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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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早已被憤怒衝昏了頭腦的管世良哪裏還聽得進去元靡的苦口婆心?元靡拉拽著他,反倒挨了他兩肘子。

    管世良朝外邊的土匪道:“快叫二當家來,我與他兄弟二人,定要讓那盛安小兒曉得我黃雲寨的厲害!”

    管世良一路狂笑,元靡捂著被狠揍的肚子,暗暗道:“豎子不足為謀!”

    殘陽西落,黑夜的帷幕正式拉開,星漢燦爛,朗月當空,鹿山山中的蟬鳴聲愈烈。

    管世良抓著狼牙棒帶著一眾流匪偷偷下了山,他們沒有點火把,借著星夜的光繞到了夏州府營地背後,占據高地。

    蹲踞在山嶺中的土匪拉滿了弓弩,管世良盯著夏州府的營帳,目光沉沉。

    一抹黑雲從凸月中間飄過,草木間的景象越來越明朗,管世良找準時機,一聲令下,數以百計的箭矢頃刻間離弦而出,如一波暴雨一般直墜營帳。

    然而,管世良臉上的笑意須臾間便消失不見,他想象中的,夏州府府兵驚慌亂竄的場麵並未出現,那波箭雨,像墜入大海一樣平靜。

    與此同時,管世良身後猛然響起了陣陣矯健沉重的馬蹄聲,馬身摩擦著枝椏草木,正向他們襲來。管世良腦中一嗡,慌忙攥起狼牙棒轉身站起。

    夏州府的府兵和盛安精兵騎馬踏上山嶺,清冽的月光之下,為首的少年身披重甲,手持墜月長刀,他勒緊韁繩,赤霜霎時掀蹄發出一聲嘹亮的嘶鳴。

    管世良難以置信地眯起了眼,他還未來得及反應,時詡已揮舞著墜月刀率領著一眾兵卒踏著月色竄入土匪之中,月色映射出刀光劍影,廝殺聲頓時響徹鹿山。

    “誰……是誰?”管世良瘋了般地質問道。

    與此同時,楊驍帶領三百夏州府兵從黃雲寨後方殺入,他是斥候出身,又在黃雲寨前偵察了三日,早已對黃雲寨的構造了如指掌。

    大部分的土匪此刻都跟著管世良跟時詡糾纏,此刻的黃雲寨中隻有由徐渺帶領的五十人,這五十人原本是管世良安排下來與時詡正麵衝突的,楊驍的兵馬此刻已如洪水猛獸一般湧入山寨,給徐渺打了個措手不及。

    徐渺拿了他的雙麵斧指揮著眾人正想從正門逃出,可此時,由榮英帶領的兩百餘人也從山寨正麵衝了上來,喊殺聲震天,此刻的徐渺,才叫真正的腹背受敵。

    元靡從人群中竄出,從山嶺上響起馬蹄聲起,他就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麽,他跑到火急火燎地跑到徐渺跟前。

    可見到元靡的徐渺頓時更怒,管世良來搶他的地盤就是這元靡出的主意。

    “你這個異邦雜種想幹嘛?搶了老子的寨子,現在還要老子的命嗎?”徐渺身形魁梧,光拿著那雙麵斧在別人麵前舞動兩下都能起到震懾作用。

    元靡看著那斧頭唇角微抽,他強作鎮定,在兵荒馬亂中抓上了徐渺的手腕,淡笑道:“徐公子……”

    “嗯?”徐渺眉宇一橫,公子這麽文縐縐的詞,他活了半輩子了都沒聽見過。

    元靡臉色泛白,他的腦子迅速思索,又道:“大當家。”

    徐渺的臉色才勉強好了些。

    元靡虛偽地笑著拉著徐渺進了屋裏,迅速地關上了門。

    蒼穹鋪上了一層銀輝,墜月刀的刀刃上沾滿了血珠,午夜露重,時詡一路追著管世良在山林中策奔。

    管世良才做了一個月的山大王,現下進了山林,就跟個無頭蒼蠅似的,他慌亂中搶了匹馬,見了彎道就往彎道裏麵拐,企圖甩掉時詡。

    可赤霜並非尋常馬,是與滿丘馬匹精心配種出的汗血寶馬。

    時詡勒緊韁繩,赤霜的嘶鳴聲和著時詡身上的重甲的碰撞聲縈繞在管世良耳畔就跟地獄來的閻羅一樣,震得管世良出了一身汗,他大口喘息著,時不時朝身後張望,瘋狂地抽動馬鞭。

    赤霜踏著重蹄追著管世良一路上山,管世良胯下的馬漸漸腳力不支,可赤霜卻越跑越快,即將與管世良並肩。

    眼前的人影越來越近,時詡在黑夜中露出笑意,他攥緊了刀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身側那亡命之徒的脖頸上劈去。

    瞬時,血花噴灑,人頭墜地。

    時詡拽著韁繩的手一緊,赤霜嘶鳴著調轉馬頭,蹄子險些踩到從馬背上翻下來的身體。

    時詡用墜月刀將人頭挑起,那雙狠戾的眼睛正瞪著他,他輕蔑一笑,從懷裏掏出布袋,把滴著血的腦袋塞了進去。

    景聆是偷偷跟著榮英進山寨的,榮英發現她時,山寨裏的流匪已經被殺的被殺,被抓的被抓了,景聆手裏還拿著日懸劍,臉上沾著幾道血跡,正在一間屋一間屋地尋找賀眠。

    “景小姐,你……”榮英指著她臉上半幹的血漬,眼露驚異。

    景聆雙目無光,隻輕輕在臉上擦了擦,淡漠地說:“我沒事,你們找到淨瑤公主了嗎?”

    榮英頓了頓,道:“還沒有。”

    景聆黯然苦笑:“那繼續找吧。”

    景聆說完,又繼續推開了下一間屋子的門,榮英看景聆那模樣不像是會吃虧的,可他還是不放心,便讓幾個小兵跟著她。

    景聆找了大半個山寨,別說是賀眠的蹤跡,連一個滿丘人的影子都沒見著,饒是景聆這樣冷靜的人,此刻心中也難免升起了幾分焦慮。

    眼前的房間越來越少,景聆越來越不安。

    最後,景聆和榮英都停在了堂屋前,堂屋從裏麵閂上了,榮英推不開,便示意身側的小兵,讓他們硬撞。

    小兵們來沒來得及撞門,那門倒自己從裏邊開開了。

    來開門的是元靡,他打開門後目光便在屋外的人群中逡巡,像是在找誰;徐渺正安坐在裏麵,麵色從容,像是故意等著他們來一樣,而在房間的角落裏,景聆一眼就瞧見了五年未見的賀眠。

    景聆腿腳不受控製地朝前邁了一步,她眼中忽現神采。

    賀眠眼前蒙著黑布,口中也被塞著帕子,被捆在牆角中瑟瑟發抖。

    榮英手持長槍,撞開元靡跨入屋中,朝徐渺道:“大膽匪徒,竟敢劫持公主,還不快放了公主,認罪伏誅!”

    徐渺坐在石椅上沒有作聲,倒是元靡從旁側站了出來。

    元靡知道眼前人並非時詡,他盡量用標準的魏國話說道:“有些話我原本是要與武安侯說的,可武安侯不在,那我便把這些話說給將軍您了,還望您能把我們的意思傳達給武安侯。”

    榮英皺著眉審視著元靡,元靡生得白淨,眼尾狹長且上揚,五官深邃,鼻梁挺翹,看起來有種妖孽的異域感,可榮英是上戰場殺敵的漢子,平素向來不喜這種相貌的男人。

    榮英麵露鄙夷,目光也從元靡臉上挪開了,他說:“有什麽話快說。”

    元靡輕聲細語,道:“這位是我們的大當家徐渺,劫持公主乃是歹人管世良所為,我們大當家宅心仁厚,與我一起將公主救了出來。”

    景聆看著元靡麵露疑色,凡是有腦子的都能聽出元靡這話是胡謅出來的,她冷笑道:“那照你這麽說,你們倒還是救公主於水火之中的好人了?”

    元靡打著哈哈:“不敢當,不敢當……”

    榮英懶得與他廢話,繞開他就往屋裏走,道:“你們若想因此得到朝廷褒獎,我們侯爺自會上報,現在,先把公主放了。”

    元靡卻再次阻斷了榮英的路,一向好脾氣的榮英看著他,臉上都染了幾分怒氣。

    “你到底要幹什麽?”榮英喝道。

    元靡回道:“是這樣的將軍,公主是我們救出來的,我們不想要什麽別的獎賞,隻想要一些糧食。”

    說到糧食,榮英的神經突然就變得機敏起來了,他們常年行軍打仗,糧食就是重中之重。

    景聆問元靡:“你們要多少糧食?”

    景聆雖然還穿著勁裝,但大魏軍隊中女子鮮有,元靡自然覺得她的身份不簡單,便回道:“七十萬石。”

    “什麽?”榮英把長槍“嘭”地一聲砸在地上,今年年初時詡攻打滿丘,朝廷的撥糧都隻有五十萬石,這元靡真是獅子大開口。

    “七十萬石糧食,白日夢做得可真好!”

    氛圍緊張的屋內突然傳入張揚而洪亮的一聲,眾人皆朝門邊望去。

    墜月刀的刀刃上還殘留著血跡,時詡一踏入屋內,屋內就仿佛湧進了一股勁風,瞬間將僵局打破。

    時詡提著墜月刀正跨過門檻,鷹隼般的眸子即刻鎖定元靡:“滿丘人?”

    時詡漠然冷笑,抬手便將手中浸著血的麻布袋砸了過去。

    元靡接住了袋子扯開了袋口,雙目瞪圓。他肩頭一顫,那顆圓溜溜的腦袋就從袋口中露了出來,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腦袋慢慢滾動,最終停在了徐渺腳旁,徐渺看著那顆血淋淋的腦袋臉色微變,抬頭的瞬間,正與時詡對視。

    徐渺被時詡陰鷙的眸子盯得後背發麻,時詡的眼神仿佛在無聲地朝他傳遞一個訊息:“下一個就是你。”

    徐渺咽了兩口唾沫,轉而看向元靡,眼眸中露出一閃而過的狠戾。

    時詡推了推榮英的肩,道:“你怎麽回事?皇上是讓我們來營救公主、來剿匪的,你怎麽還跟他們談起條件了?”

    “啊我……”榮英揉了揉腦袋,他很想說自己也不想跟元靡談條件,是元靡非要纏著他,可時詡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

    時詡怒瞪了元靡一眼,繞過他走向角落,解開了賀眠眼睛上的黑布,給她鬆綁,景聆的目光也跟著時詡的變得關切。

    可此刻,一直坐在主位上不說話的徐渺突然站了起來,這徐渺曾經也是威震夏州,堂間眾人頓時都警惕地看向他。

    徐渺卻哀聲道:“我真是冤枉啊。”

    堂屋裏靜默了一瞬,誰都不知道這威名遠揚的土匪頭子要耍什麽招數。

    徐渺歎著氣從主位上走下,儼然一副落魄的模樣:“我徐老二做了這麽多年的土匪,卻不想自己竟被人陷害得晚節不保啊!”

    時詡用餘光掃了一眼徐渺沒有在意,他用短刀割開了捆綁在賀眠手腕上的粗繩,賀眠看了時詡一眼,輕聲道謝,可她臉色不好,雙目失神,像是還未從驚恐中緩過神來。

    時詡把賀眠交給了景聆,那徐渺卻趁著所有人不注意突然衝到了人群中間,一把抓住了時詡的手:“武安侯啊,我真是冤枉啊,都是那元靡害的我啊!”

    景聆拉著賀眠的手臂迅速閃開,一眾府兵手持刀槍,警惕地指著徐渺,兩股戰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