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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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激戰一夜,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元靡愣在原地,徐渺突然反水令他愣了少頃:“徐渺,你……”

    徐渺麵皮抽動著瞄了一眼元靡,隻聞“噗通”一聲,徐渺抓著時詡的手肘在眾目睽睽下跪到了地上。

    徐渺揉紅了鼻子,驚慌道:“武安侯啊,這一切都是誤會!我真的是無辜的啊!我徐老二占領山頭二十載,我發誓,我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啊!都是這個元靡,管世良那個賣國賊跟他勾結,占了我的地盤,還要我替他賣命!”

    “徐渺,你信口雌黃!”元靡漲紅了臉,本就匱乏的魏國話令他難以辯駁。

    徐渺不理會元靡的控訴,繼續道:“他叫元靡,是滿丘三王子身邊的謀士,三王子讓他給了管世良淨瑤公主的省親路線,就是為了訛朝廷一把!滿丘今年大旱,馬都餓死了不少,他們就想要訛咱們魏國的糧食,武安侯,我徐老二生來俠肝義膽,是能當賣國賊的人嗎?侯爺您明察啊,都是因為他!”

    時詡眉眼一橫,頓時瞳孔緊縮,他迅速看向元靡,咬牙切齒道:“你是於昊的人?”

    元靡攥緊了衣擺,氣得直抽氣,管世良蠢笨,可這徐渺竟然毫無信義!

    他一雙深邃的眼瞪得猩紅,骨節分明的手漸漸攀上了腰間的刀柄,周身泛著殺意。

    “徐渺,我殺了你!”

    長刀“嘩啦”一聲從元靡腰間抽出,他怒號一聲,手臂高揚,薄而鋒利的刀刃朝著徐渺劈麵而來。

    徐渺心道“不好”,可眼前的時詡巋然不動,一點都沒有要幫自己阻攔元靡的意思,他看著已經沒了理智的元靡離自己越來越近,連忙鬆開了時詡的手腕,閃身遁逃。

    時詡手腕鬆懈,迅速倒退了幾步,把景聆和賀眠護在身後,他麵色冷漠,雙目銳利,像是一名看客一般欣賞著狗咬狗的戲碼。

    “退後。”時詡朝景聆小聲吩咐。

    元靡齜牙咧嘴地朝徐渺後背劈下一刀,徐渺痛呼一聲,鮮血飛濺,狼狽地朝石椅後麵滾去。

    元靡殺紅了眼,毫無章法地朝著徐渺身上亂劈,可他到底隻是個謀士,不善於用武,徐渺很快就找到了他肢體上的漏洞,一把抓住他毫無反擊之力的手重重地朝石牆上甩了過去。

    元靡背頂石牆發出一聲轟響,徐渺力道大得驚人,像是要用他的身體把那堵牆砸碎一樣。

    元靡悶哼一聲摔到地上,麵如死灰,他的後腦勺砸出了一個口子,正往外冒著熱騰騰的血。徐渺喘著粗氣,掄起了立在牆邊的雙麵斧,衝向元靡。

    徐渺粗臂一揮,天空中驟然雷聲轟鳴。

    雨又在下了。

    榮英帶人把滿丘的隨從從黃雲寨的豬圈裏救了出來,賀眠一動不動地愣坐在堂屋裏,過了許久才回過了神,知道答景聆的話了。

    曹青雲把賀眠等人接進了刺史府裏休養,時詡和榮英把徐渺關進了夏州獄,像他這種曾橫霸一方的大土匪,還得羈押回京交給刑部。

    賀眠一覺睡了許久,醒來時景聆剛好端了湯羹開門進來,景聆見她醒了便擱下了熱湯,走到床邊扶著賀眠坐了起來。

    賀眠比從前瘦了不少,明明也才二十多歲的年紀,眼尾卻已初顯溝壑,景聆在賀眠後背上墊著枕頭,想到她和親前的綽約風姿,心裏很不是滋味。

    “阿聆。”賀眠冰涼的手突然貼上了景聆的手腕,聲音細柔,像是憋了口氣在喉嚨裏。

    景聆看向她,露出一抹笑:“姐姐怎麽了?”

    賀眠削瘦的雙手沿著景聆的手臂撫上她的肩頭,摁著她的肩膀微微抿唇,示意景聆在床上坐下。

    “阿聆,讓姐姐好好看看你。”賀眠的音腔有些許哽咽,她雙手捧上景聆的麵頰,皺成一團的眉眼中露出關切的光,雙目在景聆臉上逡巡,“姐姐在滿丘的這五年,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與你、與阿澈在宮裏的時光。”

    “姐姐……”景聆抽了帕子在賀眠眼下輕拭,她看得出,賀眠在滿丘過得並不好,“姐姐在滿丘受苦了。”

    賀眠輕抽著鼻子,拿過景聆的帕子別過了臉,纖瘦的體格透著辛酸,她垂著眸子呼出兩口悶氣,才回頭看景聆。

    賀眠道:“我受苦倒也沒什麽,隻是……當年父皇派我去滿丘和親,是為了能夠讓滿丘與大魏之間化幹戈為玉帛,至少在我還存活於世的時候能夠護得大魏邊境的安寧,可……這些年來滿丘依舊不斷侵襲大魏,這是我作為公主的無能。”

    “阿眠姐姐……”景聆輕拍著賀眠的後背撫慰,“兩國交戰,豈是你一人的過錯?姐姐不要太自責了。”

    賀眠輕歎著氣,發酸的鼻頭也紅紅的,她正色道:“今年年初三王子吃了敗仗,一度在滿丘王麵前揚言定要贏回來,他處處招攬謀士,我在滿丘王宮裏偷偷看到過一次,那謀士的隊列中竟然還有魏人,阿聆,說實話,我很擔心。”

    景聆抓住賀眠的手:“姐姐別太憂心了,滿丘在備戰,可我大魏軍隊,也從未鬆懈。說來,那元靡也是三王子的謀士,這三王子,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賀眠頓了頓,眼眸變得深沉:“三王子名叫於昊,是先王後所生,滿丘汗王最疼愛的兒子。他為人心狠手辣,且野心勃勃,好戰的本性就跟他父王一模一樣,對了……”

    賀眠從翻找出荷包,從裏麵掏出一封皺巴巴的信件:“這是三王子寫的,他讓我帶回來交給阿澈,交給皇帝的信件我不敢亂動,所以沒有拆過。”

    景聆掃了那信封一眼,把它放回了荷包裏,她思忖著說:“可我聽說滿丘王有三個兒子,這麽說他還有兩個哥哥?”

    “是。”賀眠閉了閉眼,“不過大王子和二王子也管不了他,大王子是側室所生的庶長子,於昊向來看不起他;而二王子的母親也不過是個上不了台麵的侍女罷了。”

    “看來,在滿丘王心中,這三王子於昊倒是最佳繼承人了。”景聆望向帷幔深處,微微眯起了眼。

    滿丘王縱容於昊,他還在做王子就敢挑唆大魏本土的土匪搶劫大魏公主的車馬,並意圖借此騙取大魏的糧食,足以看出他對大魏皇室的蔑視;倘若以後他成了滿丘王,還不知道會做出多麽瘋狂的事情。

    這三王子,始終是滿丘埋給大魏的一個禍患。

    賀眠淡淡地呼出一口氣,她話鋒一轉,麵向景聆道:“說起來,過幾日便是阿聆你十七歲的生辰了,這次回來能趕上你的生辰,姐姐很高興。”

    景聆微微吃驚地看著賀眠憔悴的臉上掛上了一抹笑意:“姐姐還記得。”

    賀眠抬手輕輕順著景聆柔順的長發,溫柔地說:“阿聆長大了……”

    景聆和賀眠敘舊許久,直到天色昏黑,賀眠倦意橫生,景聆才輕手輕腳地離開。

    酉時已過,時詡還沒有回刺史府。

    夏州城,萬平坊。

    屋外的雨綿綿不絕地下著,雨簾啪嗒啪嗒地砸在青磚石上;屋內觥籌交錯,絲竹聲熱烈,酒令的呼聲此起彼伏。

    此番剿匪了了夏州一大禍患,楊驍和夏州府的一眾武官便邀著時詡和榮英出來吃酒。

    武官性格耿直,不像文官拐彎抹角,時詡自坐在這間廂房起,就被夏州府的各個都尉來回灌,現下發了熱,他粗暴地拉下衣領,紅潮都蔓延到了脖子上。

    榮英比時詡喝得少,他攔著時詡的肩,小聲道:“侯爺,醉酒容易誤事,我先送您回去吧。”

    時詡耷拉著腦袋,看上去頹靡;他身體疲憊,可神思尚且清明。一雙狹長的眼半睜不睜地看著榮英頓了須臾,才點了點頭。

    榮英拉著時詡的手臂把他扛起,朝席上賠笑道:“不好意思啊諸位,我家侯爺喝多了,我先送他回去了。”

    “啊?侯爺就回去了啊?”楊驍的副將阿紹比時詡還小一歲,長得虎頭虎腦的,人也機靈,夏州府裏有資曆的府兵都喜歡他,剛才在席間,給時詡灌酒灌得最多的也是他。

    其他幾個都尉也抬起了頭,個個都喝得醉醺醺的,卻還要時詡留下來繼續喝。

    楊驍揉了揉發燙的眼睛,朝外麵望了一眼,別有意味道:“侯爺難得來一趟夏州,這夏州的宵禁都還沒開始呢,侯爺這麽早就走了,不會是有人等著侯爺吧?”

    廂房內其他人聞言,也發出了不懷好意的笑。

    阿紹最愛湊熱鬧:“侯爺生得風流,照他們文人的說法,這叫什麽?叫麵若冠玉!”

    “什麽麵若冠玉?”果毅都尉灌了口酒,腦子裏正興奮,“咱們侯爺這是如狼似虎!”

    席間聞言,頓時哄堂大笑。

    阿紹笑著推了果毅都尉一把,道:“如狼似虎是好詞兒嗎?”

    悶熱的廂房裏酒氣逼人,時詡臉上泛著酡紅。

    時詡笑道:“各位真的不好意思啊,我是真喝不下了,今日這頓我請了,下回誰要是來盛安了,盡管來侯府找我,我一定好生招待。”

    席間的說笑聲更甚,阿紹舉起酒杯,說:“侯爺爽快,不過這頓飯不用侯爺請,這萬平坊一帶不都是咱夏州府的嗎?”

    時詡還頹唐地掛在榮英身上,榮英能感覺到,時詡在聽見阿紹的話後身體僵了一瞬。

    同時,阿紹的神情也凝住了,像是被誰打了一樣難看。

    楊驍推了桌上的酒杯,輕咳著笑道:“阿紹的意思是我們才是東道主,侯爺是客人,今日這酒合該是我們請侯爺吃的,哪有讓客人買單的道理呢?”

    時詡微挑著眉,像是在拉扯將要垂下去的眼皮,他胡亂嘟囔著朝楊驍揮了揮手;榮英感覺到肩膀上一沉,時詡又一腦袋紮進了他肩膀上。

    榮英扛著時詡,笑道:“各位,侯爺這副模樣你們也看到了,那我先帶他回去了。”

    榮英把時詡一路背出了暖香閣,時詡本就個子高,雖然看著不胖,可身上都是實在的肌肉,光把他塞進刺史府的馬車裏,就廢了榮英好大的力氣。

    時詡隨意地靠在車廂內,手背捂在眼睛上抹了兩把,隨之露出一雙明亮鋒利的鳳眸。

    “今日這酒,可算沒白吃。”<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