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98章 淞滬遊曆(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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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淳微笑著看著王一亭,“有些話你們可以隨便說,可我不行,哪怕是在租界裏也不行,國家現在遇到的麻煩沒有那麽簡單,還是要深思。”
王一亭愣愣的看著皇甫淳,而吳俊卿則是滿含深意的點頭。
吳俊卿在官場混跡幾十年,哪裏聽不出皇甫淳說話裏的意思?這種模棱兩可的話語其實已經表態了,他認為立憲就是解決問題的根本辦法,可到底該用什麽法子?他自己也不知道,所以,他不表態,不參合,獨善其身。
“我們換個角度開談西方的君主立憲製可好?”見王一亭和吳俊卿的表情,就勉為其難的開口了,“二位都是滬上名人,一個是商賈大佬,一個是畫界和文人名流,坦白說,我不支持你們攪合進去。”
“請皇甫先生給我們開悟,西學的書我看得不多,嚴幾道的天演論我看過,看第一遍覺得書裏說的有道理,可看第二遍就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看第三遍就感覺是離經叛道了,可我說不上這是為什麽?”吳俊卿說道。
“這我可不同意啊,我覺得,天演論裏說的好,我們華人就是太迂腐了!”
王一亭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其話說的婉轉,實際上也是說吳俊卿迂腐。
“君主立憲的起源是英國在康熙年間進行的一次內戰,對,就是內戰。”皇甫淳慢慢的說道,“起因有許多,但是,有兩個重要的原因是不能忽略的,一個是宗教的,天主教與新教之間的鬥爭,我們也可以看成是政教之間的爭鬥。另一個就是新型資產階級的崛起,他們也需要正名。英國人管這次內鬥叫‘光榮革命’。”
此時,涼亭裏的幾個人樣子頗有些怪異了,年紀大的,花白胡子的老人是學生,而連胡須都沒有的皇甫淳卻是講師了。
皇甫淳不留須也是有原因的,按照漢人的傳統,未婚,婚後無子的,頦下不留須。清末民初,一些軍閥要人留須的樣子怪異,把頦下刮的光光的,那可不是表示他們無子,其實,那是模仿西方人的樣子,已經與漢族的傳統留須無關了。
“大家看看,想要搞君主立憲這個體製,需要的條件是什麽?我們這裏沒有宗教上的問題,可是,有沒有一個龐大的讓統治者忌憚的資產階級呢?沒有,那這個變法會是個什麽味道的?有人說要因地製宜,師夷製夷,請問,我們的地是個什麽地?我們要製的夷又有那些?”皇甫淳幾乎是麵無表情的娓娓道來。
“說的好!真乃智人也!”一個聲音在亭子外麵響了起來。
“辜先生來了,這就沒我啥事了,他可是大學問家!”皇甫淳其實早看到辜湯生了,隻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到這裏來的,“來,過來坐,這裏的風大一點。”
此時的辜湯生還在外務部裏擔任官職呢,而且,宣統還給他升官了,現在掛著的可是侍郎銜了,說起來也是占了袁項城被革職的便宜,此時的外務部沒有中堂,仿美國例,總理大臣抓總,下麵就是辦事的了。
辜湯生也不謙讓,胳膊上掛著西服就走進涼亭,抓起一塊西瓜就吃了起來。
“這是來找我的,我給門房留了話,如果有要人來找我,讓他們到這裏來!”王一亭小聲的解釋道,“辜先生這次前來是為他在歐洲出書來聯絡的。”
“不完全對啊!本人此次前來也與籌備海軍大臣載洵出洋考察有關,雖說在京城的使館那邊都打了招呼,可是到了地方,想要具體的去找船廠看貨,還是得跟這邊的商人打打招呼,我就是來幹這個的!哈哈,省了自己的旅費。”
混不吝的辜湯生此時看上去幾乎就是個洋人,可是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洋人,而且跟著張之洞也學了不少漢學,他是第一個將論語翻譯成英文的人。
當時的翻譯說起來也是不規範的,不過是近意而已。比如,有一首《自由與愛情》的詩,那是匈牙利詩人裴多菲1847年創作的一首短詩,是不是風行全世界已經不可考,至少在近現代的西方文學作品中鮮有引用。可是在華夏卻是廣為流傳,甚至風靡一時,尤其是在舊中國。
原詩直譯是這個樣子的:自由,愛情!我要的就是這兩樣。為了愛情,我犧牲我的生命;為了自由,我又將愛情犧牲。
最早流行的翻譯是這樣的: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這是左聯著名詩人殷夫翻譯的,許多人都為這個翻譯傾倒。
經過考證後的全文翻譯是這樣的: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拋後方知曉,如若沒生命。愛情哪裏找……
刪除後麵的兩句,這意思變得有些大啊。所以,辜湯生翻譯的《論語》在西方並不流行,甚至後世的西方人還認為是受了誤導。
“我可以向你們宣布,我不是立憲派的,要說是啥派的,那我是保皇派的!”辜湯生吃完一塊西瓜,從西服裏拿出了手帕擦手,“不過我希望我們能學西學,師夷製夷是必須的,也不難的,對吧,皇甫先生?”
“也就是辜先生你了,都是堂堂四品官了,一點都不顧及朝廷的臉麵。”皇甫淳故意揶揄著辜湯生,“雖然是去要見洋人,可你也沒必要穿成如此吧?”
“這個你不懂,要是穿成官服那樣,那些洋鬼子要笑話我的,事情辦不成不說,沒來由的叫他們笑話不好,其實,我認為我們的服裝沒有洋服省料,做事也不方便,從服裝加工上看,縫紉機的出現是促進變革的根本。”
“辜先生說的沒錯,清朝的服裝就是比前明的服裝省料,方便,所以很快普及,眼下,新軍的軍服也是仿效西方的,就是因為我們沒有縫紉機,所以,軍服都要找外國訂購,光是這一點就讓東瀛人賺了不少。”皇甫淳說道。
“現在上海已經有了,許多成衣鋪子已經開始用了,你看,我這馬褂就是縫紉機縫製的,很結實,還很快。我正準備找洋人訂購一些回來賣呢。”王一亭說。
“老弟啊!你是怎麽到上海來嘍,你不是在修鐵路嗎?我可是聽說了,這京張鐵路基本上修好了,這個時候你卻是在上海?很蹊蹺啊!”辜湯生那張破嘴就沒個把門的,“該不是前來會見某人的吧?我可是聽說了,許多海歸都在找詹先生哦,你又是詹先生的得意門生,這裏麵的故事是啥樣的?”
“鄙人請假回家省親,我的老家就是具這裏不遠的安慶府,出現在上海很正常啊,何況我是昨天才到的,碰上了吳老先生,投緣,過來看看。”皇甫淳說道。
“這裏不就是一個畫廊或者畫舍嘛!你們很看重?”辜湯生翻翻眼皮說道。
此時,無論是吳俊卿還是錢慧安,臉上都出現了不虞之色,他們無法認同眼前這個不知道是真還是假的洋鬼子。
“辜先生號稱學貫中西,可你知道這國畫的定義是什麽嗎?或者說你能區分什麽是畫匠什麽是畫家嗎?”皇甫淳完全是替周圍抱打不平了。
“這個……我不懂得畫畫的,寫字還能畫上兩筆,要不,咱們合作寫一副如何?”辜湯生壓根沒聽出皇甫淳話語裏的譏諷,還大言不慚的要“露兩手”。
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意思是文人一般謙虛,粗人比較狂傲。可是眼前這個辜湯生是什麽人?武人肯定不是,一點武學不會,一天仗沒打過。可說他是文人?似乎也不像,至少不是華夏的文人,就他這德行,書法上難道說有造詣?要是個不入流……還敢在這書畫善會裏露怯?臉皮似乎超凡的厚啊。
書畫善會,玩的就是書法和繪畫,可以說這裏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等閑之人來了就是看,有點料的才敢“言”,不是名人雅士,誰敢“評”和“論”?皇甫淳進來也不過是小聲耳語,都沒敢大聲喧嘩,可辜湯生就敢。
不多時,下人送上了筆墨紙硯,辜湯生也不客氣,大筆一揮,八個大字展現。(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