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80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師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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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定要記清楚先後的次序,萬不可搞錯,我這套銀針先借給你,至於說診費就算了,吾輩中人,行善積德在前,救人水火為要,其它的另說。”

    “感謝大師慈悲!”皇甫淳鞠躬敬謝!隨即從口袋裏拿出了三塊大洋,“身上就隻有這些許零錢了,還請師傅笑納,正所謂大恩不言謝,算是診資了。”

    那個年代,在藥鋪裏坐堂的郎中,要麽是幫藥鋪推銷藥材,要麽就是有料的隱士,今天皇甫淳碰到的正是一味在湘鄂一帶的中醫高手秦子文,此時,正是秦子文離開老家再次到漢口一帶求學行醫的時候,無意間與皇甫淳結識。

    “我不要你的診資,能與先生一交即可。”秦子文小聲說道。

    皇甫淳點點頭,拿出自己的名刺遞給了秦子文,“閑暇之日定掃榻恭候。”

    “參湯熬好了,請客官前來付賬!”那邊的店夥計喊道。

    這吊命的參湯與平時滋補的煨湯是不一樣的,在過去,許多重病無救的老人要等著兒孫前來相送,就需要用這參湯吊住一口氣,等待在路上往回趕的親人。

    將上好的百年人參洗淨切片,放在清水裏浸泡一刻鍾,然後上籠屜隔水蒸上二刻鍾,出鍋時蓋上瓷蓋,避免藥氣散失,放到可入口時即可給患者灌下。

    由於人參裏有皂苷,是可以在一定時間內強化心髒,刺激中樞興奮,並且還有鎮痛、降溫的作用,可以說,在沒有強心劑之前,參湯就是最後吊命的手段。

    皇甫淳抱著裝有參湯的瓷罐,口袋裏是秦子文給他的銀針,叫了輛人力車就往醫院裏趕,此時,師父詹眷誠已經完全昏迷了,沒法子,隻能撬開牙關,慢慢的用湯匙往嘴巴裏滴,然後,皇甫淳找來護士要了酒精棉球,把銀針擦了擦,按照秦子文告訴的法子,將一根根銀針插進幾個穴道,還用自己的內力撚動著。

    半小時後,詹眷誠還真的就睜開了眼睛,臉色也變的紅潤起來。師母都開心的笑了,可是皇甫淳心裏明白,這大概就是回光返照,怕是難過明天了。

    看著站在一邊的皇甫淳,詹眷誠裂開幹裂的嘴唇笑了,“通達啊!我這一生有你為徒,甚是寬慰,你是個有頭腦有見識的人,對你的今後我一點也不擔心。實話說,你在我這裏並沒有學到多少真本事,就是英語,也是你天資聰穎,我是真沒幫上什麽,可你對土木工程在技術上又沒興趣,我也就不強求了。”

    “還是弟子愚鈍,讓師父操心了!”皇甫淳趕緊彎腰說道。

    “不是那樣,在你的心氣兒裏,我知道你誌不在此,你善於鑽研文化方麵的學問,善於處理各方的關係,也善於看待各種新的事物,今後去做學問吧,別在鐵路上混了,我在的時候沒人敢動你,可我不在了,你的那個位置是許多人盯著的,那可是個能撈錢的肥缺,偏偏在你手上浪費了,嗬嗬……咳咳!”

    詹眷誠的輕笑,又引起了一陣劇烈的腹疼,皇甫趕緊走上一步,用手掌按在師父的腹部,為師父輸入些許真氣,這樣可以讓詹眷誠的疼痛得到緩解。

    “那會兒我所說的三件事,你一定要送達天聽,那是關乎我們國家的未來,乃天佑未了之血忱,如得到國家采納,吾雖死之日,亦猶生之年……”說到這裏,詹眷誠的眼眶裏全是淚花子,“也不知道我家文珖何時能到……”

    “師父,我記下了,我一定將您的話送達天聽,哪怕是赴湯蹈火亦在所不惜!師兄師弟均已經在船上了,預計今晚即可到達,弟子已經安排人手去接了。”

    詹眷誠聽了這個話後,總算是心裏舒坦了不少,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皇甫淳強忍著哽咽,沒有在師父麵前失態,可他心裏知道,國家混亂,送達後又如何?各種虛名都能給,可要實現師父的宏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

    此時的民國,正在醞釀著一場疾風暴雨,參加巴黎和會的代表,在巴黎的外交完全失敗,傳過來的消息是“德國侵占的山東膠州灣的領土,以及那裏的鐵路、礦產、海底電纜等,統統歸日本所有。”這個消息頓時在國內炸開了。

    早在袁世凱當政的時候,就與日本簽訂了喪權辱國的《二十一條》,當時就引起了軒然大波,可那個時候,新學學生和覺醒的文化人數量還沒有那麽多,國人反對,可袁世凱還是承認了大部分條款,這才幾年啊,舊仇未了,又添新恨,讓已經發展成長起來的學生和知識分子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外麵的世界已經鬧成了一鍋粥,可在仁濟醫院裏,詹眷誠終於是沒有熬過這次的劫難。24日清晨,在廣東的兩個兒子到達,上午,長子跪拜在父親的床前,聽著詹眷誠交代家事,下午三點許,詹眷誠咽下最後一口氣,撒手人寰了。

    病房裏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皇甫淳也是強忍著淚水,緊急安排後事,還要通知師父的生前好友。就在昨日,皇甫淳已經給在京城裏的鄺孫謀發去了電報,言明,師父怕是難過此劫。接到電報後,鄺孫謀就安排車次,準備南下了,可沒想到,事情來的如此之快,無奈,鄺孫謀當天就乘火車南下了。

    在漢口的同事之間的消息聯絡,皇甫淳讓漢粵川路公司的工程師趙世瑄去負責通知,而皇甫淳還要趕回鄂哈路9號那邊去布置靈堂等事宜。

    醫院是不可以放置遺體的,好在詹眷誠在美國留學時就是基督徒,這一點在當時也是公開的,因此,隻能暫時寄放在鄱陽街上的一座東正教堂裏。按照宗教的規矩,放在東正教堂是不合適的,可是,此時,沙俄已經不存在,這個教堂雖然還堅持自己是東正教,可也對一些基督徒開放了,說起來也不算是違規。

    詹眷誠離世的消息,很快就以鐵路公司的名義向全國通電,頓時,商界打嘩,工程學會的會員也先後有人向武漢趕,當天接到的唁電就堆了起來。

    詹眷誠還是走了,師母已經沒了方寸,皇甫淳叫翠兒寸步不離的陪著,而他要組建治喪委員會,思來想去,還是在未經商量就把鄺孫謀列為了委員會主任。

    後世流傳著一份長達千餘言的詹眷誠遺囑,實際上那是詹眷誠在離開京城南下的火車上就預先準備好的,當時做記錄的就是皇甫淳,等到長子文珖到達後,是皇甫淳拿出來讓文珖重新謄錄的,最後找了律師做鑒證,還蓋上了詹眷誠的印鑒。那份遺囑,概括了詹眷誠的一生,同時,也對重要的未盡事宜做了交代。

    遺囑是按照當時的行文格式書寫的,而且,是要呈送給民國大總統徐世昌的,所以,詹眷誠在對自己的一生做了概括後,主要提出的還是對國家修鐵路、辦教育、培養新工程技術人員的寄托和希望,現將節略段落抄錄如下:

    吾年屆六旬,死亦無憾,所恨平生之誌未及盡舒,委任之事,尚虛報稱。是則小鳥將死,猶有哀音,殘燈已灰,尚餘返焰,竊所耿耿者有三:

    一,中華工程師學會被舉謬充會長,曾上書請提倡獎勵。竊謂工程師學會影響於中華實業至要且宏,興國阜民,悉基於此,仍懇不棄,有以振奮而發揚之。

    二,管理俄路一役代表之職,亟宜慎選通才,其甄用技術人員,尤應精求上駟,並設法優加鼓勵,以期與協約國各員,驂靳而鑣揚,庶足內揚國光,外杜口實。其詳細理由,已呈之交通部……

    三,漢粵川路事,往年曾有就款計工之條陳,蓋來款既艱,不得不先籌腳踏實地之策。所幸武昌長沙一路,業已通道開車,得寸得尺,惟力是視,第衡、郴以上,限於款涸,猝難企圖。近者,銀行團之英法美三國要求取消德人權利,允再接濟工需,正宜乘此機會,速定計劃,以促進行……

    可以說,詹眷誠直到膏肓之際,想的還是國家的事情,就是對自己的學生子侄後輩,他也諄諄叮囑,“當諄飭其固窮繼誌,他日為國效忠”,可以說,詹眷誠在那個年代能夠獲得崇高威望可不單單是其在科技上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品德。

    詹眷誠就這樣走了,他到底是得的什麽病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