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年代_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家長裏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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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巧了,皇甫淳近期幾乎把乘坐火車變成跑月票了。他剛剛返回京城,就接到了一個活兒,馬家兄弟中的馬叔平找上門來了,約他一起去上海。
“去年底,在浙滬那邊出了一件大事!《漢三老諱字忌日碑》你知道吧?嗯,這石碑是在餘姚出土的,那時,太平軍還沒有攻到江浙,這碑是歸餘姚周某,後來,這碑為了避戰亂,轉輾到了江蘇丹徒陳家藏匿,可是沒想到,這陳家的後人要將這塊古碑賣給日本商人……”馬叔平一見麵就說起了石碑的事情。
“這個事情我在報上看到了,不是你們西冷印社的同仁在集資募捐,準備買下來嗎?那個日本商人好像也沒有堅持強買吧?”皇甫淳淡淡的說道。
這個事情皇甫淳其實是與吳俊卿的往來信函中得知的,為此,皇甫淳還給吳俊卿匯去了一百塊銀元,作為一個非社員的朋友,多少算個心意吧。當然,最後那個事情到了什麽程度,皇甫淳並沒有去繼續關注,對那個印社,皇甫淳很尊重,很欣賞,可要他像一群閑雲野鶴的文人那樣去加入,皇甫淳可是沒有興趣。
說起這西冷印社來,許多人都有個誤解,以為是印刷書籍什麽的,實際上,這裏的“印”字是指刻印、印章,而最早發起的四個人全都是金石愛好者,或者說的更直白一點,就是靠給人刻印雕碑謀生的藝人,四個人裏沒有一個是官宦世家出身的,雖說有的祖上輝煌過,可到了他們這一代都一個樣。
浙江之地,長毛戰亂後,經濟恢複的非常快,許多世家在恢複元氣後,都需要給家裏祖墳重新修葺,而修葺這些建築是離不開石刻的,因此,四位創始人到了光緒三十年的時候都小有積蓄了,於是,四個誌同道合的好友相約在西湖孤山南麓西泠橋畔買地築室,創立印社,一開始就提出了“研討印學”的觀點。
當然,在這個時期,他們四人在石刻行業裏的名氣很大,至少在浙江杭州一帶屬於頂尖的人物,成立會社,多少也是受到當時文化人結社的潮流影響,同時也能兼顧生意,所以,在一開始的時候還名氣不大,也沒有固定的章程,對外就說是“人以印集、社以地名”,這就是西冷印社名稱的由來。
一晃十年過去了,他們知道光靠幾個下裏巴人是成不了氣候的,而這個時候,吳俊卿已經在上海的書畫界闖出了名堂,同時,吳俊卿本身在金石界也是名人,於是,幾個人力請吳俊卿前來擔任社長,也就是從這時開始,西冷印社正式掛名,同時立了章程。吳俊卿本身就是一個集丹青、金石於一身的大家,加上他已經在文化市場上打拚多年,懂得如何去操作,在他的指點下,印社連續在杭州、上海舉辦多起集會、展覽、收藏、出版等活動,給沉悶的南方文化界帶來了一股清風。
到了民國十年後,一些文化名人如果不加入西冷印社你都不好意思與人打招呼,就連盛宣懷、康有為這樣的都成為印社的“讚助社員”。有了這些政要的抬舉,西冷印社已經是民國時期蜚聲海內外,研究金石篆刻曆史最悠久、成就最高、影響最廣的國際性民間學術團體,並且有了“天下第一名社”的稱譽。
說西冷印社是國際性民間團體,首先,加入印社的成員沒有國籍限製,其次,在當時還真有幾個日本篆刻家是社員,他們經常參加印社的各種社會活動,還從日本帶回一些流落到海外的碑刻文物,這裏麵就有吳俊卿的弟子。
“現在已經到了那塊石碑商談競買的關鍵時刻,而且,印社也想借這次機會在上海召開大會,讓大家把近年來研究的成果相互交流一下,所以,印社向各個社員發出了電報,我就是要去參加那個大會的。”馬叔平興奮的說道。
“那你去不就行了,幹嘛叫上我啊?我可不是西冷印社的社員啊。”皇甫淳打著哈哈說道,“我與你們的興趣不太一樣,側重點也不同,實話說,我這人學的很雜,精到的本事不多,做事也很隨意,再說了,我最近往返京滬的次數多了點吧?我這裏可也是有一大家子人呢,老是這樣不著調,我的生意咋辦?”
“正因為你是古玩鑒定的大行家,這次啊,可是有幾張明代的字畫啊,你要是不去,那可是少了眼福了哦!再說了,是吳老讓我務必把你請到,說你往來的費用由他付,要是我不把你請到,我的社員資格降為候補,你不能眼看著我出糗吧,就憑咱們這交情,你為了拉我一把是不是也得辛苦一趟?”
說到後來,馬叔平幾乎就是動之以情曉之以利了,不過他說有明代字畫,倒是把皇甫淳給刺激了一下,隨即皇甫淳就明白了吳俊卿請自己去的意思了。
自打宋代起,南方就是文人聚集之地,由於北宋的特殊曆史環境,大批文人南遷,這與匠人南遷是一個道理,到了明清兩代,南方的文風更盛,伴隨而來的就是對古籍古善本的保存和鑒賞,尤其是字畫一類的收藏,在民間的流動是非常活躍的,這個流動包括相互轉讓、互換、轉賣等等。
朱棣遷都後,一些人為了孝敬皇上,這才讓一些古籍古字畫等逐步北移,等到了乾隆朝的時候,各類古文物的精華基本上都集中到了四九城裏了。次一等的物件也相應的到了一些王宮貴胄的家裏。滿清垮台後,這些文物又開始在各地四散開,當時的集散地就是天津,後來又延伸到奉天和大連等地,而一些日本商人就是趁這個機會跑到民國來淘寶,弄上一個拿回去就能賣出好價錢。
按理說,在江浙滬一帶,不乏鑒定古籍文物的行家裏手,可這裏也有另一個麻煩,那就是市場需求大了,作偽的也就出現了,許多當時還在求生存的畫家開始涉足作偽的行列裏,比如,後來很有名氣的張大千,就是靠作偽積累了第一桶金,他當時臨摹石濤的畫幾可亂真,對此,張大千晚年也承認過,說自己是“用紙和筆的騙子”。在收藏界還有一個另類收藏,那就是專門收藏張大千的偽作。
吳俊卿對江南一帶的這些貓膩自然是知之甚深,有些古畫他感覺不好,可又說不出名堂來,在同行之中就不敢輕易表態,他不表態,那些想出手古畫的人就尷尬了,去找別的人鑒定,人家都會問一句,“給吳老看了嗎?”如此一來,古畫持有者就更麻煩了,再回頭去找吳俊卿,事情也沒法解決。
吳俊卿是個厚道人,他也不想一些古畫因為自己的眼拙而產生誤會,思來想去就想到了皇甫淳,他知道,皇甫淳看東西是別具一格的,往往從旁人疏忽的角度入手,最後道出物件的真偽,尤其最近皇甫淳幫助馬家看的那幅畫,幫胡希疆看的那幅字,段子早就傳到了上海,一些人還把細節給演繹的活靈活現,甚至都嘲笑胡希疆是不懂雌雄的假文人,有了這樣的段子,吳俊卿才下了決心。
吳俊卿與皇甫淳可謂是莫逆的忘年交,他為啥不自己給皇甫淳發出邀請呢?這裏麵也是有原因的,首先,吳俊卿是西冷印社的社長,那畫又不是他自己的,他的一舉一動似乎代表著印社,這就讓吳俊卿有所顧忌了。你一個社長,請非社員前來鑒證古畫,還是個後輩,這好說不好聽啊,讓其它社員怎麽想啊?
其次,得知皇甫淳有如此本事,一些骨幹社員就會讓吳俊卿邀請皇甫淳加入印社,而事實上,吳俊卿早在民國三年的時候就邀請皇甫淳了,那個時候皇甫淳還在鐵路上跟著師父滿世界跑呢,哪裏有時間去玩那閑雲野鶴的意境?等皇甫淳的師父去世,皇甫淳又定居京城了,而且,吳俊卿也多次寫信提及入社的事情,皇甫淳一開始還婉言推脫,到後來幹脆就直白,自己對加入印社沒有感覺。
有了這些,吳俊卿再想邀請皇甫淳到上海就有些不合適了,可他是真想想皇甫淳來一趟,這也是吳俊卿自己的想法走進了死胡同,其實,他隻要寫一封信,簡單的說自己年事已高,盼與通達小友一敘,皇甫淳肯定顛顛的就跑過去了。當然,這也與皇甫淳最近幾次去上海沒有去拜訪他有關,老頭嗎,有點惱火。
馬叔平把吳俊卿搬出來,皇甫淳自然無法推脫了,他也知道該去看看老哥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