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42章 要錢開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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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寶珊這些日子算是領教了皇甫淳的本事了。按理說,他的薪俸不算低,雖然這倆月隻發了半薪,可實際的收入還是遠遠比普通人的收入高多了,養活一家人是沒有問題的。而皇甫在最近也點撥了幾次關寶珊,在進入山裏修路基的時候也碰上了幾座無主的墳塋,每每碰上,保安隊就第一時間到達,皇甫淳還為這個情況製定了一個章程,誰要是不按照章程來,輕則20軍棍,重則就是送官了。
大清律裏對“偷墳掘墓”可是有明文規製的,最輕的也是個流放的徒刑,嚴重的是斬立決。所以,皇甫淳弄出來的章程可謂是“有根有據”的,詹眷誠也是看了後就批了。而從墓穴裏挖出來的玩意兒可就有講究了。比如,一些看上去髒了吧唧的小人,那些民工也好,保安隊員也好,都不當回事,可是皇甫卻是知道,那些都是遼國時期的陶俑,可是值錢的,至少送到翠竹齋去就能直接換錢。
有了皇甫這個大行家指點,僅僅倆月,保安隊在這深山裏就碰上了十來座遼代古墓,裏麵出土的墓誌銘基本上是看著相似,卻是一個字不認識。盡管皇甫博學多才,可麵對這樣的文字也是無法認識,到底是啥字?皇甫不知道,也從來沒有見過,想了許久才讓保安隊員將墓碑收集好,然後放進一個倉庫裏,他準備把這些墓誌銘等將來送到老道的道觀裏去,也許老道能知道。
皇甫都不認識,如何知道這裏是遼國的墓葬呢?那是因為,這樣的墓葬裏多少還有一些漢字遺留,比如,一些陶瓷碗的底款上會有一些生產者的留款,根據上麵寫的年號,皇甫就能推斷出是哪個朝代了。
說起來還真別不信,在中國曆史上有七百多位皇帝,這裏包括一些小地方小朝廷,不管有多少,幾乎沒有重複的年號,隻要知道年號,就知道是哪個朝代了。
單單的從這些墓葬裏挖出來的玩意,皇甫淳就拿到翠竹齋去換了差不多萬把塊大洋了,實際上,關寶珊就分走了近二千大洋,應該說,他現在的小日子可是過的不錯。而剩下的錢,皇甫不是給了鄔絲茅和馮化民等骨幹,就是給那些家裏實在困難的保安隊員了,他自己可是一塊都沒拿。就這點,完全可以讓小徐子作證,因為每次去翠竹齋交接的都是小徐子了,皇甫為了避嫌都不過手了。
皇甫真的那麽光棍嗎?那也不是,從古墓裏挖出來的一些沒人要的石頭可就歸他了,這也是那些土包子不識貨,而他也不著急去出手,畢竟有些物件剛剛出土也不能拿出去,得先給老道去“盤”,盤不出來,那就是塊無用的石頭,盤出來了,那可就是一塊不錯的古玉了。為什麽一些地攤上的石頭賣不起價?就是沒有盤出來,或者說沒有人懂得盤。這其中就有一副扔的滿地的珠子,看上去黃不拉幾的,根本就是廢物,可是皇甫卻是小心的收了起來,數了一數,正好是21顆。對於這些,皇甫不慎明白,不過,他還是知道,這21也是佛門的一個吉祥數字,於是,小心的收了起來,回去送給老道,老道僅僅是清洗完畢後就大呼是好東西。原來,這21顆佛珠居然都是用於闐美玉雕琢的,如果這是遼代的產物,那可是不得了的東西。而21顆的數字老道也解釋了,那是代表十地、十波羅密加上佛果合計21位,這一串佛珠是在家修行居士念經時的常用物。
於闐美玉就是我們現在說的和田玉。早在秦朝的時候,西域就有美玉進貢的記載,到了漢代,張騫出使西域,帶回了大批的西域物產,其中就有於闐美玉。到了宋代,美玉已經從神壇上下來,進入了尋常百姓家,這遼國出現的於闐玉可能就是經過與西夏通商轉過來的。但是,那個時候,於闐玉出現在東邊是很少的,直到明代和清代的時候,才有大量的於闐玉流入內地。
有這一串佛珠,老道就說賺大發了,他仔細的清洗完以後就每天拿在手上開始了盤玩,還一邊念經一邊轉動,弄的道不道佛不佛的。
這邊,皇甫淳警告了關寶珊,自己又轉身去見師父,詹眷誠此時凝眉冷峻的站在京張鐵路的地圖前,明顯,他現在的心情非常不好。
“師父,這圖您怕是都能默畫出來了,您心裏是不是在想著撥款的事情?”
“是啊!可是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折子我寫了,給部裏也寫了公文,我還能怎麽辦?他們卡我們,其實就是為了圖那點利錢,這簡直就是吸大清的血啊!”
什麽意思?皇甫反應不過來,他囁努著嘴巴,“師父,我不懂,撥款延遲與吸血有啥關係?咱們這可是朝廷的工程,難道說這朝廷裏還有人下絆子?”
“唉!你不懂啊!”詹眷誠歎了口氣,然後把這修鐵路裏的貓膩大略的告訴了自己的徒弟,最後才說道,“現如今朝廷不差錢,去年,光是盧漢鐵路一年就賺了300萬兩白銀,那京奉鐵路呢?還有海關關稅等等,我有同學在度支部裏當差,他告訴我,光是去年,朝廷就收入了二億兩白銀,咱們泱泱大國隻要盤活了,那是真的不差錢的!可是這些官員就是貪腐啊!有些錢商實在是太貪婪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皇甫聽完,眼珠轉了一圈,冒出一句看似很傻的話,“不知道新來的尚書大人知道不知道這個貓膩,要是知道了,那咱們就無話可說了,隻能去民間借貸,不過咱們要讓尚書大人給咱們衙門寫公文……”
“嗯?”詹眷誠猛然被徒弟的話給觸發了靈感,可他還是需要皇甫給他說道說道,“你,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你的意思是去找新來的岑春煊岑大人?”
“是啊!剛才您說的那些貓膩,岑大人未必知道,他如果不知道,您跟他說了,他該如何去想?您這也是上報有功吧?要是岑大人知道,還裝傻,那就更簡單了,那群孫子不就是想叫咱們背黑鍋嗎?咱們背就是了,可背了,是不是得給個手令啥的?咱們是工程衙門,可不是錢莊票號,隨便對外調頭寸是不合規矩的,您說是不是?我可是聽說了,上海招商局那邊就是這樣扯爛汙,搞的機器局是連年的虧空,好像已經辦了好幾個五品官了,難道說咱們就不能抓過來對尚書大人說說?這個事情,隻要公開了,我覺得那些人就不大敢來折騰了。”
“那這個話咱們是不是也可以直接去度支部說啊?”詹眷誠有些不想與岑春煊攪合到一起去,“我可是聽說了,度支部尚書載澤也是剛上任,也許他也不清楚這修路撥款裏的貓膩,我去找他行不行呢?”
“師父,我覺得不妥啊!”皇甫笑笑,斟酌著用詞,“您雖然也是二品大員了,可在人家眼裏,您這個官其實也就是搞實業上的一把刀,論資曆和地位,他們不會認你這個非正途出身的官員。您繞過了本部尚書去,新來的尚書怎麽想?我知道您不想攪合到部裏的爭鬥,張百熙大人走了之後,唐大人沒有爭到位置,還被調出去了,而新來的林紹年又是個外行,到任僅一月就被換了,這上麵的名堂太多了,您是看不清才誰也不沾邊的。既然是這樣,那眼下的岑大人的位置是不是就牢靠了?還有啊,唐大人走後,新來的侍郎朱寶奎是不是也是您的同學啊?還是那種同校同窗的同學,你繞過他們,回頭如何對他們說?”
皇甫這個話其實也就是點到為止,內裏的意思他相信師父能聽得出來。果然,詹眷誠馬上就聽出來了。如果他直接去度支部找新上任的尚書載澤,等於是把岑春煊的一個把柄送給了內鬥的另一方。現在,在朝廷裏,一群“清流”和“諍臣”都在彈劾慶親王奕劻,可這個奕劻卻是把慈禧那老娘們哄的舒舒服服的,而且,慈禧現在在京畿和內閣中,把重點放在了光緒的幾個兄弟上,放在了皇室的幾個後裔身上,這些人雖然年輕,可都是皇親國戚,都是在京城裏說話就跺腳的人物。更搞笑的是,這些清流和諍臣,還把慶親王和袁世凱給劃到一起,形成一個倒“慶、袁”的政治聯盟。殊不知,慈禧最忌憚的就是打造新軍的袁世凱,把奕劻與袁世凱捏到一起彈劾,這不正是老佛爺開心的嗎?於是,袁世凱的所有軍權被褫奪,而慶親王奕劻的案子就不了了之啦。
新上任的岑春煊外表上看是鐵血人物,到了郵傳部後上下活動,勢必要打倒袁世凱而取而代之,可是,你打袁世凱就打唄,幹嘛要捎帶上慶親王奕劻啊?這裏麵就是袁世凱的狡猾了。在當時,袁世凱自己還真沒搞多少貪腐,直接證據基本沒有,可袁世凱為了鞏固自己在朝廷裏的位置,對貪財的奕劻可是送了不少,而且還不是自己親自去送,讓自己的手下人去弄,要想搬到袁世凱,就繞不過去奕劻。可實際上袁世凱與奕劻真是一路人嗎?好像還真不是。
皇甫在下麵其實聽到的消息不少,不過他是不會到師父這裏傳話的。有些是純粹的謠言,有點腦子的就能明白,有些,則是暗藏殺機,隨時就能兌現的。現在外麵盛傳岑春煊要搬到慶親王和袁大帥了,有些人還私下慶賀,這簡直就是作死嘛!可岑春煊如此強勢就不能利用利用?這才是皇甫向老師詹眷誠遞送的意思。
當天下午,詹眷誠就回到了郵傳部,先去見了自己的同學朱寶奎,不管現在朱寶奎是不是已經靠上了袁大帥,同學之誼不能忘,在朱寶奎這裏訴說了工程的困難,希望朱寶奎看在同學的情誼上幫忙在部裏周旋。
“放心!隻要度支部的款子到了,在我這裏分文不留,全部都會撥到你的衙門裏,這個你盡管放心,雖然現在辦差不易,總是夾手夾腳的,可這京張鐵路的輕重,吾等還是明白的,關鍵是度支部那邊拖延,在這裏,現在也是尚書大人的一言堂,我們都是聽調,除了這個,我也是無計可施啊!”
朱寶奎此時說的是實話,他現在雖然是左侍郎,本來這鐵路一塊是他該歸管,可岑春煊一來就親自抓了起來,郵傳部的所有事物,都得他點頭才能上傳下達,這讓一些辦差的堂官還真是清閑了不少,你願意忙,那好,你忙唄!
詹眷誠畢竟是郵傳部裏少有的幾名二品大員,把帖子遞了進去後,沒過多久就得到了岑春煊的召見,而且,一見麵還特別熱情的用半生不熟的廣東白話與之打招呼,顯得十分的豪氣和開明。
這岑春煊是廣西西林人,西林,既現在的百色,論年紀,他與詹眷誠是同年,可論這仕途,兩人相差的就十萬八千裏了。首先,岑春煊是半正途出身的朝官,與皇甫差不多,說差不多的意思是兩人都不是兩榜進士,可不一樣的地方是,皇甫好歹還參加了會試,而岑春煊壓根連會試都沒有參加,僅僅是在廣西,通過一些父輩的關係弄了個舉人的身份,隨即就進京做官了。
當時,進士出身的都會進翰林院或者是禮部禮部等衙門,熬上幾年都是外放做正堂的,而舉人出身往往是去幹一些輔助衙門的官吏,岑春煊在京城裏幹的最有名的差事就是在光緒大婚的時候擔當“辦處幫總辦”,這又是一個動詞名用的職務,說白了,就是所有跑腿的事情都是他來幹,“幫總辦”可不是總辦,總辦隻能有一個,可幫總辦卻可以有無數個,辦事嘛,總是有人動腦,有人動嘴,有人動腿的,岑春煊是那個動腿的。他最後是如何發達的呢?年輕的時候,他還是很熱血的,甲午戰爭的時候,他兩上奏章,申請上陣,到山東布陣,後來他得到光緒的賞識,說起來也是戊戌變法的支持者,被派往廣東當財政局長,結果,戊戌變法失敗,他也受到牽連,還是榮祿替他緩頰,這才從廣東的膏腴之地派到了甘肅去當布政使,還是管錢糧的財政局長。但是他這人還是很會抓機會的,當庚子事變的時候,他以布政使的身份帶著2000兵丁趕赴京城“勤王”,竟然被他靠上了慈禧,去西安這一路上,岑春煊鞍前馬後的,拍足了馬屁,隨即就成了陝西巡撫,可謂是官運亨通了。隨後,他連任四川總督、兩廣總督等要職,這個岑春煊在任上嚴懲貪官,大開殺戒,被人送“官屠”雅號。現在,他又雄心勃勃的準備對慶親王動刀了,問題是,殺老鼠容易,殺老虎也容易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