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年代_第86章 第八十六章雌黃(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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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皇甫淳的話,李守常一想,還真是的,自己在老家過年寫對子,從來沒有見過用白紙去寫的,就是一些老先生在家裏寫點東西,用的似乎也是黃紙,還真是很少見到純白色的紙張,自己見到還是進城之後,尤其是去日本留學的時候才算是覺得紙就該是白色的,也忘記小時候自己練字寫東西用的都是黃紙。
“在過去啊,我們的祖先使用的都是黃紙,所以,燒給先人們的也是黃紙,到了明代晚期和清代,從西方傳過來漂白的技術後,造出來的紙才逐步變成了黃紙,當然了,沒有那些放的時間很長後發黃的紙那麽黃,可是一些文人雅士在寫東西,畫東西的時候,用的就是加了黃檗的紙,這種紙當時也不便宜,也很貴,可這樣的紙能放的時間很長,比如一些宋版書啊,能保存下來的基本上都是這個。”
“那這黃紙與你說的塗改有啥關係啊?”李守常可不是那麽容易忽悠的,“咱們說的這個小令,你說是塗改過,你說用什麽東西可以塗改的天衣無縫?”
“用雌黃啊!這個你都不知道啊?嗬嗬,信口雌黃的成語你會用,可成語的出處在哪裏?”皇甫淳整個一副譏笑的樣子,“雌黃在古代就是用來塗改的,後來引申到了胡說八道和歪曲事實的意思,其實,最早信口雌黃的意思是隨意塗改。”
李守常被皇甫淳說的有些臉紅了。在學校裏,他好歹也是個學富五車的人,可他發現,每每到了皇甫淳這裏就會被戲耍,就會覺得自己的學問不如他。
“那張字可能是劉墉的小妾寫的,到後來,劉墉年紀大了,一些小人物的書信往來和字畫的交流都是其三個小妾代筆的,據說,模仿出來的一些字跡,在當時不是很熟悉劉墉的人都看不出來,當時還傳為美談呢。”皇甫淳說完端起茶杯。
“你回去後就說燒了,實在是不好意思再拿出來現眼,如果那個胡希疆還想找你賠,你叫他到我這裏來拿錢,一個留洋去學農科的人跑來玩古字畫,那不是情等著被人騙嗎?現在他是教務主任,更不該用這個丟學校的臉。”
王國維不願意在北大那裏就職,說到根上是瞧不起那裏的一些自詡學者的人,雖然王國維自己本身也就是個秀才,可是其儒學功底是非常高的,胡希疆被蔡鶴卿招募到麾下,最早教的就是國文,還大力的倡導白話文,這能讓王國維順氣嗎?
偏偏這兩天,胡希疆又不知道從哪兒淘換來一張劉墉的字,好嘛,在整個學校裏四處顯擺,還說是花了他一個月的薪水才拿下的。王國維是啥人啊?拿眼一看就知道是贗品,正好蔡鶴卿又跟他談到學校就職的事情,王老倔就出難題了。
李守常回到學校,先是悄悄的把那張字塞給了胡希疆,“字是贗品,塗改過。”畢竟胡希疆的職位比他高,說話多少要給他留點麵子,“對外我就說是燒了。”
“什麽地方塗改過?如何塗改?”胡希疆有些發蒙,“難道說我真的看錯了?”
“石庵的落款是改過的,用的是雌黃。”李守常指了指落款的地方,“你仔細看看就知道,要是還不行,到化學係去叫他們用顯微鏡一看就都清楚了。”
胡希疆楞在那裏,李守常轉身走了,他要去找自己的同學白堅武,今天聽皇甫淳那樣一說,他覺得皇甫淳說的有道理,就是自己去找白堅武,怕也是不可以直通通的說明來意,還是得拐著彎的去試探,自己的身份也不能輕易暴露。
胡希疆是了解李守常的,知道李守常是一個憨厚人,斷不會隨便找借口對那張字胡說八道的,自己想了想後,還是去了校長蔡鶴卿的辦公室。
“校長,您現在忙嗎?我可否打擾一下?”胡希疆小心的站在校長辦公室的門口,輕輕的敲擊打開的門兩下,“如果您現在忙,我就再找時間過來。”
“啊!是希疆啊!來來來,進來,有事你隻管說,我這回兒正想換個腦子呢!”
蔡鶴卿要比胡希疆年長二十多歲,按照輩分來說,也是一個長輩級的,另外,蔡鶴卿可是地道的正途出身,那是兩榜進士及第,然後又去海外留學,論起學識和涵養來,胡希疆望其項背都難,況且,胡希疆從美國回來後,是蔡鶴卿極力推薦招募到麾下,一步步的擔任了教務主任,也算是成了蔡鶴卿的左膀右臂。
“那我就用點小事情打攪打攪先生了。”胡希疆恭謹的說道,說著拿出那張小令,“這張字守常找人看了,他說這是贗品,最大可能是用雌黃塗抹後的落款,我來找校長您,就是想打聽一下,這雌黃是什麽,難道還真的有這個東西?”
要是在現在,不知道的東西查查字典,到網上搜一搜,很快就能知道個大概。可是在民國那會兒,想要查點東西可不是個簡單的事情。首先,後世常用的字典、詞典之類的工具書幾乎沒有,其次,是有一些從古代傳下來的字典,這些字典首先是部頭很大,其次,想要查閱很難,而且重點是字而不是詞。
比如,雌黃就不好查,查雌查黃都很難知道雌黃是個啥東西,不是老學究之類的人還真是不大明白,尤其是類似雄黃雌黃這類純礦物的東西,一般字典上都是沒有的,就是民國中期出版的一些詞典上,對雌黃的解釋也是了了。
雌黃其實就是一種砷化物,是一種單斜晶係礦石,主要成分是三硫化二砷,而雌黃在當年主要是與雄黃伴生在一起,雄黃經過光照就可以轉化為雌黃,這也是古代人給其命名的依據,認為,通過雄黃就可以找到雌黃。雌黃經過加工後也是可以入藥的,隻不過在丹方中用的沒有雄黃多,國人認為雄要比雌的藥效大。
“雌黃就是三硫化二砷,而雄黃是硫化砷,通過分子式就能看出區別了,在古代,一些人就是用雌黃能夠覆蓋字跡又能長久不會脫落,顏色與原紙也差不多,當然,現代就不大可能用了,紙張不一樣了,所以少見了,大家就不知道了。”
蔡鶴卿笑嗬嗬的說道,由此可知,他還真是學貫中西,能夠一口清的說出了雌黃和雄黃的化學名稱,還說出當代人不了解雌黃的原因。
“先生真是博學啊!”胡希疆也不得不服氣了,他拿出了那張字,鋪在蔡鶴卿的辦公桌上,“那您幫看看,看看這幅字上是真的用雌黃塗抹了嗎?”
“沒錯,這落款就是塗改的,原來的字應該是……”蔡鶴卿拿起那張紙,對著窗外的陽光看了一會就笑了,“嗬嗬,這幅字也算是一件稀罕物了,這落款是塗抹了兩個字,而不是塗改了原字,沒人告訴你塗抹掉的是啥字嗎?”
胡希疆搖搖頭,表示沒有人告訴他什麽,蔡鶴卿也沒有點破,笑笑說道,
“去校外的張記書局,把這幅字當給他們,就說是我老蔡叫你去的。”
“啊?那要賣多少錢?”胡希疆驚愕的問道,“我可是花了三百多才買的。”
“他不會買的,我叫你去,就是讓你認識認識那裏的老板,或許經他的手,你這張字也許還能漲點也不一定,至於王國維那裏嘛,哈哈,隨他好了。”
蔡鶴卿在民國時期,名聲鵲起,可以說是教育界的旗杆,除了學問好以外,重要的是他善於發掘人才,善於理解人才,王國維能夠到大學來講課,是出於育才傳授的本意,不是為了謀生才來的,這也是他剛才在辦公室裏才想透的。用西方人那種,“你來幹,必得報酬”的思維去想王國維就落了俗套了。
既然蔡鶴卿想清楚了,他自然就不會用這件事去反過來將王國維的軍了,讓胡希疆去見見皇甫淳,也許將來對胡希疆是有好處的,要知道,蔡鶴卿是拿胡希疆當弟子來培養的,是準備讓胡希疆最後接他的班的,可惜,胡希疆過於看重政治,乃至後來擔任民國駐美大使,縱觀其一生,說的多,幹的少。
胡希疆到後來也沒有去張記書局,對這點,皇甫淳早就看死他了,在皇甫淳看來,論新文章,胡希疆寫不過周樹人,論文學功底,更是與當時的一些文學大家相差甚遠,論思想……他似乎沒有自己的東西,都是從西方抄來的混合體。
李守常找到了白堅武,兩人聊的甚歡,此時的白堅武思想很激進,李守常從側麵暗示他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吳子玉,而此時的吳子玉卻是風頭正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