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11章 漢口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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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淳抬頭一看,麵前的人年約四十許,圓臉,上唇留著時下盛行的八字胡,看上去挺和善的。皇甫淳搞不懂這個人要跟自己“搭夥”是個啥意思。
來人身穿普通的新軍軍服,可卻是沒有佩戴軍銜,雙腳卻是穿著一雙時下也很流行的黑皮靴子,隻不過不是那種到膝蓋的高腰靴子,而是隻到小腿肚子的那種半腰靴子,讓人一看就是個行伍人士。
皇甫淳在京城多年,對新軍裏的一些習慣也是了解的,比如這胡須和靴子的講究,基層軍官一般是不許留胡子的,你可以胡子拉碴的,但是,你不可以留著最時髦的八字胡,中級軍官就可以留胡子了,不過,不能太過張揚,你比上司的胡子還牛掰,不想幹了?眼前這人怕是一個中級軍官。
如果上級的胡子長不出來咋辦?這裏也有例外,胡須不茂盛的就不留胡須了。
這種胡子樣式也是從西方傳過來的,大家留意那個時代的外國人,幾乎都是那樣,下巴刮的雀青,上嘴唇卻留著濃密的八字胡。在西方,有些文人,或者說是紳士,為了與武勇之夫區別,他們也不留胡子。
在那個年代,刮胡子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不是有閑階級的寄生蟲,還真是沒多少時間成天想著去打理胡子,這就是為什麽在那個年代,政治家和有作為的人往往都留著胡須的道理。
靴子也是有級別的,當然,這個並不嚴格,在新軍裏,隻要夠級別,配發靴子都是一樣的,可是,穿這種半高腰的靴子就絕對是自費了。
來人是誰呢?是時任武昌陸軍特別學堂會辦的黎元洪,如果折算成現代軍製,當時應該是個介於大校和少將之間的軍銜,可此時的他,也是很無趣的順著江邊閑逛,無意中就看到了走兩步停一停,偶爾佇立看看江水的皇甫淳。看到皇甫淳走進一家他平日裏也常來的飯館,心血來潮,也跟著進來了。
“敢問軍爺如何稱呼?小子叫皇甫淳。”皇甫淳不卑不亢的向眼前人行禮。
“啊喲!原來是鐵路衙門裏的協理皇甫先生啊!幸會幸會!”來人馬上笑嘻嘻的抱拳行禮,“鄙人黎元洪,大家都叫我黎黃陂,你叫我老黎即可!”
“原來是黎將軍,真是沒想到啊,我們在這裏巧遇了!請,請入席!”
皇甫淳知道黎元洪嗎?當然知道了,就他與張仁遜那關係,焉能不知道張之洞手下的幹將黎元洪?實話說,沒有黎元洪,張之洞在湖廣的若幹次平亂剿匪都做不到,所以,張之洞在的時候,黎元洪是順風順水的升遷。
可是這黎元洪怎麽知道皇甫淳的?原來啊,此時的漢口正在籌集修建川漢鐵路,郵傳部派出的總工程師和會辦就是詹眷誠,而詹眷誠現在管轄的鐵路司裏,皇甫淳還是被師父給保舉,繼續擔任協理,品階還升了一級,現在是從五品的官員了。這些,在發出來的邸報上可都是有登載的。
這黎元洪為什麽關心修鐵路的事情呢?說來也是無奈。
京張鐵路和平漢鐵路的成功,極大的刺激了一些人,這些人包括朝廷裏的王公貴胄,包括民族資本,包括地方勢力等等,當有人提出修建川漢鐵路後,頓時就形成了官辦還是商辦的爭論,從最早開始萌芽構思,到今年讓詹眷誠出麵,忽而商辦忽而官辦,已經來回折騰了好幾年了。
最近,川漢地區又出現了“鐵路協會”這個具有商團性質混合組織,作為軍方代表的黎元洪也是其中的成員,他焉能不關心鐵路衙門的事情?
自打張之洞進京後,本來在湖廣軍界赫赫有名的黎元洪就主動退讓了,雖說現在還是掛著不少虛職,可黎元洪都不怎麽在乎了,現在,僅僅是一個初級軍校的會辦,就是後世裏的校長還算是個實差,其它的黎黃陂基本上是不去了。
說起這黎黃陂來,許多人不知道,他其實是海軍出身,不到20歲就考入天津北洋水師學堂,畢業後一直在海軍裏當差,甲午海戰的時候,在廣甲艦上擔任三管輪,這是個啥職位?嘿嘿,典型的兵頭將尾,連輪機長都不是,最多也就是個副輪機長而已,隻不過,說到底還是軍官,不是水手。
這廣甲艦是個什麽樣的軍艦呢?是鐵肋木殼的大軍艦,怎麽叫大軍艦?想想看,那個年代,能夠達到排水量1300噸,算是小家夥嗎?就是這麽個玩意,甲午海戰的時候,打不過就跑,結果還撞到了礁石上,最後被日艦擊沉,而黎元洪就是那個時候跳海逃生的。
跑出來的黎元洪算是失業了,滿清朝廷可是啥都不給的,不把他這樣的拉到菜市口砍頭就算是不錯了。於是,黎元洪就流浪在社會上了。這個時候的黎元洪已經三十多歲了,居然還是孤身一人,可見當年有多慘了。
甲午戰爭以後,洋務運動大興,張之洞時任兩江總督,在南京發檄文,招募流落在民間的北洋水師成員,就是在這個時候,黎元洪前往應聘,得到了張之洞的賞識,從那以後,黎元洪就跟著張之洞了,張之洞再次回到湖廣任總督的時候,在湖北編練新軍,黎元洪就是幹將之一,並且很快就成為新軍的協統。
清末民初時期的軍閥將軍裏,幾乎沒有好口碑和善終,可黎元洪是一個例外,都說他是三無將軍三無總統,所謂三無就是無能、無才、無建樹,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是二次擔任大總統,而在其身後的時候,第二次向湖北遷葬的時候,光是老百姓就有五萬多人參加葬禮,而其葬禮上的挽聯也是最簡單卻又最富含深意的,隻有四個字,一邊是“首義”,一邊是“護國”,可謂是道盡了其一生功績。
“黎將軍,你叫小子通達好了,我到這裏是等候我的師父,郵傳部丞詹眷誠詹大人的,到早了,隻能在這裏四處逛逛。”皇甫淳笑嘻嘻的說道,“我是安徽桐城人,前段時間是請假回鄉成親的,接到師父的信就趕到漢口來了。”
“原來是詹眷誠詹大人的高徒啊,那定當是新學高手,在下猛然一看就知道你是學新學的,本來還想著結交你,把你引進我管的學堂裏當教授呢。”
“哦?黎將軍是如何看出我懂得西學的?”皇甫淳有些意外的問道。
“嘻嘻,你那根辮子是假的,跟我的一樣!”說著話,黎元洪摘下頭上的帽子,他的那根辮子就是做在帽子上的,“不留辮子的人,要麽是行武之人,要麽就是留洋回來的,可我沒想到你還是個現任官啊!冒昧冒昧,原諒則個。”
“嗬嗬,真是……這辮子可是我自己原來的,不過是前段時間去上海才剪掉的,你居然一下子就看出來了!看來,這還是有瑕疵啊!”皇甫說著也摘下帽子,然後從頭上取下了頭套,“我們如此不打緊吧,這裏可是離武昌城很近的。”
“不打緊!在這裏,新學早就開放了,而且,這裏不是京城,沒有誰愛管這些閑事,再說了,現在的官場也跟以前不一樣了,靠參人也升不了官,尤其是參這個的,朝廷根本就沒功夫搭理,人家忙著撈錢還沒時間呢,誰管這破事。”
黎元洪坐下後,店家主動的送上了碗筷,皇甫淳又讓店家看著給加點東西,店家微微一笑,不一會就端上來各種可以下鍋的配菜。
“通達小弟,我叫你小弟你不介意吧?”黎元洪還真是一副好脾氣,說話很是講究,皇甫淳笑了,“我還能介意什麽啊?你這樣一叫,我都漲輩分了。”
“你是怎麽知道我的?我記得跟你沒見過啊?”黎元洪還是說出心中疑竇。
“哈哈哈……我說個人,張仁遜,你認識嗎?”皇甫淳樂了,隨即說道。
“當然,張大帥的五公子,是家裏子弟中唯一經商的,現在在天津。”
“我跟他是好朋友,莫逆之交,也是相識了好多年了,你的事情仁遜說過。”
“哈!那我們還真是一輩的,我在張帥麵前可是執晚輩禮的!”黎元洪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