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60章 雜務(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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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你到天津來就對了,他們公司總部就設立在天津。我認識他們的總務科長,到時候我幫你引薦一下……不對啊,你們不是跟他們簽了供貨合同嗎?咱們還來找他們?是不是有新要求啊?”張仁遜說著話,掏出了一根雪茄點上了。

    “不是有新要求,而是想提前供貨,這馬上就要立秋了,到了秋冬季節,河水幹涸,便於我們修建橋梁,可是當嚴寒到來,那洋灰也是不禁凍的,這就要求供貨的時間就在兩三個月之內,我想其他地方怕也是如此,就想著先來打招呼。”

    皇甫淳簡單的說了說,張仁遜點頭稱是。

    “巧了,我這次來,也是要洋灰的,不過我們要的不多,主要還是找季棠兄要快槍,統製大人打算利用兩年的時間把第六鎮的武器全部換成你們的快槍。”

    “你們……你們從哪裏搞來那麽多銀子?第六鎮可是有一萬多人啊,全部更換怕不是要一百多萬大洋啊?”張仁遜略帶驚訝的說道。

    “一百萬可是不夠啊,除非你要偷工減料,加上每支槍配上500發子彈,初步的預算就超過200萬元了。”吳子玉說完,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就算是你們新軍的撥款多,可一下子拿出這麽多錢?子玉兄,我這裏你拖欠個三五個月問題不大,可要是長期拖欠可不行啊!”張仁遜連忙說道。

    這買賣人啊,說話聊天,無時無刻不想著自己的買賣,是,吳子玉現在是張仁遜的大客戶了,可是,賒賬的買賣不好做啊,少點還無所謂,可要是多了,誰家也沒餘糧啊。

    “季棠兄多慮了,就他們?不會差你的錢的,估計啊,這裏外裏的還能賺點。”

    都沒用吳子玉答話,皇甫淳就把話接過去了,還點出了各種的玄妙。

    “還賺錢?這是個啥話啊?”張仁遜有些蒙圈了。

    “他們手上又不是沒槍,換了新槍,那原來的東瀛貨難道會扔掉嗎?新軍編練成功了,朝廷剛剛下文,要在全國再編練36鎮,乖乖!這是個啥概念啊?得多少地方的新軍籌辦人員滿世界的找槍啊?”皇甫淳笑著說道。

    “這個事情我也知道,光是我們湖廣那邊就有兩鎮一協,可是都沒銀子,要不,我這點槍還愁賣?”張仁遜不屑的彈彈煙灰。

    “那是你沒去動腦子!沒錢,有東西也成啊,來回串換一下不就得了?”皇甫淳繼續說道,“你們廠的槍產量可是不小,一年就有幾萬支,靠湖廣那點新軍根本用不完,你們還不賒賬,不愁死你才怪!”

    “那你說的串換是個啥意思?”張仁遜凝神問道。

    “第六鎮的舊槍估計都賣到吉林那邊去了,那邊把原來的第三鎮要換下來,又新編了一個二十三鎮,我們郵傳部的唐侍郎已經就任吉林巡撫,手頭上正在籌建新軍,他手上沒錢,可是有當地盛產的人參、貂皮啊,哪個拿進關內不是錢?”

    皇甫淳如數家珍的跟張仁遜掰扯,張仁遜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我說,你怎麽如此門清啊?這不符合你的身份吧?”

    “切!這一切都是他給我出的點子,統製大人幾封信與關外一聯絡,我就到天津來找你了。”吳子玉此時才笑嗬嗬的說道,“不過季棠兄,這個話到你這兒也就算了,可別出去說,都這麽玩,我們就沒玩的了。”

    “這些點子都是你出的?”張仁遜再次盯著皇甫淳問道。

    “也就是子玉大哥給我寫了封信,訴說無錢換槍的苦悶,我就多了那麽一句嘴,主要還是這邊對那些關外山珍的需求很大,你也知道,現如今那些旗人有多顯擺,是不是?兩頭落好,不幹才是傻子呢!”皇甫淳無所謂的說道。

    “不行,我得跟你走一個,以後有難處了,我也找你打聽打聽!”張仁遜放下雪茄,拿起酒杯,“到時候不許跟我裝蒜,不許藏著掖著的!”

    “哎喲!這不是五少爺嗎?”一個字正腔圓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皇甫淳正要舉杯,就見張仁遜已經起身,“哎喲,是鴻銘師父!”

    站在旁邊的那人西裝革履,金黃色的頭發,高鼻子,不是很黑的眼睛,可卻又不是典型的洋人,正在那裏笑眯眯的看著張仁遜。

    “鴻銘師父也來這裏吃飯?”張仁遜向對方作揖行禮。

    “啊,大學堂要到這邊來進一批洋書,我過來看看,他們的代表約我到這裏麵談。”說著話,這老先生很隨便的就拉一張椅子坐下了。“這位是新軍的軍官,能夠跟五公子一起吃飯,想必是買賣上的應酬吧?”

    謔!這中不中洋不洋的老先生還真是快人快語,弄得張仁遜很是尷尬。

    “不是,我們是幾個好朋友,好兄弟,到這裏來是開洋葷的。”皇甫淳說道。

    “噢,你這個小友……看你這一身行頭,在哪裏讀書啊?”

    “鄙人早就沒有讀書了,在郵傳部當差。”皇甫淳淡淡的說道。

    聽了這話,那人的表情頓時從詼諧不羈變得認真起來,“鄙人辜湯生,表字鴻銘,眼下添為京師大學堂的……”

    “我知道你,你是京師大學堂同文館的副總辦,我在學校門口見過您。”

    皇甫淳沒等辜鴻銘說完就提前報出了對方的字號,讓在場的人全都愣住了。

    辜鴻銘之所以認真,是因為皇甫的答話是有講究的,如果他說自己“在郵傳部謀事由”,那辜鴻銘肯定還是一如既往的插科打諢胡說八道,可皇甫說的是“辦差”,這就意味著他是郵傳部的官員,正式官員。

    說起來,辜鴻銘也是有品階的,他雖然沒有經過科舉,可是後來一直跟著張之洞當幕賓,也是張之洞家裏幾個孩子的西學老師,要不然張仁遜怎麽叫他師父?

    張之洞在湖廣總督位置上坐的太久了,朝廷裏不放心了,自打去年底就把張之洞調進京城,可人來了,位置沒有,掛的全是虛名,而這個辜鴻銘從1903年起,就被張之洞送過來了,在京師大學堂同文館裏擔任副總辦,也是官居六品。

    京師大學堂是個什麽情況?前文有說過,那是四九城裏王公貴胄子弟的鍍金地兒,辜鴻銘也是沒辦法,他仗著自己有點洋人的身份,對誰都敢懟,對誰都幹譏諷。慈禧老佛爺六十壽誕,他就敢當眾編了一個順口溜,“天子萬年,百姓花錢。萬壽無疆,百姓遭殃。”

    後人看到辜鴻銘的照片不多,都是穿馬褂戴瓜皮小帽留著小辮子的。可在辛亥革命之前,哪怕是在滿清朝廷裏擔任外務部侍郎的時候,他都是穿西服,留短發的。他是一個自稱華人的中外混血,是兩邊的便宜都占了的怪人。

    “鴻銘師父,這位是皇甫淳,字通達,在郵傳部京張鐵路衙門任協理,也是學貫中西呢。這次到天津來也是公幹。”張仁遜謙恭的介紹著。

    “噢,那是詹眷誠的手下嘍,我知道,他手下有不少新學學子,相必通達小友也是留洋回來的?”辜鴻銘客氣的開始盤道了。

    “不是,我是癸卯年最後一期的舉人,甲辰會試落第舉子。沒有出過洋。”

    皇甫淳還是淡淡的說道,話裏透露出來的信息讓辜鴻銘不得不敬佩了。

    “你是少年中舉,可比我強多了,有關國文上的學識我還要向你請教。”辜鴻銘說著話向皇甫淳抱拳一揖,“鄙人幼時生於國外,受教育也是西學,這國學一塊始終是我的一個短板,能與國學正途出身的人交往一直是我的心願。”

    “這可不敢,小子末學後進,哪裏比得了您這博學鴻儒啊!”

    “唉!要說西學,我可以說不逞多讓,可要說這國學,我不過是略窺皮毛啊!”

    “鴻銘師父,我給您點個菜?隻是我們都吃完了,沒法陪您。”張仁遜說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