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40章 要錢開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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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裏的事情,詹眷誠經過這個年也算是整明白了。前兩天,唐紹儀還拉著自己說話,看那架勢,郵傳部的尚書是勢在必得,可這轉天就老母雞變鴨了。沒當上尚書也無所謂啊,還被調到奉天去幹那無關緊要的事情,這個意圖太明顯了。
詹眷誠的女兒被綁了,能夠來關心他的人還真沒幾個。唐紹儀自己的爛事弄的窩火,接到上諭就去了天津了,在那裏,他想先避避風頭。新上任的尚書林紹年是從地方官的位置升遷進京的,在擔任郵傳部尚書之前,以侍郎銜充任軍機處大臣,排名比較靠後。說,這林紹年其實是個雙麵人物,他的年紀可是不小了,可這家夥曾經力諫當年慈禧挪用海軍軍費修頤和園的事情,使他名聲大噪。另一方麵,他也不是絕對的清官廉吏,如果他們這一級的地方封疆大吏在外應和戊戌變法,光緒也不至於最後被囚禁在瀛台,從根上說,還是一個迂腐的腐儒,既做不到兼濟天下,更做不到獨善其身,在軍機處裏,與奕劻的關係也是很微妙,於是,幹脆想從軍機處裏出來,於是給奕劻送禮,暗示自己可以去郵傳部。
奕劻對林紹年也是十分的忌憚,自己兒子在天津玩了一把貓膩,這些日子正被禦史趙啟霖參劾呢,而林紹年的態度卻是旗幟鮮明的支持趙啟霖。於是,奕劻就通過幕後的活動,先把林紹年給安排到了郵傳部,還捎帶手的把唐紹儀給趕走了,使幕後的皇室代表載灃等人是撫掌大喜,他們認為,這些漢人接搞新政和建新學之名,已經搞了太多的“造反”舉措了,麵臨新軍裏諸多的漢人將領,必須要把他們的頭領拿下,而這個頭領就是袁世凱。袁世凱就是在這樣的形勢下,主動讓出了諸多職位,北洋軍也不管了,為了韜光養晦,在朝廷裏掛了一個虛職。
詹眷誠的女兒被綁票,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是在昏庸腐敗的清廷裏,還真不算個事。林紹年象征性的慰問了詹眷誠一下,同時還是強調,必須把京張鐵路工程按期搞好,不得延誤。那哪是慰問啊?拿足了架子,一句實誠話沒有。在林紹年這種人看來,一個女兒家,不算什麽,再說了,你詹眷誠不是還有其他的子女嘛,不能因為一個女子就壞了朝廷的大事,這是第一位的。
有林紹年這種想法的人可不是少數,正因為他們有這樣的想法,所以,對詹眷誠家麵臨的困境都不當回事,他們自己的丫頭也能送給日本人去當漢奸。
就在皇甫帶著人在潘莊與趙家堡的人先是吹牛後是海喝的時候,半夜裏,袁世凱悄悄的到了詹眷誠的府上,把個詹眷誠驚的一塌糊塗。
“我猜你也是還沒有睡,自己的女兒生死未卜,換著我也是一樣。”袁世凱一臉的關切表情,“我聽說你已經派人帶著贖金去贖人了?希望能夠辦成,如果出了意外,你可以拿著這張條子去天津找趙國賢,讓他派出一營人,務必把這夥賊人消滅,這不僅是要報個人的仇恨,同時,這也是向那些洋人表態,我們不怕他們玩這下三濫的歪門邪道,京張鐵路我們是修定了。”
“大帥說的好,我已經明確的拒絕了仁濟洋行的條件,女兒得救,算我走運,女兒遇難,算我背時,我想得開。請大帥放心,卑職如果不是等著女兒的消息,早就回南口鎮了,我的位置不是在京城,而是在崇山峻嶺裏!”
“眷誠啊,國事艱難,吾等隻能虛與委蛇,隻能暫避風頭。你是喝過洋墨水的,去過西洋考察,你去哪裏見過如此猜忌的朝廷?唉!我現在也是在等啊!”
袁世凱不明說,可卻是明白無誤的告訴了詹眷誠自己的心跡和處境,詹眷誠不是行政官員,不是軍人,就是一個搞實業搞技術的工匠,可這個工匠卻是可以興邦強國的,這一點,袁世凱看的清楚。另一條,詹眷誠這人實誠,不投機,不見異思遷,不貪圖富貴,如此幹隸,袁世凱從心裏是喜歡的。一旦將來自己得勢,手下需要的就是這樣的人才,別人不來更說明問題,別人不來我袁世凱來。
“大帥,鄙人雖然是一個搞工程的匠人,可鄙人知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還在小的時候,就讀過林則徐林大人的詩句,其中,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這一句一直鞭策卑職發憤圖強,我現在不擔心工程上的問題,而是擔心修路的經費。成立郵傳部,多少人盯著這塊肥肉?多少人都在惦記著打秋風?以前有大帥坐鎮,些許小人忌憚之,可從臘月開始,該撥的款子是一文無有,卑職這幾個月是勉力維持,一旦到了三月,整個工程要進入打隧道修橋梁的高峰階段,要是經費還是撥不下來,那工程進度肯定會受到影響,大帥,不得不提前預備啊。”
“已經嚴重到什麽程度了?我雖然已經不似從前那樣可以直接劃撥,可在軍機處多少還是能說得上話,等到郵傳部這邊穩定了後,我會安排的。”袁世凱盯著詹眷誠說道,“你要跟我說個實底,這樣也便於我在上麵騰挪。”
“去年的經費撥付及時,加上都是在平原上修路,所以,炸藥等物品都還存著,如果部裏延遲撥付經費,我們勉強可以堅持三到四個月,進入夏季以後,如果沒有經費,我們的工程肯定就得停工了,那個時候,我們的炸藥等都將用完。”
“僅僅是炸藥的問題嗎?”袁世凱語氣凝重的繼續問道。
“肯定不單單是炸藥問題,但其他問題我們可以拖延和騰挪,比如,民夫的工錢我們可以先欠著,鋼軌的款子也可以拖欠,這都是我們自己內部可以管控的。可是炸藥不行啊,我們得花錢去找洋行購買,這開年後,我們馬上就要打隧道,沒有炸藥,怎麽幹?光是八達嶺隧道的長度就有二裏多長……”
“哦,是這樣,我明白了!”袁世凱摸摸自己那不怎麽茂盛的八字胡。
兩人在書房裏,一邊烤火,一邊喝茶,足足聊了一個時辰。詹眷誠向袁世凱介紹了修鐵路裏的彎彎繞繞,袁世凱則有意無意的告訴詹眷誠,新軍六鎮中那些將領的出處,有些直接就是他的家丁和老鄉,有些是他的學生,還有些是他在朝鮮當總督時的老班底,等等。天都黑透了,袁世凱這才上了轎子離去,臨走時給了詹眷誠一萬大洋的銀票,說,那贖金該他出,詹眷誠是因為他才接的這個活。
袁世凱這樣到詹眷誠家就不怕有人舉報嗎?還真是不怕,其實,他今天來是也是做給某些人看的,這京張鐵路,是他力主要修的,無論如何,必須修。
袁世凱敢如此去做,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在清廷裏,沒有專業的特務機構,這一點與其他朝代都不一樣。沒有專業靠打小報告,靠監視別人討飯吃的人,清廷裏的黨爭要比其他朝代和緩的多。雖然曆史上也有“粘杆處”等機構,到了晚清,這些機構基本上也都流於形式了。
第二天上午,詹眷誠就得到了信,女兒順蓉沒事了,正在回京城的路上。想到做完袁世凱跟他說的那些話,他幹脆就決定全家都離開,離開這是非之地。
皇甫並不知道師父當天就回到南口鎮了,他帶著保安隊回來後,處理了手頭上的事情以後,回了自己在南口鎮的家,老道在家裏正在打坐呢。
“事情辦得了?”見皇甫過來看自己,淩霄子睜開眼睛說了一句。
“辦得了,人已經贖回來了。”皇甫淳躬身說道,“正如師叔說的,那些人不是真正的綁匪,都是菏澤趙家堡的人,他們那裏鬧春荒,出來找錢買糧的。按照師叔的交代,沒有趕盡殺絕,算是結了一個善緣吧。”
原來,臨走的時候,皇甫淳還是回到這裏向老道交代了一下,把要去辦的事情大致的說了說。老道淩霄子是什麽人哪?略微思考後就告訴皇甫淳內中的隱秘。
“那不大可能是正宗的響馬或者胡子,如果是,那都是積年的慣犯,他們有幾個膽子到這京畿的地方來作案子?稍有不慎就是掉腦袋的事情,十有八九是下麵窮瘋了的人,你去了以後,但凡有可饒的理由就放人一馬,如果被綁的人無大礙,也犯不著去結這個仇家。我以前教你的那些江湖手勢和切口,仔細的再想想,興許這次出去都用得上。唉!眼下的大清國熬不了幾年了,現在在台麵上的那些滿人都不行,一個個的腦袋瓜子都不靈,咱們還是得找個避禍的地方……”
說到後來,這老道又念叨他的那快還沒有去看過的小山頭了。
“成成,反正地我幫您買了,怎麽弄,等天氣暖和了,您自己個去!”
“小兔崽子!那是幫我嗎?難道到時候你就不去嗎?”老道怒吼著要去追打已經落荒而跑的皇甫淳,不過老道的眼裏都是開心,他知道這個師侄宅心仁厚。
正是有了淩霄子這段叮囑,皇甫淳在處理趙登舜他們這檔子事情的時候格外的人性化,得知了內情後,果斷的就把贖金給了,他相信回來對師父去說,師父也不會有啥想法的,至於那筆錢,皇甫壓根就沒打算讓師父自己出,在工程款上稍微玩點花樣就把賬平了,再不濟,自己去倒騰點……這說話可就要進山挖坑了,保不齊就能有好玩意,現在的皇甫淳,對如何撈錢還真是不看在眼裏了。
真正的江湖人,他們是不會在乎銀兩的,倒不是他們如何的“視金錢如糞土”,而是他們來錢太容易,不管是坑蒙拐騙還是憑本事去殺富濟貧,都要比別人容易的多。皇甫淳不算是江湖人,可從師叔那裏學了不少江湖手段,加上他又學了新學,可以說,他在當時就屬於那種“學貫中西”的神人了,想要到社會上去撈點錢……還真是不難,至少,他目前不缺錢,還捎帶著讓在家鄉的父親買了幾十畝水田,已經從清貧逐步步入了小康了。除了給家裏寄錢,還有一條也是讓老父親皇甫涯在家鄉揚眉吐氣,那就是皇甫淳現如今可是實授六品京官,這在當地可是光耀門楣的事情,至少弟弟皇甫厚去安慶府讀書就方便了許多,還減免了一定的學費,可以說,皇甫家三代讀書人,總算是有了一個出頭之日了。
“這個善緣結得好,以後遇到貧苦人,一定要善待他們,幫不了忙也不好落井下石,這樣的修行比我這打坐可是積功德更大的。”老道淩霄子吸溜了一下鼻子,“你帶了一支羊腿混來了?好,趕緊烀上,你不在,害我啃了幾天冷饅頭了!”
這淩霄子的確是很“懶”,如果就是他一個人,他是真不願意去忙活吃的。這也是為什麽皇甫淳剛遇到他的時候還以為他是乞丐的道理,可這人隻要是有人在一起,那也是講究吃喝的,沒法子,修道之人是講究享受的。
第二天,皇甫到衙門裏去上班,一眼就看到了師父的那頂轎子已經擺在衙門院子裏了,“怎麽?師父這就回來了?”昨晚也是跟老道喝得晚了點,加上這幾天也的確是辛苦了,這早上就起來晚了點,沒想到,今天師父就來上班了。
“師父,我今兒起來晚了,我不知道您回來上班了,師姐現在可好?”
“啊,通達啊,我要謝謝你啊!你師姐好著呢,這次她可是犯了家規,你師母在家裏正在罰她呢!”詹眷誠看到是徒弟皇甫來了,就樂嗬嗬的說道,“大概的情況林龍都跟我說了,你辦的很好,沒讓我失望,這次出去你自己也墊了不少錢,我也不跟你細算了,這裏是五百塊錢,你拿去補貼一下吧。”
“師父,沒有花那麽多,就是給了保安隊員一點補貼,其它的都不算什麽的!”皇甫淳連忙推辭,“師父有事,弟子服其勞嘛,應該的,應該的!”
“拿著,長者賜不可辭,你忘記了?”詹眷誠笑嘻嘻的,“前天晚上,袁大帥來到我家裏,說了一會兒話,臨走給了我一萬大洋,說這個贖金他出,我想了想,這個錢我先拿著,萬一將來工程款不湊手,也是可以抵擋一陣的。”
看到師父那樣說,皇甫淳也就不再推遲,把師父遞過來的銀票塞進了袖子裏。本來還打算幫師父把贖金用工程款走賬的主意也咽回去了,再說,那就是討打了。
詹眷誠原來想的是可以用拖延的法子對付民夫,對付漢陽鋼鐵廠,可開工僅僅半個月,他的這些構想就全都泡湯了。過完年的民夫,家裏都等著他們的工錢買米下鍋。同理,漢陽鋼鐵廠在張大帥調離後,情況似乎也不對勁,麻煩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