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39章 周旋(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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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化民說的和皇甫淳說的,讓大胡子趙登舜很是費了一些腦子,還是懵懂的不明白,此時,馮化民可是真沒眼看了,“就你這腦子,還敢出來撈世界?”

    “好吧,我給你簡單的解說解說。”皇甫拿起一顆花生米扔進了嘴巴裏,“你們從天津到你們下手的楊奕莊站是不是坐的火車啊?”

    “是,不過我們是先到的豐台,然後又往回坐。”趙登禹瞪眼說道。

    “嗯,這樣說你們是坐了兩趟?對不?”皇甫認真的算著,“而且,你們回去還得去坐一次,否則,帶著那麽多銀子,走下麵你們也不敢,是不是?”

    大胡子連連點頭,他的那幾個手下也對皇甫的話感興趣了,因為有銀子了。

    “你們這哥幾個都要坐車,都得買票,前前後後的,就你們這些人,怎麽省,也要花上20多塊大洋,而這個錢,除了火車運行的耗費外,剩下的就是利潤了,而這條鐵路是洋人修的,這些利潤就都被他們拿走了。有多少知道嗎?”

    此時,除了趙登舜外,他的幾個手下都拉著凳子坐了過來,一個個眼巴巴的看著皇甫淳說話,就像是去大車店裏聽人家說書那樣,這樣的稀奇事,沒地兒聽。

    “我們總辦第一次到天津去拿錢,那可是在通往奉天鐵路裏的份子錢,一次就是150萬塊大洋!而且,咱們占的份子可是很小的,真正的大頭全部洋人拿走了!會算的不妨琢磨琢磨,這修鐵路能讓洋人撈走我們多少錢?”

    “他娘了個腚的!我現在明白了,那洋人讓我們綁詹總辦家裏的人,就是威脅詹總辦不能去修我們自己的鐵路!這群灰孫子!耍我玩啊!”

    突然,大胡子趙登舜發作了,他沒見過世麵是真,可他不傻,被皇甫如此一說,他自然就聽明白了,洋人是用下三濫的手段來阻止華人修路,最後出了事情怕還要他這個土包子去背黑鍋,這個氣可讓他忍不了啦,拿起桌子上的酒壺,咚咚咚,又是半壺酒下了肚子。隨即一抹嘴巴,眼珠子通紅!

    “還不止這些呢!”皇甫見大家都來了情緒了,幹脆就向這夥人交代了實底,“就在你們綁走我們大小姐的第二天,你們要贖金的事情還沒有落實的時候,一個叫查道理的洋人找上我們總辦,這個查道理是仁濟洋行的總經理,傳話給我們總辦,願意出20萬大洋的年薪,讓我們總辦去跟他們幹,可我們總辦沒有答應。現在,我們寧可出贖金,也不去拿那洋人給的錢,那不是錢,是在給我們下套!如果按照一般人的想法,拿了洋人的錢,女兒也能回來,多好啊?可是我們總辦說了,就是傾家蕩產,就是家破人亡,也要把咱們自己的鐵路修好,否則,對不起列祖列宗啊,對不起咱們大清國的黎民百姓啊!”

    說到這裏,皇甫有些小激動了,他高舉起雙手,向著北京方向抱拳,“我跟著這樣的總辦大人,是我這輩子的運氣,我們都想好了,就跟著總辦在咱們的東西南北修鐵路,一定要把咱們自己的鐵路修好,讓咱們的錢不再給洋人!”

    “啪!”隻聽到一聲響亮的耳光聲,原來是趙登舜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我真是混啊!竟然被天津那幾個混子害得當了一回漢奸!回去我就找他們這群孫子算賬!咱們山東好漢決不能咽下這口氣!還有你,禿子!你這都結交的是什麽人?”

    禿子頓時嚇傻了,趕緊的左右開弓的抽起了自己的雙頰,老大自己打了一邊,那禿子自己肯定就得打臉的兩邊了,而且還得使勁,得有響。

    “這位大人,我們錯了,錯的沒邊了,我們這就走,贖金不要了!回去找那中人的晦氣,這就算是跟我們趙家堡結下梁子了,而且,我還要發江湖貼,把這群人的狼心狗肺廣告江湖,我看他們還怎麽在江湖裏混!”趙登舜豪氣的說道。

    皇甫見他們是真的要走,趕緊伸出雙手,虛空中招呼大家坐下,“趙大當家的,稍安勿躁,別急啊,這黑燈瞎火的,你們怎麽走?再給自己弄出點毛病來,不劃算啊!來來來,我們投緣,你們坐下,聽我繼續給你們說叨說叨。”

    叫住了這些趙家堡的人,皇甫又對身邊的馮化民說道,“去跟老板商量商量,看看這店裏還有啥嚼裹,這到天亮至少還有4個時辰,別讓你這些老鄉們幹坐著,整點吃的,整點喝的,明兒天一亮,我把贖金給他們,讓他們先把度春荒的糧食整回去,至於其他的嘛,不是有句話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敢問大人如何稱呼,俺趙家堡欠你的大恩了!”趙登舜頓時淚花子都出來了,“我們是粗人,想這些事情總是不齊全,您說的對!我又錯了!”

    “哦,我無足輕重,鄙人免貴複姓皇甫,鐵路衙門一個小吏爾!”

    “多謝皇甫大人手下留情,高抬貴手,今後,您就是我老趙的朋友了!”

    這邊在掰扯,那邊,店家也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聽明白了,都不用馮化民去說,帶著小二幾乎把店裏能夠拿出來的東西都拿出來了,幾壇燒刀子也抱了出來。

    好嘛,幾張桌子拚到了一起,這簡直就像是山寨裏要入夥的架勢。

    皇甫這個時候又從袖子裏拿出了兩個信封,擺在趙登舜的麵前,“識字嗎?”

    趙登舜赧顏的呶了呶嘴,“上過二年私塾,粗通文墨。”

    “那好,你自己打開看看裏麵是什麽?”皇甫淳把信封推到了大胡子麵前。

    大胡子猶疑的打開了一個信封,一看,“這好像是你們當兵的關防。”

    “沒錯!這就是我們出來的路引,你們也看到了,我們可都是帶著洋槍的,,也是正規的新軍!如果真打起來,你們一個也跑不了!”馮化民用山東話說道。

    聽了這個話,旁邊的膽子小的人已經大氣不敢出了。趙登舜又打開了第二個信封,一看,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這,這是刑部的海捕文書啊!哎喲我的娘呃!這可是要了弟兄們的命了!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哇……!”膽小的倆年輕人突然就哭了起來,並且渾身瑟瑟發抖。

    “好了!別哭了,把海捕文書都給你們看了,你們還怕個啥?”皇甫說道。

    “是啊!我們大人心善,發慈悲,要依著我們的意思,你們早就被拿下了,而且,我們也都計劃好了,要不是聽說你們是為了春荒才幹的,你們都……”

    “好啦,化民,你也是山東人,跟他們應該有話可聊的。”皇甫打斷了馮化民那凶巴巴的話,“唉,國家羸弱,備受洋人欺辱,我們當不了國家棟梁,可至少要盡點微薄心意,趙家堡鬧春荒,咱們能幫多少就幫多少好了。”

    “可是,可是這個錢我們拿著臉熱啊!這可是總辦大人的薪俸啊!給了我們,讓人家怎麽過?他家裏過不了,怎麽去修鐵路啊?”趙登舜還真是不糊塗。

    “這個錢最後我是想讓官府出,總辦大人為了國家修鐵路,把女兒都給撘進去了,這可不行,回去後,我找那些管錢的書辦商量商量,這個賬可以走公賬。不過有一點我可是提醒你們,那樣洋人給的錢就不要去拿了,拿了,你們趙家堡就幾輩子都洗不清了,這就是規矩!其它的都好說!明白嗎?”

    “咣咭!”趙登舜踢開凳子,一下子向皇甫淳跪了下去,“皇甫大人,請受我趙登舜一拜!打今兒起,您就是我們趙家堡的恩人!將來但凡有事,隻管差遣!”

    趙登舜說完就給皇甫叩頭,呼啦!哥幾個全都跪下了,幾個年輕的像雞琢米一樣的在冰涼的地上磕頭,那個禿頭也要使勁,皇甫淳趕緊喊住了。

    “那個練鐵頭功的,你別把人家的地磚瞌碎了,那是要賠的!”

    “哈哈哈……”房間裏頓時又傳來了一陣大笑,這個氣氛算是緩和回來了。

    “這兩個文書呢,按理說可以燒掉,可我們回京去的時候還得交回去,所以,沒法子,我得收回來。”皇甫說著把兩個文書收好又塞回了袖子裏。“來,我們喝酒,吃菜,大家可以隨便,別都端著了!趙大當家的,現在你跟我喝不喝啊?”

    “喝!不管咋說,這次出來見識了高人,我趙某絕不會忘記你這個恩人!”

    “好說好說,用江湖的話說,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今後有緣一定會再次相見的,不過,我還是有一句話告訴你們,這次你們買糧用不了那麽多錢,多餘的錢幹啥呢?回去讓年輕的後讀書,讓他們去新學堂讀書,隻有打開了眼界,今後才能少犯錯誤,你們說是不是?”皇甫舉著酒杯,跟大家挨個碰杯。

    這一晚上,皇甫不僅把趙家堡的人都給震了,也把馮化民給感化了。在馮化民的眼裏,年紀不大的協理大人是真是“仁義”,這個差事辦的漂亮。

    後半夜,都喝大了,七倒八歪的在館子裏睡著了。雞叫,天亮了。皇甫安排馮化民去找馬車,載著順蓉大小姐去楊奕莊火車站,在那裏等候去豐台的火車,還特別告訴馮化民,買頭等艙。而皇甫則是帶著小徐子去了日升昌票號,把昨天存的錢都提了出來,現銀給了,銀票也給了。然後讓趙登舜趕緊離開。

    下午,保安小隊全體都回到了南口鎮,皇甫也不含糊,每個大兵給了20塊大洋的補貼,鄔絲茅和小徐子,沒人給了30塊大洋,而馮化民則是給了50塊。保安隊這夥人頓時就都笑逐顏開,當天晚上就去鎮上的館子裏吃飯了……

    皇甫沒有想到,詹大人一家居然坐最後一班通勤車全都返回了。而他此時,正準備提溜著剛剛從鎮上找人買的一條羊腿回家,他也該去給老道回個信了。

    詹眷誠一家回到南口鎮,並沒有去找皇甫,其實,詹眷誠下午的時候就讓林伯帶著幾個家丁先回來了,把這邊的院子打掃幹淨,該拾搗的得拾搗。

    詹眷誠回來並不是因為女兒的事情,對於女兒的事情,詹眷誠知道皇甫應該能處理好。女兒回家後,詹眷誠也沒說什麽,倒是夫人把女兒關到房間裏審問了一個時辰,好在,趙家堡的人不是真正的下三濫的響馬,基本沒事。

    詹眷誠是打著節後工程趕工的旗號回到南口鎮的,而實際上,他是要躲開紛爭的郵傳部尚書位置的爭奪。作為二品大員,他對朝局焉能一點不知?現如今,國家剛剛從庚子事變中慢慢的緩過來,可是朝廷裏的爭鬥又開始了。

    還是老一套的權力之爭。光緒在位三十多年,連個丫頭都沒生出來,這皇位的繼承本身就出了問題。從鹹豐開始,這皇家就生不出孩子了,單傳給了同治,結果同治連20歲都沒有到就嗝屁了。光緒其實是同治的堂兄弟,慈禧當時玩了一把代夫收子的把戲。可是光緒也沒有孩子,現在,慈禧已經到了七十三八十四這個坎上了,這老太太也夠狠的,竟然對身邊的皇族說,絕對不能走在光緒的前麵,這個話能讓幾個愚蠢卻有野心的幾個兄弟安生嗎?他們全都在活動,能不能登上大位?至少混個攝政王吧?

    曆史還真就是如此的荒誕,慈禧死的時候七十三,比她先死三天的光緒才三十七,三天的時間裏,慈禧立了光緒弟弟載灃的兒子溥儀為帝,也是三歲,載灃終於混上了攝政王的位置,時年三十五歲。從光緒載湉和弟弟載灃,都是慈禧妹妹的親生兒子,光緒不成了,讓弟弟載灃接著幹,讓一個三歲的孩子接著幹。鬧了半天,這慈禧幹的是武則天都沒幹成的事情。

    朝廷裏的爭鬥自然也反映在下麵各部的權力爭鬥,張百熙死後,唐紹儀並沒有掙到郵傳部尚書的位置,反而是一竿子給支到了奉天去當巡撫了,而這個奉天的巡撫其實就是個虛職。在滿人的眼裏,奉天是龍興之地,在那裏可是有專門的機構的,叫著奉天府,這奉天府可是由皇家大內直轄的,壓根就沒巡撫啥事,唐紹儀去奉天當巡撫,管的其實就是在東北與洋人之間的外交。

    唐紹儀爭奪郵傳部尚書失敗,前來當尚書的是剛剛從雲貴總督位置上進京的林紹年。而且是花了大價錢,走了慶親王奕劻的門路。就是這個奕劻,貪婪和腐敗,夥同兒子在朝廷裏賣官鬻爵,徹底的把朝廷裏的平衡打亂。

    把唐紹儀從京城支走,其實也是載灃等人褫奪袁世凱手中的權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