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9章 綁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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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按照京城裏的習慣,小年過了,算是正式開始過年。家家戶戶開始貼門神,貼春聯,貼窗花,許多衙門除了留下值更的人外,基本上都放假了。有人說了,曆史上不是記載著有些朝代過年才放幾天假嗎?說明朝的嘉靖皇帝才給官員四天假,怎麽這裏說衙門裏都放假了呢?這不符合曆史吧?

    其實啊,嘉靖皇帝那四天假也不是真的,到了年根上,誰還辦公啊?隻不過說的是封印的時間而已。什麽叫封印呢?在古代,官府放假就是不辦公了不簽押了。不辦公,那官印就不能用了,要有專門的人員將印鑒等包好封存起來。嘉靖朝無非是封印的時間短點,其它的,誰管?嘉靖還能不讓老百姓過年?

    大清國的過年是從皇室二十三祭祖、祭灶開始的,到了臘月二十六,各個衙門裏基本上就無人班了,當然,當值的還有,從古至今,這個都得有。而給各個關係戶送年敬也就要從這個時候開始,當然,這個時候的年敬可不許送銀子,這是定例。說,下麵每年要給朝廷裏的大員們送的各種花銷是不少的,比如說,夏天有冰敬,咋,天熱哪裏來的冰?有沒有無所謂,給錢就行,其實就是當下的降溫費。冬天呢?冬天有碳敬,就是烤火費。而到了年根上,下麵要往主管衙門送“年敬”,也就是過年的開銷。而過了小年後,京城裏相互之間送的就是另一種年敬了,這個往來主要是看關係了,說是互相,可還是從下往上,沒有說那個中堂會禮賢下士的去給自己的部下送,就是去送,那也是“賞”而不是敬。除了給上麵送,還有平級之間的往來,比如說,唐紹儀和詹眷誠現如今都是二品大員,說起來也是相互牽製的關係,這相互之間的往來就有說頭了。

    大家和氣的時候,相互送的都是半斤八兩,你給我一個百年老參,我就回你一個更老的何首烏,你送一對翡翠,我必定還你一個西洋琺琅彩,總之,大家也就是送來送去,到最後,送的東西最後回到自己手上的也不少見,與現在過年時候相互送禮也差不太多,這都是人情往來,都是看各自的關係圈。

    可今年,詹眷誠就有些尷尬了,說起來,他是新晉的二品,像往年那樣湊合事肯定不行,可要說送好東西,詹眷誠是真沒有。他的薪俸不低,可要看跟誰比了,跟什麽比了,如果說跟那些王公貴族比,他那就是個窮光蛋,要想拿自己的薪俸去買好物件,中間人都不會搭理他。本來,詹眷誠還琢磨去天津的洋行裏淘換點洋貨回來忽悠人,可那也是相當有風險的。你能去,人家就不能去嗎?指望那些洋人幫你保密?那不是捏著鼻子哄眼睛嗎?根本就不可能。他是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那個不怎麽起眼,也不怎麽出頭的徒弟卻是幫他解決了這些問題。送虎肉、虎骨,那不在乎是多少錢,你在京城裏,有多少錢能買到新鮮的虎肉?光是這個稀罕,那就足夠給詹眷誠掙回所有的麵子了。

    詹眷誠不是傻瓜,那張虎皮第二天就送到一個硝皮子的店鋪裏去了,給了對方五十塊大洋,算是堰口費,保密。那店家可高興壞了,不為別的,光是從虎皮上刮下來的碎肉白筋就足足有2斤多,店家立即去集上買了十五斤二鍋頭,把那些東西全都泡了進去,還放了不少亂七八糟的中藥,反正方子上有的就不能少,方子上沒的,也未必不能放,然後用膠泥封上壇子口,悄悄的放進自己家裏的地窖裏去了。店家心裏暗自盤算著,等到幾年後,那壇子酒可就是天價了,嘿嘿……

    皇甫淳清早就離開了詹府回到衙門,他要仔細的檢查過節時候的歸置,大小事務都得操心。現如今,在鐵路衙門裏,誰都知道,這協理大人除了不會修鐵路,其他的事情可都能說了算。今年,由於總辦大人計劃周到,剝下來的銀兩不僅沒超,還節省了不少,於是,這過年的時候,給大家發的過年錢也就寬鬆了不少。

    下午,皇甫淳從各處巡視回來,自己的桌子上放著一張名錄,別人看不明白,可皇甫淳一看就知道是師父詹眷誠放的。這個名錄裏都是節前要去打發的主,具體該如何去辦理,詹眷誠是讓皇甫淳先拿出個章程來。

    於是,皇甫淳按照名單上的人物,分別的列出了該送何物,該送多少。比如,唐紹儀,此時正當壯年,家中妻妾三人,送虎肉要比送虎骨好。張百熙,已經年過花甲,肯定體弱多病,送肉吃不動,不如送虎骨,該如何弄,人家飽學之人焉能不懂?至於袁大帥那裏,皇甫淳認為,袁大帥對詹眷誠有提攜和相馬之恩,那張虎皮應該送過去,沒硝出來?禮單送過去即可。那些新軍裏的佐領和統製官,每家一包虎肉,足夠他們過年樂嗬和吹牛了。別看他們手下有槍有炮的,真想去打老虎,是那麽容易嗎?有那麽好的運氣嗎?

    皇甫淳就沒想過詹眷誠想留下點什麽嗎?想過,不過,他替老師想了,這頭老虎身上的東西最好是不留,留下來都是禍害,你弄了一隻老虎的事情瞞不住,那老虎身上有啥玩意人家也知道,你現在不送沒關係,等到了時間,人家就會登門來求,如果來的人多,你給誰?給誰都不對,給誰都得罪人。與其那樣,不如趁年根上的機會,就是錯了,也有話說,忙,亂了,送了,咋地?

    不過,皇甫淳還是給詹家留下了一些東西,那四顆虎牙他悄悄的留下來了,將來師父送給誰就不操心了,這也是因為,年根上,這虎牙可是不好送,不吉利。

    晚半晌,衙門裏就沒啥人了,過了小年後,大多數的辦事人員都回家過年去了,哪怕是住在附近和城裏的,都不來上班了。皇甫淳收拾收拾,也拿好自己的東西,帶上那個名錄,騎上馬向詹府走去,師父約好了今天要去過小年的。

    按照皇甫的級別,那是可以坐轎的,可這年根上了,到哪裏去找轎夫?再說了,自己年紀輕輕的,沒來由的讓一些半大老頭子抬,太傷陰德了,他不幹。

    “師父,弟子皇甫淳給您請安了!”一見到詹眷誠,皇甫淳就打千請安。

    電視劇裏總是把那個時代的請安演繹成跪下磕頭,在大街上遇到上司也是如此,其實,那是不真實的。盡管在清廷裏,各種禮節繁多,可實際上也不是隨意就下跪的,隨意下跪的人是會被人恥笑和瞧不起的。隻有乞丐、囚犯和下九流的人才見人就下跪,祈求饒恕他們的低賤,他們的下跪是不值錢的。你讓眾多人見麵就下跪,那多費褲子啊,弄的髒兮兮的,後麵還怎麽與其他人見麵?

    晚清時,人們見麵行禮最多的就是作揖,以下見上的就是打千,而打千並不是下跪,連單跪都沒有,就是左腿前出彎曲膝蓋,右腿後伸,也是膝蓋打彎,然後右手平方在身側,左手舉在胸前,好像是單手佛揖,這就是標準的“打千請安”。

    這裏還要給大家解釋一下,我們平日裏說的作揖,其實就是俗話說的抱拳禮,清末民初後,國人深陷苦難之中,讀書人更少,許多農村百十裏內沒有讀書人,大家弄不清楚那叫啥,幹脆簡單的就說是抱拳禮了。實際上,那就是作揖,這作揖也有講究,國人以左為大,所以,左手要抱在右手彎曲的手背上。這種禮節其實也是從古禮簡化過來的,在上古乃至秦漢時期,古禮作揖是雙手合攏,平直伸出,雙掌內折九十度,彎腰低頭,著實辛苦和麻煩,經過千年的傳承和簡化,形成了抱拳式樣的作揖,直至今日,在傳統節慶和歡慶見麵時,許多人夠不著握手,咋辦,還是抱拳作揖。可見,國人在禮節上要比西方揚手喊“嗨”鄭重的多。

    作揖都是如此嗎?也不是,出家人的作揖就不是這樣,道家的作揖是把左手的大拇指握在右手掌裏,從側麵看,那幾乎就是個太極圖形了。而佛家的作揖則是直立合掌,也叫“佛揖”,沒有哪個和尚會向你抱拳的。

    “來,通達,這是你兩個弟弟,這個算是你師姐吧。”詹眷誠帶著三個大點的孩子出來歡迎皇甫淳,“其他幾個小的正在後院裏折騰呢,都是你弄來的老虎鬧的,他們在那裏看那副骨架呢,你也算是厲害,硬是把一副骨架剝了下來。”

    原來,虎皮已經送出去,虎肉等也都被林伯叫人分好包好,隻有這副齊整的骨架還豎立在後院的馬棚裏,幾個小點的孩子正在那裏指指點點的。

    “師父,那個骨架我已經托人給同仁堂掌櫃的帶話了,估計明兒一早他們就來了,我想過了,那四顆大牙可以留下來,其他的……您看,我這裏都寫好了。”說著話,皇甫淳拿出了那張名錄,“您先看著,我與師姐和師弟們去見禮。”

    詹順蓉,說起來比皇甫淳大,其實也就是大了幾個月,隻不過,人家是年根生的,屬歲尾金豬,而皇甫淳是端午出生,活脫一個小老鼠。

    “師弟見過師姐,見過二位師弟!”皇甫淳走到那邊與幾個年輕人見禮。

    “行了吧,我們家可不講究這些舊禮,爹說,你是個很有才氣的舉人,這點比我們強多了,我和二弟都還在天津新學堂讀書呢,將來,我們也要出洋的。”詹家大兒子文光活潑大方,一看到皇甫淳就覺得親,“不管怎麽說,你拜我爹為師父了,那你就是我家的大師兄了,今後,你可得照顧我點!”

    “是啊是啊,大師兄,我是二弟文中,現在還在讀中學,大哥可是已經要進預科了,爹爹說,隻要我們肯讀,他會送我們出洋去讀書。”老二文中也說道。

    “好啦,都進屋吧,你們不就是吃了一頓狗肉嗎?難道就真的不怕冷了?”大師姐順蓉對皇甫淳說道,“師弟,別跟這倆臭小子磨嘰,他們就想著到外麵打雪仗呢,你現在可是官,得有個身份才成,不能跟這倆青頭仔胡鬧的。”

    “是,謹遵師姐教誨。”皇甫淳立即低眉順眼的說道,然後小聲對文光說道,“師弟,你們先忍忍,攢足力氣,到了年三十晚上,哥哥保證陪你們玩個樂嗬!”

    “真的?你可不許耍賴喲,我這裏記住了!走,文中,咱們去後院。”

    倆半大小子就被皇甫淳給支走了,而師姐此時卻是仍然在看天,似乎心中有所盼,皇甫淳稍微一想,心中頓時也就明白了,悄悄的走開。

    沒走兩步,就有下人過來叫他,說是老爺在書房裏等他去回話。

    “師父,我來了,您有何吩咐?我這就去辦。”一進門,皇甫淳就表態了。

    “不是去辦事,叫你來是問問你,這虎皮送給袁大帥好嗎?”詹眷誠點著那張單子,“我原來還想把這張虎皮留下來的,你倒是有主張,給我送出去?”

    “師父,這張虎皮咱留不得。”皇甫淳趕緊從桌子上拿起洋煙盒子,從裏麵抽出一根煙,然後劃著洋火給師父點上,“咱們給這麽些人家送了虎肉,虎骨,家裏弄了一隻老虎的事情就保不住密了,有虎肉虎骨,那虎皮呢?多少人會盯著?放在家裏就是個雷啊,不如趕早送出去,你忘記‘懷璧其罪’的典故了?”

    聽了皇甫淳的話,詹眷誠長長的“哦”了一聲,不住的點頭,隨即又問道,“為什麽是送給袁大帥而不是給其他的王公大臣?我這樣幹算不算是拍馬屁?”

    “這個啊,我也是想過了。”皇甫眨巴著眼睛繼續說道,“不管您送什麽到袁府去,都會被說成拍馬屁,事實也是,這個沒啥好避諱的。關鍵是,現如今隻有送給袁大帥是最合適的。送給別人,也許將來會有好處,可……咱們眼巴前的坎就多了,這條鐵路還修不修?在咱們身後不光是有一些國人在找咱們的茬,同樣也會有洋人在搗亂,誰都知道,一旦這條鐵路修得了,能賺的錢未必比東邊的哪條線低啊,這口外的牛羊、山西的寶貝,可都能順著這條線運出來。如此賺錢的買賣,沒有一個強力的人物罩著,咱們還怎麽幹?至少,袁大帥現如今在台上,不管是滿人還是洋人,都拿他沒轍,重要的是,他手上可是有新軍的六個鎮啊!如果這張虎皮沒到袁大帥手上,大帥會如何想?會怎麽看你?這說話就要過年,過完年,今年的工程款可就到了裉節上了,沒有那些工程款,您那隧道怎麽打?”

    “有理有理!將來我不去考慮,一定要先把這段鐵路修通!當年林大帥都能說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吾輩豈能不如先賢?”詹眷誠豪氣幹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