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相熟，無妨，無妨！”特別受用的辜湯生樂嗬嗬的說道。

    於是，本來是兩人相約的一頓飯，現在變成了一圈麻將了，好在，辜湯生是個豁達的人，皇甫淳也是一個隨遇而安的性子，大家坐下來寒暄一陣後，還挺好。

    “守常啊，我們學校的圖書館長現在要空缺了，你是否可以前來屈就啊？”陳乾生喝了一口茶水說道，“如果有意，我可以去找蔡校長疏通一二。”

    “我說，我們這可是都在喝酒呢，你怎麽就端茶杯啊？”辜湯生打岔道。

    “這個我清楚，乾生兄酒量欠佳，平日裏是不喝酒的。”李守常趕緊圓場，然後轉頭對陳乾生說道，“我正愁找不到事由呢，如果能在這裏謀職可是好！”

    此時的辜湯生才發現方才自己的調侃不合時宜，人家那是談正經事情，事關人家的謀生職業，自己插科打諢著實有些……過分，於是趕緊端起酒杯對著李守常說道，“那我就先歡迎新同事了，能夠得到鶴卿先生的賞識可是不容易的，乾生先生既然已經向你說出這個事情，想必是已經與鶴卿先生打過招呼了。”

    這鶴卿是蔡元培的字，辜湯生因為年紀上的優勢，稱呼蔡元培的字是不為過的，可是作為小字輩的陳乾生等人就不可以了，那得恭恭敬敬的稱呼“校長”。

    “要說這做人精道，還真是非湯生先生莫屬了，的確，我是提前打了招呼，蔡校長也是看了守常的文章才點頭的，他讓我先來問問，免得到時候校方做了決定，守常卻不能來，那就尷尬了。”陳乾生笑著向辜湯生拱拱手，算是和解了。

    “通達，這陳先生當下倡導新文化運動，想必守常先生也是同路人，要不要聽聽他們的見解？”辜湯生也許是喝酒了，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話題。

    “好啊！我雖然在報上看過一些，但對啥是新文化還是不清楚。”皇甫淳道。

    “敢問先生，你不是這個學校裏的？”李守常小聲的問皇甫淳。

    “嗬嗬，我可不是這斯文聖地裏的人，不過是一個公司裏的職員而已，用文人的話說，那是渾身充滿了銅臭的！”皇甫淳笑嘻嘻的說道，“今天是來送我的師弟前來交費的，那小子比我強……誒，對了，乾生兄，他就在你的文科院。”

    “怎麽？想叫我照顧一二？也好，要是真有慧根靈性，多培養培養也是必須的，我們這個民族啊，現如今缺少的就是人才！說起來也是怪了，以通達老弟的學識和才能，你為什麽偏偏就不入我們這裏來呢？要不我也去向蔡校長推薦推薦？至少，你在我們文科院裏當個哲學教授不是問題，這個你不要自謙！”陳乾生說。

    “怎麽？皇甫先生原來是個學問大家？失敬失敬！”李守常驚愕的說道。

    見皇甫淳又要自謙，陳乾生伸手攔住，“通達可是前朝的舉人，中舉的時候才十六歲，而我，當年也去應考，結果是名落孫山，可見，在國學方麵通達是很深厚的，而且看待事務非常獨到，哪一年要不是你我在穿上一唔，我還不知道亂撞到什麽時候，正是那次的談話，讓我堅定了尋找道路的決心！”

    “原來你們是多年的舊識啊！難怪你見到皇甫先生就不想走了！”辜湯生道。

    “嘿嘿，沒有咱們認識的早！這個……你老哥可不要吃幹醋啊。”皇甫知道辜湯生的秉性，趕緊提前打招呼。

    “哈哈哈……”陳乾生看到辜湯生那吃癟的樣子，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

    “噓！乾生兄，還是小聲點，你們都是留洋的，知道這種場合要收斂吧？難道你的新文化倡導就是如此的不忌場合？”皇甫再次提醒陳乾生。

    陳乾生收住笑聲，用手指點著皇甫淳，“你啊！在我這裏裝孫子，就你這樣的人能不知道新文化？無非就是擯棄之乎者也，行文造句用大白話，同時引進西式的標點符號，當然，在許多行文語法方麵現在還不健全，需要學問家們去補正。”

    “嗬嗬，如此倒是簡單了，要是這樣論，不知道施耐庵、羅貫中、吳承恩這些前世的文人算不算是在搞新文化呢？”皇甫淳的話裏明顯帶有譏諷，“文字敘述的方式與科學進步分不開，刻意的去張揚或者可以的壓抑都是不對的。”

    聽了皇甫淳的話，陳乾生又陷入沉思了，他很清楚，皇甫淳的話往往都是有所指的，起碼現在皇甫淳點出來的意思很明顯，新文化的解釋不能那麽簡單，那也太兒戲了，這裏麵關乎的是對世界的認識，對舊文化糟粕的揚棄、

    “通達先生，你這樣說有證據嗎？至少，當今新學裏不在去教八股文了，這就是一個進步，我們弘揚的就是對舊文化的否定，倡導用白話文，一目了然，能讓更多識字的人懂得一些道理。這怎麽能與幾百年前的市井文學相比呢？”

    李守常卻是從另一個角度去理解了皇甫淳的話，他認為皇甫淳就是在頑固的堅持舊文化，還拿出一些現代科學來做掩飾，他是個直爽的漢子，眼裏不揉沙子。

    “守常小弟，你肯定是誤解了通達了，你跟他辯論，首先要做好輸的準備！”

    老不羞的辜湯生此時卻是故意挑事，這老家夥就是那種看到有人吃癟的時候心裏樂的老頑童，說他有多壞那是不對的，可說讓他當和事佬，那是不可能的。

    “沒有現代科技，給你一把刻刀一塊竹片，來，你給我寫一篇現代白話文？別的不說了，就說現在叫你給老家發一份電報，你羅裏吧嗦的寫吧！”皇甫淳不屑的說道，“在古代，沒刻一個字都是很難的，後來有了毛筆了，可以寫了，這才有了我們現在看到的《春秋》《左傳》，可那裏的文字仍然是很艱澀，看五千文的《道德經》可能比看你的白話講義還要時間長，為什麽？自己想想！”

    李守常頓時被皇甫淳給頂得說不上話來了，旁邊的陳乾生又偷偷的樂了。

    “是小弟魯莽了，還請皇甫先生賜教。”李守常明白了，眼前這個人不簡單。

    “語言也好，文字也罷，都是好用，好明白，簡略為上，你剛才說‘賜教’，兩個字就把意思說清楚了，所以。你沒有囉裏囉嗦的說，‘請給我好好的解說解說，還希望先生您好好的教教我’這樣的大白話，如果在這裏用大白話也不是不行，可是不簡潔，不方便，對不對？連你都會在無意中使用舊式文風，你又如何去宣揚你們說的白話文呢？白話文還要不要成語？要不要典故？”

    “高！實在是高！以其之矛還刺其盾！通達啊，我就是喜歡你這種急智！”

    辜湯生在一邊搖旗呐喊，煽風點火。

    “辜老兒，你能不能在旁邊安生點？”皇甫淳瞪了辜湯生一眼，“你那一味的守舊，還有你那茶壺理論……哦，據說現在又換了打氣筒理論了，那才是充滿腐朽氣息的舊文化，是要被徹底的打倒的！整個是就是歪批嘛！”

    “我怎麽就歪批了？一個氣筒難道不是可以打多個輪胎嗎？”

    “誰有規定一個輪胎隻能用你那一根氣筒打的？出門問問那些拉洋車的，他們的車胎是不是哪兒爆了就在附近找人修？你那個比喻純屬胡說八道！”

    都不用過度的解釋，辜湯生就知道自己的那個理論又被皇甫淳給否了。

    “通達，你是如何看待當下的文化的，我們姑且不去分新舊，你是如何看？”

    思考了一陣的陳乾生表情嚴肅的看著皇甫淳，提出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這本來是該你回答的，卻來問我？嗬嗬，我可是一介布衣啊！”皇甫淳笑嗬嗬的端起酒杯，裝著思考一陣後才又說道，“新文化不應該是要推翻什麽，我們用的字、詞、成語、典故都是祖宗傳下來的，是豐厚的文化遺產，這個是誰也不能否定的。而且，要清楚的看到，那就是工具，工具沒有思想，沒有敵我。”

    “願聞其詳！通達，你總是叫我驚愕！”陳乾生恭敬的說道。

    “我個人認為，你們應該在新文化的旗幟下宣揚新思想，新認識，我們民族落後世界太久，是我們文化不行？不是，而是我們的想法沒有跟上世界潮流。”

    “說的太好了！今日一唔，讓我茅塞頓開啊！”李守常輕拍手掌說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