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90章 衣錦還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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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涯買的這個宅子不大不小,在桐城也就算是中下水平。可是皇甫淳在外實授六品官階的事情還是在城裏傳開了,於是,上門提親的可是不少。

    “你張伯家裏有個女子,年方二八,待字閨中,雖然是庶出,可我聽你張姨說,賢德淑良,是個好般配,唯一的一點就是……她是天足,不知你可接受?”

    晚飯後,父子倆在書房喝茶,皇甫淳拿著把蒲扇,自己扇幾下,時不時又給父親扇幾下,讓皇甫涯甚是舒坦,說起兒子親事,皇甫涯坦率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雖然有許多名門大戶也上門提親,可為父的覺得我們著實高攀不起,一旦弄個厲害角色進門,家裏會鬧的雞犬不寧,我想寧可窮點的,都得找個賢淑的。”

    “孩兒聽從父親安排,子女的婚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會挑剔的,您說的天足更合兒子的心意,這裹腳的陋習是真真的害了漢人幾百年,當下提倡新學,提倡婦女放腳,父親可真是跟上了時代潮流了!”皇甫淳笑著說道。

    皇甫涯是個老秀才,對兒子說的啥“時代”“潮流”的不甚了了,他能夠有如此認識也是從生活中慢慢的琢磨出來的。

    皇甫家到了皇甫涯父親這一輩就已經逐漸變得很是貧寒,所以,皇甫涯娶的妻子也是小家小戶的女兒,跟著皇甫生了好幾個孩子,活下來的就隻有皇甫淳和皇甫厚兄弟倆,其他的都早夭了。

    皇甫淳的母親從小裹腳,在幹家務活的時候就很吃虧,過了三十就落下一身病,為了給她治病,皇甫涯連上輩分家給的8畝薄田也賣掉了,可還是沒有保住老婆的命,幾十年的貧寒生活,讓皇甫涯多少明白點生存的法則。

    俗話說,門當戶對,這是有一定道理的,以皇甫家這樣的條件,雖然現在已經很不錯了,可是比起那些“詩禮傳家”的大戶來說,還真算不得什麽。找兒媳婦,也就是給家裏找一個“管家”,找一個“傳宗接代”的。

    張伯,就是在前院看門的老張,如果算他的宗族,那絕對是當地的一個大戶,從順治、康熙年出仕的張英算起,傳到現在也是有十幾代了。隻不過是張伯是旁係的旁係,庶出裏的庶出,沒法子,封建禮教就是如此。

    張伯並沒有給自己的侄女提親,上一代,張伯的父親還算是個小富戶,富戶,焉能不取妾?張伯就是妾生的庶出,分家產的時候任嘛沒有,給張伯娶了家裏傭人的女兒做妻子,然後給了五畝薄田。

    張伯父親走的時候把家產留給了嫡出的長子,這長子不學好,讀書不行,卻是喜歡滿世界的風流,最後,不到四十歲就嗝屁了,家裏的產業也揮霍的差不多了,正室老婆無出,一怒之下出家去當了“尼姑”,家裏其他的姨太太把細軟帶走,沒了。就扔下跟著正室過來的通房丫頭帶著一個女兒,眼下在縣城裏靠給人縫縫補補洗衣服過日子,還是張伯時不時的去接濟。

    這個叫張翠兒的女孩子是皇甫涯見過的,人長的標誌,性子也好,要不是因為父親死的早,她的那腳早就裹上了,別小看這丫頭,居然識文斷字,說起來也是小時候跟著媽媽學的。

    那通房丫頭難道說識字?沒錯,張家在當地是大戶,雖然這一支在族譜上不顯,可追索起來也是名門啊,尤其是當嫡出斷絕後,庶出的就會扶正。而張翠兒父親娶的正妻就是一個落魄的候選官的女兒,在桐城,這樣的家庭也是不少,有些舉人運氣不錯,會試還沒去,就被遞補選官了,尤其是在鬧洪匪的時候,江寧那邊幾乎被打爛了,恢複時期急需各種官吏。

    可是當一切恢複正常後,一些沒有眼色的小官小吏就會出缺,回到家裏等,等啥啊?沒有關節,沒有路數,等死還差不多。張翠兒名義上的外公就是如此。

    而這樣人家的女子,往往都是從小就跟著哥哥弟弟們一起啟蒙,尤其是在桐城這個文風甚盛的地方,坦白說,桐城這個地方文盲可是不多,尤其是在縣城裏。

    在清末和民國初年,江南的一些地方教育普及還是很高的,比如說在紹興,那裏的文盲不是說沒有,可是絕對沒有讀書上學的多,考不上功名也不要緊,從明代開始,這裏就盛產“紹興師爺”,到了清末,形成了“無紹興師爺不成衙”的局麵,著名的畫家吳昌碩幾乎是幹了一輩子師爺,晚年才在上海賣畫。

    “如果你沒有意見,為父就找媒人上門提親了,這個事情我一直沒有跟他們說,還不知道張家是否願意。”皇甫涯狡黠的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您給我寫信不是說就等我回來娶親嗎?怎麽?原來是個虛的?”皇甫淳一愣,隨口問道,“我可是以回家娶親為由請的假,要是八字沒一撇,回去咋說?”

    “無妨,為父寫信給你的時候也是真的,可惜,崔家的那丫頭命薄,去年的病先走了,好彩還沒有納吉,要不然也是個麻煩。”皇甫涯說道。

    “嗬嗬,看來我是命硬啊,是不是因為這個,提親的少了不少?”

    “是啊,自打崔家出了那個事,媒婆就不上門了,你也是老大不小了,我看這張翠兒不錯,要不我叫她明天過來拿衣服去洗,你先看看?”

    “好啊!看看也好,現在跟原來不一樣了,我在京城裏學了西學,懂得的道理跟原來也是不一樣了,不知道弟弟的學問如何?改天我要看看他的功課。”

    “他啊!不說也罷,居然喜歡去學工科?這工科能混到出身嗎?”

    皇甫涯似乎很不滿意小兒子的選擇,可是又很無奈,從小,對這倆孩子就很寬容,孩子也都聽話,可是這皇甫厚到了省城卻是變了,說什麽要科學救國。

    “學工科也很好啊,我在京城裏拜的西學師父就是學工科的,人家現在可是正二品大員呢,現在修鐵路,在全國都是獨一份!”

    說起師父來,皇甫淳就樂了,滔滔不絕的講述詹眷誠的事情。聽得皇甫涯是目瞪口呆,囁努著,最後說了句,“難道說厚兒是選對了?唉!我是真的老了!”

    “時事變化太大,您看啊,庚子年到如今,不到十年,咱們國家變化多大啊?我出去的時候,人走馬走的差不多要用兩個月才能到京城,可是我回來呢?七天就到家了,這就是西學的力量,英國有個人說了,知識就是力量,孩兒深以為然。”

    “噢!的確啊!沒有知識,幹啥都不行,這幾十年來,各方對腐儒的批駁可是一浪高過一浪啊!仔細想來,還真是腐儒坑害了國家幾百年啊!”

    不能不說皇甫涯是有見識的,也正因為他大半生都是在貧寒中煎熬,雖然是個秀才,可在桐城這個秀才多如野狗的地方,算個啥?如果不是有家傳的文房四寶鋪子,他的出路怕也是去別的地方當塾師了。

    為啥說是去別的地方?在桐城,當塾師的舉人都不在少數,有的是熱衷於教育事業,有的可是“舉”了一輩子,硬是沒有弄著一個實缺,再不教幾個弟子出來去光大門楣,怎麽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父親,這是一萬元的本票,恐怕得到省城才能兌現,就留在家裏補貼一下,不過咱們家在這裏是低門小戶,還是不要張揚的好,自己慢慢過日子好了。”說著話,皇甫淳從自己的皮箱裏拿出了一個信封遞給了父親,“我一時半會不會再去京師了,那裏的差事到年底也就出缺了,我想去上海看看,現在新學昌盛的地方就是這北衛南申,我想去看看。”

    “你去了上海,那你的婚事咋辦?你這不是剛進家門就又要走?”

    “爹,跟翠兒的婚事定下來即可,她還小啊,才十六歲,咱們不著急吧?我去上海不過是去轉轉,也不是說就不回來了,現在有火輪,往來也方便啊!”

    “嗯,既然這樣,年底回來結婚,別叫人家等太久!”皇甫涯讓步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