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年代_第60章 第六十章編鍾(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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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那個年代有點特點的文化人都好酒,這也是學習李白的“鬥酒詩百篇”,其實,有才學的人最喜歡的就是率性而為,最喜歡的就是在酒的刺激下飄飄欲仙的感覺,這個時候他們的思維特別的敏感,反應特別快,馬叔平也是。

    後世的人都以為馬叔平是滴酒不沾的,可是在其壯年的時候,那也是一個豪邁之人,他曾經酒後隻用一刻鍾就雕刻出一枚陽刻的“下裏巴人”印章,當時技驚四座,人們感歎其神技,要不然,吳俊卿去後,他怎麽成了第二任西冷社長?

    皇甫淳拿出上好的二鍋頭,與馬叔平開始對飲,說起來,兩人都是南方人,可卻是都喜愛這北邊的二鍋頭,認為這酒有勁,比起南方的老酒來更能刺激思維的靈感。馬叔平早年就讀於南洋公學讀書,這與皇甫淳讀私塾的出身是迥然不同的,可是,馬叔平在話語裏時不時的加入點洋話單詞的時候,他發現皇甫淳全懂。

    “你懂得洋文?我剛才夾七夾八的說的洋文你好像全懂。”馬叔平眨巴著已經快滴出水來的眼睛問道,“你是讀過新學還是曾經出國去留洋?”

    “我沒那福氣,小時候,家貧,隻能跟著父親讀些四書五經,後來到京城裏混世界,最後拜在師父詹眷誠的門下,算是他唯一的弟子吧。”皇甫淳笑道。

    “你?原來是詹大師的弟子!”馬叔平頓時驚愕了,連忙起身,“失禮失禮!”

    “師父已經作古,我也僅僅是跟著師父學習新學而已,他的那一手修鐵路的本事我是半點也沒有學到,倒是我的師兄和師弟們已經到了當打之年。”

    “你既然是唯一弟子,哪裏來的師兄師弟……噢!我明白了,那是你師父的兒子!是啊,這個我聽說了,詹大師的兩個兒子都在南粵那邊修鐵路,不過你肯定是洋文精通了!我明白了,也理解了,你跟著師父是故意不學修路技藝的。”

    “哪裏哪裏,我是天性對那些工科上的技藝沒有靈性,師父也不勉強我,倒是讓我看了不少西方的書,這點對我來說還是有好處的。”皇甫淳謙虛的說道。

    “那你的這些文科本事都是跟師父學的?我沒聽說詹大師文科厲害啊!”

    “嗬嗬,那倒不是,有些是家學,有些是我在這書局裏打工時自學的。”

    “你還在書局裏打工?這可是奇了怪了!我可聽說你是舉人老爺啊!”

    “哈哈……什麽舉人老爺啊!那都是過眼雲煙!”皇甫淳哈哈笑道,“我是最後一屆的舉人,那邊去開封參加會試,結果名落孫山,當時很不服氣,落榜的原因就是不懂得新學,許多時事政治完全搞不清楚,所以,就到了京城來了。”

    “最後一次會試?哦,那是甲辰年,乖乖,我是真不知道啊!”馬叔平再次施禮,“你可是典型的老學究啊!我還以為……咳!恕小子眼拙,眼拙!”

    “可不要這樣說,我那也是趕寸了,不值一哂!”皇甫淳連忙回禮。

    馬叔平如此器重皇甫淳也是有道理的,說起來,這甲辰年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七年,那個年代能夠中舉的人其實不多,滿打滿算,也不過幾千人而已,更重要的是,能夠活下來,熬到現如今的可謂是不多。北大的老師教授不算少,可有著舉人功名的卻是鳳毛麟角,他馬家兄弟各個牛氣的很,可是論起出身來,連個秀才都無,整個北大校園裏,對蔡鶴卿之所以尊重和崇拜,人家不僅僅是海外留洋回來的大學問家,還是光緒十八年的兩榜進士,真正的學貫中西啊。

    眼巴前兒,這個看上去貌不驚人,渾身充滿銅臭的商人,居然也是前清舉人,詹大師的弟子,難怪叫人稍信給自己,讓自己過來,這馬叔平就是再怎麽清高也是把持不住了,一個看上去不起眼的銅鍾,就能想到叫自己過來查看,換成普通人能成嗎?還有對待那些古文字,人家就悟出了“商文”的概念,馬叔平服氣。

    這通酒兩人喝得很開心,席間,皇甫淳說起那些古文字,無意間冒出了一句,“那些文字叫契文,金文,或者是叫籀文、石鼓文等,我覺得似乎都不太合適,不如就叫甲骨文,一來現如今的那些文字都沒有刻在龍骨和龜甲上的字古老,二來,比較形象和直觀,簡明扼要,方便大家學習和溝通。其實,在甲骨文之後就是大篆,大篆我們可以看成是‘周文’,是直接繼承和改良‘商文’的結果,到了後來的小篆,你完全可以把他看成‘秦文’,這樣,曆史的脈絡也就清楚了。”

    “你這是駁我剛才說大篆幾個階段的話,這還是要請教一二。”馬叔平趁著酒勁說道,“你剛才分析古字可謂是條理分明言出有據,是學過還是自創啊?”。

    其實,馬叔平自己心裏已經認可了皇甫淳的分析,他不過是文人的嘴硬,想從皇甫淳那裏得到明確的解釋。實際上,馬叔平對那些在不同器物上書寫文字不同也產生過懷疑,可是他解釋不了,也隻能認可前世名家對大篆的那些劃分。

    “嘻嘻!”皇甫淳笑了,“我沒想到你還這麽叫真,剛才我是顧忌你的麵子,沒有直接說,這不是酒喝到位了,覺得你也是個憨直人,這才說的。說起來,你是學文的,對理工科和從海外傳進來的曆史唯物論恐怕沒有看過,實際上,不同的物體有各自不同的特性,那些字體是針對這些特性才改變的,我見過一把秦戈,上麵的刻字就很特殊,這也是因為在堅硬物體上篆刻與在鬆軟物體上篆刻是完全不同的,所以,用時代來那樣劃分是不太準的,相反,那都是同時期的東西。”

    “原來是這樣啊!你說的那些書在哪裏?我想看看。”馬叔平深以為皇甫淳說的有道理,作為學者,他可是很想去看看自己不知道的東西。

    “工科的學問以你這年紀再學怕是有些難度了,不過那本曆史唯物論倒是好懂的,去找找你們學校的李守常,他那裏應該有,我也是在幫他們印書的時候偷看了,覺得裏麵說的道理很有意思,那個德國的老恩還真是把人類發展的道理講透了,他認為是勞動創造了人類,不是神造的,而且是一步步發展起來的。”

    “原來是這樣啊!好,我一定會去找來看看。”馬叔平聽到這裏就有些感悟了,“你這個店裏還管印書嗎?難道說你這裏不僅僅是一個南紙店?”

    “啊,以前這個店就是給京師大學堂印製各種講義教科書的,我就是在那個時候到這裏來打工,幹的活就是校對,後來,這個鋪子的老板要回老家,我師父也作古了,我得到京城裏照顧師母,算是守製,可我也得有飯轍不是,於是,就湊錢盤下了這個店。現如今,這印書的事情在這裏幹不了啦,現在使的都是新機器,原來那種方式已經不時興了,可是買賣關係還在,我這裏是可以聯絡到在津門那邊的廠子,辦起來也還順溜,如果有需要,隻管拿來,我一定幫你辦好。”

    “這可是太好了,我們有時自己也寫東西,可是那些書商書販子太黑了,弄得我們寫得出書卻是沒法去印刷。掏不起那昂貴的印刷費啊!”馬叔平說。

    “為嘛不去找那些新興的書局呢?他們隻要審核完畢後,是會給你錢去出版的,出版後,還會根據銷售的多少給你們版費呢。”皇甫淳說。

    “非也非也!”馬叔平搖搖頭,“能幫人家賺錢的書,人家才收,像我們這些做偏門學問寫的東西,人家害怕砸在手裏賠錢啊,哪裏那麽好說話的?”

    “哦!原來是這樣啊!這個事情你容我想想,看看有沒有法子變通一下。”皇甫淳總算是弄明白了,心說“也是,就那些枯燥的金石文章,能有幾個人原意學?學都沒人學,自然也就沒幾個人原意看了,沒人看的書自然沒人買,書局肯定是要賠錢的,換成自己也是一樣不接受。可是,要是不多,換個法子也未必。”

    當晚,馬叔平喝得開開心心的離開了,相約第二天上去去喝茶。皇甫淳也是在送走了馬叔平就才回家,反正他是有一個常包的車夫,多晚都有車。

    第二天上午,在附近的一座茶樓裏,皇甫淳與幾個馬叔平帶來的人一起喝茶。

    “這是家兄馬幼漁,舍弟馬季明,不過他不是我們學校的,是協和醫學院的。”

    “歡迎歡迎!真心想沾你們點文氣!哈哈……裏麵請!”皇甫淳笑嗬嗬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