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年代_第58章 第五十八章編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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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此時的北大已經集中了相當一部分精英人才,其中,馬氏兄弟就是研究現代考古和金石文字的先驅者,哥哥馬幼漁,近代語言學家,為漢字規範注音做出了傑出的貢獻。弟弟馬叔平,就是熱心於考古和金石文字的年輕專家。
說他們年輕,是指他們與當時的幾位國學大師比較起來是晚輩後輩,比如,當時著名的國學大師羅振玉等,都是上世紀中葉出生的,而馬氏兄弟則要晚上十幾年或者更多。而且,這馬氏兄弟從一開始就沒有走科舉的正途,而是進入當時剛剛興起的新學讀書,也都出國留洋過,他們的思維模式不是那些老夫子可比的。
這次皇甫淳去上海過年,與吳俊卿談起了北派學者,吳俊卿特別向皇甫淳推薦了馬叔平,因為這馬叔平也是吳俊卿的忘年之交,並且在金石研究上獨樹一幟,吳俊卿晚年的篆刻技藝爐火純青,達到了人生的頂峰,與馬叔平的幫助分不開。
吳俊卿與馬叔平兩人是相互促進的摯友,馬叔平研究古代篆刻和西方藝術上頗有見地,他的一些提法讓吳俊卿很是受益。而在雕刻技藝上,吳俊卿也是傾囊相授,所以,吳俊卿作古後,西冷印社會長的職務就傳給了馬叔平。
說起這西冷印社來,也是近代文化史上的一個傳奇,正是一群文化人在清末組建了這個印社,才使許多金石技法傳承下來。馬叔平雖然不是創始會員之一,可卻是印社成員裏的佼佼者,後來也是考古界裏的大家,這都是有淵源的。
看著那口鍾,皇甫淳還真是有些看不真,可是那爺說大學裏有人在研究這些,這倒是給他提了個醒,他不好直接去校園裏找人,因為他在學校裏也算是名人了,幫助學校籌集過年的款子,讓許多人都記著他的好,去了,肯定是這個拉著說話,那個請他喝茶,至少那個辜湯生就不會輕易的放過他。所以,他寫了個拜帖叫自己的夥計拿著去校園裏尋找馬叔平,至於馬叔平買不買賬,皇甫淳心裏也沒底。
這文人的陋習有時就是胎裏帶來的,尤其在當時,雖然新學盛行,可許多傳統觀念還是在人們的思想裏保留著。像皇甫淳這樣棄文經商的人,許多文人是瞧不起的,你在乎不在乎,人家不管,可你要想去找人家,人家就未必買賬,尤其是像王國維那樣的強眼子,雖然他自己本身的出身也不咋地,可人家就是自傲。
說起來,這王國維也是浙江人,從小讀書,十六歲考取秀才,可在其後的鄉舉考中顆粒無收,對外說是“無意於仕途”,可是到了後來,廢帝溥儀一招手,他就成了溥儀那個紫金宮禦書房行走了,說起來也是一個諷刺。
本來他與羅振玉是莫逆好友,卻是為一些提不上台麵的事情翻臉,馮煥章把廢帝溥儀趕出紫金宮後,這個王國維很是不忿,最後跳進頤和園的湖水中自盡了。說他是個強眼子可是沒有冤枉他,強眼子的人遇事往往不懂得轉彎,不懂得開解。
此時,王國維就在上海,也是金石學、甲骨文大家,可卻是與吳俊卿這樣的人不往來,他自己可以“為了生計”去哈同的《學術叢編》任編輯主任,卻鄙視吳俊卿等人的自食其力,就是這麽一個怪人,卻學術成果卻也是頗豐。
皇甫淳擔心那些來自江浙的文人都孤傲清高,萬一不給麵子也是沒法子的事情,他的拜帖寫的很是恭謹,以校內熟人太多,自己不方便前去為由,邀請馬叔平到校園外新開張的茶館華清樓一敘,時間定在周日的上午八點。
如果是現代人,上午八點肯定還在呼呼大睡呢,誰起這麽早啊?可是在那年月,上午八點可是個正常的時間,那年月的人都是早睡早起,所以,皇甫淳覺得這個時間定的沒毛病,自己也提前給華清樓打過招呼了。
讓皇甫淳沒有想到的是,周六的下午馬叔平就親自來到了皇甫淳的店裏,一進門就雙手抱拳連連作揖,“皇甫先生你好,鄙人馬叔平,幸會幸會!”
“哎呦!這是怎麽話說的?我可是請您明天在華清樓喝茶的啊!”皇甫淳連忙回禮,“請,請到裏麵坐,也是我冒昧,叫夥計給您送信,按理說我該親自前往,可是,還請馬教授理解我這草民的一些苦衷,一旦去了,太多熟人了……”
“明白明白,你皇甫通達可是我們老師最歡迎的人啊,要不是你的大義出手,這個年我們還真是不知道怎麽過啊,我這可不是說的恭維話,許多文人就是多讀了幾本書,生財之技是沒有的,我們本來還想把老家的幾處房子賣掉度過這年的,沒想到,你為我們老師們解決了大問題,現在,我大哥就在‘討薪會’裏當委員。”
“我那也是湊巧了,湊巧了!不值一提,來來,請喝茶!”皇甫淳趕緊陪著小心,他可不敢輕易的炫耀,在這些大學教授麵前,皇甫淳覺得最好還是藏拙。
“不知道皇甫先生詢在下有何見教啊?不妨直說。”馬叔平端起了茶杯。
“啊!是這樣的,我最近收了一件青銅器,看那成分應該是有年頭了,可是,上麵沒有任何銘文,放在我這裏也是無用,不知道你們拿去研究可有價值?”
“如果說是……我可以借,但拿就力不從心了。”馬叔平尷尬的說道。
皇甫淳聽馬叔平如此說,頓時一愣,隨即就知道這話說岔氣了。在當時的古玩店裏。任何物件的轉手都不說一個“買”和“賣”字,前來出手的得說“轉”或者“讓”,買走的得說是“拿”或者“帶”,恭敬的還得說是“請”。馬叔平是研究這些的,這書畫店、文房齋等地可是沒少逛,不過他的重點是有古代文字的青銅器、龍骨之類的,所以,他去藥鋪的時候也不少,偏偏皇甫淳這個店是以書畫玉石為主的,這馬叔平就沒來過,不是不知道,而是還沒來得及到這來。
“怪我怪我!話沒說清楚,我的意思是送,我一個子不收的。”
“哦!這樣啊!不過那也要看有沒有研究的價值,要是研究不出東西來,這物件放在哪兒都不自在,搞不好就被賊惦記了。那個……我先看看吧。”
一說到這古物,馬叔平就來勁了,在幾兄弟裏隻有這個叔平是專攻考古的,哦,那個時候國內研究考古的人可謂是寥寥數人,而且,還都是半官方性質的。
說起這“考古”一詞,還是出現的很早的,早在北宋的時候,一位金石學家呂大臨就寫了一本書叫《考古圖》,比較係統地著錄了當時宮廷和私家收藏的古代銅器、玉器等圖形和研究所得,全書共有十卷,成為後世對一些古代文物鑒別和分析研究的必讀之書,不過在那個時候,人們雖然知道那書名,卻對研究的學問叫“金石學”,直到民國初年,引進了西方同類學問單詞,才想起了這個考古的詞,於是,從一開始,考古這個詞就用在這個行當裏,直到今天。
皇甫淳說著話就從旁邊的櫃子裏拿出了那口鍾,擺在了桌子上。
馬叔平一看就樂了,端詳了一會後才說道,“這是商代時期的編鍾啊,是那種早期的三鍾組合裏的一個,看樣子應該是中間的一個。”說著話輕輕的彈了一下,聲音很是清脆,“這口鍾看來一直在民間使用,算下來,有年頭了。”
“編鍾?是周禮裏說的‘鍾’嗎?”皇甫淳用求學的眼神看著馬叔平。
“你難道沒有讀過北宋呂大臨的《考古圖》嗎?”馬叔平問道。
皇甫淳搖搖頭,他對一些古玩的鑒賞技能幾乎全部來自老道淩霄子的傳授,用現代的話說,那就是沒有正門的師傳,純屬是江湖上的野路子。
老道淩霄子自己也沒有看過《考古圖》,對青銅器的研究也是一般,最關鍵的是,那個時候造假作偽的人裏很少去弄青銅器,主要是沒有範本,對青銅器的了解也不夠。這樣一來,皇甫淳在青銅器的鑒別上就是一個短板,雖然他可以通過表象進行大體的分析,可像馬叔平這樣一眼就說出道道來,那還是不行的。
“這鍾上花紋簡單,符合商代的特點,也算是一件難得的古物吧,想要通過這個研究出啥來可不成,畢竟一種東西的發展有個過程,這是早期的,是在進行祭祀時敲擊的,要是給工科的人拿去做金相分析,也許有點價值,其它的就沒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