋在此。而實際上,即便是在廣東,詹家的親朋也不多。詹家本係婺源詹氏後人,其祖父到廣東販運茶葉失敗滯留在了南方。而詹眷誠又是其父親五十歲才老年得子,後來還有一個小兒子,現在,留在南方老家的隻有弟弟還在務農。詹眷誠的兩個大一點的兒子和大女兒都在外地讀書,隻有過年的時候才回來了。

    “年貨我已經派人去準備了,一半晌就給您送到府上,這裏還不錯,沒花多少錢就辦的差不多了。”皇甫淳又轉變話題,免得師父一大早就不開心。

    “通達啊,你家在桐城,這個年怕也是回不去了,過年的時候你到我宅子裏來,跟我們一起吃年夜飯!這北方人過年吃餃子,我到現下還是不習慣。”

    “好嘞!我也是不習慣,過年的時候去您家裏蹭飯。”皇甫淳立即打蛇隨棍上的說道,“不過師父,過年的時候該走動的還是得走啊,要不,咱們的工程款…”

    “嗯,這個師父醒的,你琢磨琢磨,這大過年的我帶什麽年禮好?”

    “那個我都有預備,另外,我在南口鎮的攤上最近又淘換了點古玩,有些瓷娃娃還是明代嘉靖年間的,過年,送這個吉祥,到時候您拿著。”

    “嗬嗬,你小子,我是真沒想到,年紀輕輕的,還懂得識別古玩,四九城裏的那些朝廷大員,就沒一個不喜歡這些的,以後有這樣的東西你隻管收下來,錢不夠你到我這裏來拿。”詹眷誠聽了徒弟的安排,心情頓時就好了起來。

    “師父,我家裏可是有一幅八大山人的自畫像,那東西不能送人,我給您送來吧,保不齊您將來就能有用處呢。”皇甫淳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那幅畫也是我在天津辦差的時候在地攤上撿的,沒花幾個錢,可那畫到現在起碼有快300年了,滿人不能送,可將來萬一要是遇到搞洋務的漢大臣,我琢磨著管用。”

    “真的?”詹眷誠盯著皇甫淳看,“別什麽漢大臣了,師父我就喜歡。”

    要說這搞工程設計的人,多少對畫作有興趣,他們畫不了那些文人畫,可畫起工程圖來都不含糊,這裏麵是有相通的地方。皇甫淳一說,詹眷誠就來勁了。

    “成,晚半晌我給您送家去。”皇甫淳爽快的答應了。

    與師父拱手作別,詹眷誠去衙門裏上班,皇甫淳去保安隊繼續訓練那些隊員。

    以皇甫淳的腦袋瓜子,自然知道關寶珊這樣的滿清基層軍官腦子裏是怎麽想的。在滿清的曆史上,一些軍官從來都是把部下當成自己的私產的,在他們那裏實行的是家法,見到上級自稱“奴才”,見到下級那就是老爺了。可一旦水沒有端平,出現反叛和跳槽的也比比皆是。而皇甫淳就是想在下麵做手腳,他可不能允許關寶珊這樣的人輕易的拉走隊伍。這是他留下來值差的動機之一。

    什麽樣的人最好收攏?就是那些沒家沒口的人,就是那些等待機會的人。

    馮化民,也是山東人,十五歲的時候拜過道人為師,學過道家功夫,庚子年參加義和拳,後來被打散了,這才投入被榮祿收攏的兵勇營中藏身。後來,榮祿死了,收攏的兵勇也就被各個兵部派係給瓜分了,馮化民最後進了關寶珊統轄的兵勇營,由於他會點武功,還識字,加上孔武有力,於是,逐漸成為關寶珊身邊的人。上次去天津采買,這關寶珊耍心眼,派馮化民跟著去。結果,這一路上皇甫淳的做派就讓馮化民心服口服了。回來後,皇甫淳又親自教馮化民打槍,這更進一步打動了馮化民的心。眼下,年根上,馮化民也是回不了老家,畢竟在家裏還被通緝著呢,於是,被皇甫淳指定為值守的小隊長。

    “化民啊,讓不能回家的弟兄們值守,頗有些不近人情啊,沒法子,咱們可都是有責任的,用古話說,是王命在身,可是,咱們不能讓大家沒點想頭,我請示過總辦了,留下來的弟兄,過年給15快大洋的幫補……”

    “哎呀!跟著協理總是吃香的喝辣的!真是爽快!”皇甫淳話還沒說完,馮化民就喊了起來,“弟兄們,都聽好了,咱們可不能給總辦大人丟臉,更是不能給咱們的協理大人丟臉,年根上,保不齊就有一些黃鼠狼啥的,咱們得小心點!”

    “誒!你剛才說黃鼠狼……我還真想起了個事,明天,咱們進山裏去,想法子給總辦大人整點野味回來,以前沒有家夥事,不好弄,眼下,咱們可都是有洋槍了,害怕打不著那些畜生?我批準了,每個人帶十發子彈,打完咱們回來!”

    這就是皇甫淳的滑頭了,明明是要趁機帶著與自己比較近乎的人到山裏去練槍,卻非要說是去打獵。事實上,那個時候,山裏的野味是真不少,因為,能夠打獵的人家可是不多,又沒有現代化的獵槍,想去打大動物基本不可能。

    讓皇甫淳沒有想到的是,這次出擊,收獲多到他自己都頭疼了。這些跟著去的隊員,都是隊裏吃苦耐勞,刻苦練習的人,以前沒子彈,這有了子彈還不……

    “這老虎是誰打的?大家都蔫呼的不許言聲!”皇甫淳看著地上的死虎說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