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年代_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家長裏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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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馬叔平等一幹人再次坐火車去了上海,這次一到,皇甫淳第一時間就去拜見吳俊卿了,此時的吳俊卿已經七十有八了,看上去也是蒼老了許多。

    “老哥,小友來遲,為混口飯吃,總是俗務纏身,還請老哥見諒則個!”

    一見麵,皇甫淳就行大禮,滿臉的歉意,可短短數字,已經道盡了自己的苦楚,也把吳俊卿給點醒了。吳俊卿慈祥的笑著說道,“行啦!老朽知你,看茶!”

    吳俊卿前半生顛沛流離,晚年東主故去後,也差一點落魄,要不是身有絕技,到上海開拓出一片書畫天地,他的晚年還真是不好說,所以,皇甫淳一句“混口飯吃”就把一切都給解釋清楚了,想想自己的前半生,再看看皇甫淳的現在,吳俊卿頓時明白皇甫淳此時的處境,人家在謀生啊,哪裏像自己這樣已經看破一切,過著悠然見南山的閑暇生活呢?既然如此,還有什麽可埋怨的?

    “這次請你來,是老哥我的主意,拐了個彎,當時也吃不準你會不會明白,看來,我的擔心多餘了,你還是原來的你,什麽都明白。”吳俊卿說道。

    “不敢說都明白,可馬叔平抬出了您這位大神,小子再糊塗也不敢不來上香啊,我聽說你最近戲耍了一次哈同?嗬嗬,有骨氣,那哈同怕是幹吃癟。”

    吳俊卿一聽就大笑起來,“偶爾遊戲一下,無傷大雅,哈同還把那畫掛著呢。”

    原來,哈同過生日的時候向吳俊卿求畫,吳俊卿不想給他畫,這不是錢不錢的事情,而是他憎恨哈同是靠販賣鴉片起家的,而鴉片坑害多少人?吳俊卿是清楚的,作為那個時代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能夠抗爭的手段也就是氣節了。

    可哈同是誰啊?是上海的首富,就算三大亨不得了,可跟哈同比起來,根本就不在一個數量級上,三大亨在當時算是千萬富豪,而哈同早就是億萬富豪了。

    為了讓吳俊卿就範,哈同可是展開了多種手段,吳俊卿本身就是個圓滑之人,哪裏會公開的抗爭?搞得大家都沒麵子對誰也不好,於是就答應了。

    哈同是做壽索畫,當然要寓意好啦,一般都是畫鬆柏畫高山,寓意長命如鬆柏,福壽比南山,吳俊卿給哈同畫的就是一幅《鬆柏圖》,可謂是中規中矩。

    可那幅鬆柏圖看上去總有一點不協調的地方,讓人感覺鬆柏的樹葉太誇張了,於是有人受哈同之托前來詢問,吳俊卿也不避諱,讓人帶話過去,“倒過來看。”

    結果,倒過來一看,那幅鬆柏圖瞬間變成了一幅《葡萄》,這讓哈同更是納悶了,葡萄也是吉祥物,更是畫家筆下的常見靜物,哈同還真不能說什麽,可他還是不解吳俊卿如此作畫到底是個是含義,派人去問,吳俊卿也不說。

    這文人畫的意境就是如此,你看不懂,就得使勁看,使勁的去悟,悟不出來,那你就還沒到那個層次,在書畫界裏,從來沒有畫者去給你解釋的先例,看不懂就是是看不懂,你可以找人揣摩,可以按照自己的理解去解釋,唯一的規矩就是不可以找畫者去理論,你喜歡就收著,不喜歡你可以扔掉啊,有氣有怨你可以通過同樣的手段去反擊,可你要是用其它方式報複,那你就會被人不齒。

    正是這些規矩,齊白石才能在日本人索畫的時候畫了螃蟹,還在旁邊寫上“看你橫行到幾時”,日本人吃癟後也無法反擊,說出去丟人啊。哈同也是一樣,明知吳俊卿給的畫必然是嘲諷,可就是不知道嘲諷是個啥。

    其實,吳俊卿嘲諷的就是哈同這樣的洋人在中國的地界上“顛倒黑白,是非不分”,作為文人,他也隻能如此的出一口惡氣罷了。

    兩人閑聊了一會,就說到了正題上,“我已經讓下麵的人去豫園那邊拿畫了,有幾幅石濤的山水圖和巨然的古畫,在豫園那邊可是放了很長時間了,我這裏不點頭,沒人敢買,可是那些畫我看不清楚啊,如果觀筆調風格沒有錯,論紙張似乎也對,落款題跋也行,可就是感覺怪怪的,這讓我躊躇許久了,你來了,幫老哥掌掌眼,我知道你是個中的高高手,你在京城的許多段子早就傳到上海了。”

    “老哥你怕是高抬我了,我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罷了,既然老哥看不出毛病,不妨就悶聲不說話好了,咱們的文人畫本來就是居於似與不似之間的,流入商賈高官之間的物品無須太過認真,如果是我們自己則另當別論。”皇甫淳說道。

    吳俊卿可是被譽為集“詩、書、畫、印”為一身,融金石書畫為一爐的海派畫壇領軍人物,皇甫淳的話他焉能聽不出來深意?他自己也是從文人畫家到晚年轉變成靠鬻畫謀生,個中甘苦自然清楚。皇甫淳是在暗示,一些好的仿品或者說贗品未必就一定要去管,那些有錢人原意附庸送呀花他們的閑錢,何必認真?

    “嗯,你說的也有道理,可是,碰上了不搞清楚,在我心裏總是個遺憾,對外我可以不認真,難道自家求學也能囫圇吞棗嗎?通達小友,你還是幫我看看這幾幅畫再說,千萬別糊弄我啊。”老頭倔起來也是著實厲害,皇甫淳隻能苦笑。

    其實,都不用看,皇甫淳就可以斷定那幾張畫不真,開玩笑呢?北宋巨然的畫,明末石濤的畫,哪裏可以如此隨便的就冒出好幾幅來?偶爾看到一幅也都不容易了,要麽是在皇家的館藏裏,要麽就是真正的藏家收在深宅裏,哪裏就可以如此紮堆的拿出來示人?就算是家境衰落,想要變現,也不會如此大張旗鼓啊。

    沒過一會,吳俊卿的幾個學生就抱著畫筒走了進來,隨手打開一個畫筒,一幅《鬆風圖》展現在皇甫淳的麵前,看上去的確年代久遠了,皇甫淳瞟了幾眼,隨即用手撚了撚畫麵,搖搖頭,又點了點頭,最後示意學生們收起來。

    “這幅畫如何?你先搖頭後點頭是個什麽意思啊?”吳俊卿開口問道,看到皇甫淳用目光掃視著幾個學生,於是吳俊卿又補上一句,“這些學生盡管放心,都是口嚴心實的忠厚人,沒有我的允許,他們斷不敢出去嚼舌頭的。”

    皇甫淳見吳俊卿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也就不再矜持,“畫功方麵我沒看,有老哥的眼力定然已經有了結論,我看的是作畫用的絹,從五代北宋到現如今有近千年了,這絹保存的也太好了……隻是,作偽者疏忽了一個細節,這裏用的畫布是蜀絹而不是蘇絹,而巨然是南唐後主時代的人物,放著近前的蘇絹不用用稍顯稀疏的蜀絹?如果把這畫背麵拿到搞化學的學校裏稍加分析,就可看出端倪了。”

    吳俊卿的嘴巴都成了O型,“這,這與化學有何關係?”

    “宋代以來,作畫用的都是蘇絹,其它絹布都顯得稀疏,喏,就是畫布上的密度不夠,不夠精細,而蘇絹在織絹的時候,每一寸經絲要比其它織絹多上20多根,這也是蘇絹貴,蘇絹細密的原因。想要用當下的蜀絹蒙混古代的蘇絹,在密度上已經相差無幾,可是畢竟是過了千年,許多工藝是不同的,想要遮掩,必然要用現代的化學藥水,去搞化工的行家那裏,用試紙一測也就全清楚了。”

    “難怪通達你能夠火眼金睛啊,你這才是學貫中西啊,作偽者幾乎把我們這些老學究蒙哄的一塌糊塗,可到了你這裏,那些伎倆都沒用了。可是,他們是如何能夠模仿的如此逼真呢?這個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啊。”吳俊卿說道。

    “想要做出如此逼真的贗品,首先是要有真跡臨摹,至少要看過真跡的畫工才行,其次,要知道新學裏的一些竅門,用現代藥水去做舊和消弭新物的痕跡,最後,作偽者的功底深厚,能夠惟妙惟肖的表達畫意,這是關鍵啊。”

    “如此說來讓我想起同樣活躍在書畫界裏的一群湖廣人士了,他們與兩廣的嶺南派不一樣,是介於各派之間的一個流派,在20年前,他們名聲不顯,而現在,他們的名聲也不低,尤其是在交易市場上非常活躍,難道是他們?”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我認為,他們也是在謀生,又不是什麽大奸大惡,沒必要去叫真。”說著話,皇甫淳又打開一幅紙質畫軸,“這個紙就更不對了,用的是徽宣而不是高麗紙,年代不對,不過這臨摹石濤的畫功的確不俗。”(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